1.皇後有喜
大昭國,順啟九年。
御書房內。
一個小太監雙手托茶盤,躬身輕步走到總管太監吉安身邊,在他耳側輕語幾句。吉安接過茶盞,垂手於背後揮了揮,示意他下去。
而後緩步輕移,來至龍書案近前,躬身雙手奉上參茶,輕聲道:「老奴恭喜皇上。」
「嗯?何喜之有?」順啟帝手上硃批未停。
「坤泰宮的小慶子方才來稟,今兒個太醫請平安脈,診出皇后喜脈已有月余。」吉安察言觀色道。
「嗯,如此倒真是喜事一樁。」順啟帝將手上摺子放於案頭一側,薄唇微微上挑,抬頭。劍眉星目,一張不怒而自威的英俊面孔現於眼前,細看之眼瞼處有淡淡青黑,可見又是一夜未曾好眠。
「吉安,擺駕坤泰宮。」順啟帝起身,攏袍袖,說道。
「是……」吉安躬身應道。低垂的頭微微抬起,偷眼觀瞧,順啟帝本打結的眉心似有一絲開解。吉安心中暗自鬆了口氣,這天下大旱多時,皇上心憂已幾月未曾展眉,如今皇後有孕,倒真是一件喜事。
順啟帝有五子七女,其中太子與五皇子為皇后所出,在大昭國歷代帝王中實屬子嗣不豐了。這天下男人娶妻納妾,皆為開枝散葉,以享子孫滿堂之福,可嫡庶之別卻也懸殊,尤其皇家更重正統,故這嫡齣子女那是多多益善。
御書房距坤泰宮並不遠,乃順啟帝繼位后特命遷之。
步入坤泰宮,守宮門的小太監慌忙跪倒叩拜,欲要傳稟卻被順啟帝抬手止住,問道:「皇后安好?」
「回皇上,皇後娘娘剛用了一盞燕窩,這會子正在東暖閣小憩。」
「嗯。」順啟帝沉聲,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必跟隨,抬腳步入東暖閣中。
「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福。」皇后的隨身近侍瓔珞姑姑見順啟帝進來,慌忙起身跪拜。
「都下去吧。」
「是……」瓔珞姑姑施禮,帶著東暖閣中一眾宮人退出。
順啟帝抬手挑珠簾,步入裡間。
但見皇后側卧在雕花窗欞下的軟榻之上,面若桃花,朱唇微彎似含笑,鳳眸半閉,長長的睫毛如小扇一般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暗影。芊芊玉手握一本《樂府詩集》橫於胸前,心情誠然不錯。
順啟帝星目含笑,唇角微微上揚。他的皇后心情好時會讀《樂府詩集》、《詩經》、《雜記》,心情煩亂時會看《史記》、《大學》、《孫子兵法》。小酌淺醉之時會高唱《將進酒》,雖少之又少,卻令他總想掬住那一時的俏皮慵懶。
晌午的陽光,透過窗欞投影在榻上美人如白瓷一般的肌膚上,連毛細血管都似清楚的顯現出來,細嫩的一如豆蔻年華的閨女。
順啟帝輕捋唇上短須,自己好似老了。
想他與皇后老夫少妻,當年皇后十四歲嫁與還是太子的他時,他已二十有五。皇后乃大族世家嫡女,初時娶之只為鞏固太子之位。相處日久,漸漸為她的風彩氣度所感,夫妻間倒也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只心中總覺好似少了些什麼,卻也不知為何。
悄邁步走上近前,微彎腰身,輕抬手撫上榻上美人鬢梢那一縷俏皮的青絲。
美人睫毛微微顫動,眼帘上挑,一雙還帶著迷濛的水潤眸子顯露出來,將順啟帝俊美容顏投映其中。
「皇上何時來的,怎不命人喚醒臣妾。」清靈的語音還帶著一絲方睡醒的慵懶,榻上美人忙欲起身。
「瑾兒,莫動。」順啟帝大手輕壓于美人肩上。四下無人之時,他總愛這般喚她,似有一種道不明的親昵在兩人間流動。
「可有不適?」側身坐於榻上,大掌將瑾皇后芊芊玉手握於掌中,大拇指輕輕摩挲。
「臣妾無礙,倒是皇上,聽聞小慶子說,這幾日來皇上一直宿於御書房中,多夜未曾好眠了。」瑾皇后朱唇緩起,眸光流轉,專註的望著順啟帝。
「唉!這天下大旱時日已久啊……」順啟帝輕嘆一聲。這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國之將亂啊,怎可不憂心。
「皇上龍體乃國之根本,切莫太過憂心了。」柔荑翻轉,撫上順啟帝大掌。
「前日欽天監遞了摺子上來,十日後祭天祈雨,朕已准了。瑾兒如今有孕在身,就莫要顛簸了。」目光掃向瑾皇后依舊平坦的小腹,透露出真切關懷。
「皇上莫要過慮,臣妾無妨。這祭天祈雨乃是以誠心動天意,怎可因臣妾有孕而避之。」明眸如水,殷殷望著順啟帝。
「瑾兒,你啊……」順啟帝大掌攬過瑾皇后,側身歪於榻上。
「朕已幾日未曾與瑾兒一同用膳了吧,今日便不走了……」嗅著瑾皇後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梅香,心緒漸安。一股倦意襲了上來,順啟帝眼帘漸沉,緩緩閉上,他的皇后總能令他舒心、安穩。
迎喜齋內。
掐金絲荷花並蒂的景泰蘭熏香爐中,升起絲絲縷縷的輕霧,瀰漫出陣陣叫不出名的濃香。
一美人側靠於炕榻之上。白瓷般的肌膚有些微福,一雙單鳳眼,眸光流動,眼角上挑,眼瞼有著些許浮腫。一襲桃紅色綉蝶戲芍藥的煙蘿紗衣將高高隆起的小腹凸顯出來,玉手輕撫其上,一隻纖白皓腕上三五隻累金絲鑲紅寶石的鐲子,隨著撫動叮噹作響。
「奴婢回稟迎嬪娘娘,今兒個皇後娘娘診……出了喜脈,皇上自御書房去了坤泰宮便……便未曾離開……」榻前跪著的小宮人小心翼翼的回說,微顫的語音越來越小。
「哼!」榻上的美孕婦迎嬪嬌哼一聲,抬手間榻几上掐金絲的青玉茶盞便落於地上,摔了個粉粉碎。
回話的小宮人更是一驚。
「你去,讓小澄子去回說……」迎嬪水眸轉了轉,又道:「……便說我身子不適,見紅了。」
「這……娘娘,這……」小宮人猶豫。
「這什麼這,快去!」美人立目。
坤泰宮內。
順啟帝小憩了一會兒,頓覺精神爽朗許多,與瑾皇後方用罷膳,命人擺了棋盤,正待對弈。
就見吉安來稟:「皇上,剛迎喜齋的小澄子來回說,迎嬪娘娘身子不大好,見了紅了……」
「傳太醫便罷了,回我作甚?」順啟帝擰眉,這迎嬪自打有孕進了嬪位越發的渾鬧起來。
「太醫說,迎嬪娘娘皆因憂思過重,心情鬱郁從而才……還望皇上您……」
「哼!有何可憂思的?」未待吉安將話講完,順啟帝手中黑子重重落於棋盤之上,面色微沉。
「這……」吉安暗自抹汗,心中叨念,迎嬪娘娘啊,這皇上今日心情方好些,您怎麼就來添亂呢,哎,可憐我這聽差的奴才。
「皇上,還是去看上一看吧。」一旁的瑾皇后抬首凝眸,將白玉柔荑落於順啟帝手背,輕輕拍撫。
「瑾兒……」順啟帝將瑾皇后鎖於眸中,似有若無的笑,仿若微風自他的心上撫過,無奈輕嘆一聲,道:「罷了,吉安,擺駕吧。」
待步出東暖閣卻又回頭,囑咐道:「瑾兒,朕去去便回,你若累了就再去軟榻歪上會子。」
瑾皇后難得露出俏皮一笑,道:「臣妾省得,您便快些去吧。」
順啟帝嘴角微微上挑,深深望了她一眼,未再多言,抿薄唇,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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