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佔座時代(下)
她並沒有忘了要答謝歐陽靖,但因為並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這麼熱心的幫助她,況且也沒有他的聯繫方式,還有一點,他的來頭應該不那麼簡單,但從他嘴裡又問不出實話,她實在不想和他深交。所以請客這件事情就晾到下學期吧,最好能一席飯局一筆勾銷。
讓她慶幸的是歐陽靖還算識趣,並沒再來找她,她也就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複習中。
此時她們這群大一新生才算諳到了大學為學之道,早已不是剛來時熱血澎湃的好學青年了。平時打打醬油翹翹課,到了最後一節課才算全班到齊,馬力開足精神加倍地跟著老師划重點,唯恐漏了一句話。
魏雨叚一直都是態度端正、有始有終的學生,雖然離開了父母,脫離了家庭管制,還是具備很強的自律性。況且寢室的另外三個人也都是踏實好學的人,所以她們幾個成了學風並不嚴謹的c大里少有的認真學生。而在這最後備戰的節骨眼上,更是起早貪黑,勤加複習,艾悅和徐爽一大早就去了教室自習,榆林不願浪費無謂的感情和時間去佔座搶座,就呆在寢室里,而魏雨叚則選擇去了環境比較符合心意的圖書館。
結果第一天去就被眼前的慘象震得完全愣住了,冬天凌晨6點,天還沒亮,圖書館門還沒開,門外已經擠滿了一大撥人,館外偌大的平台上她已無立足之地,都到了剛走上來的台階上,後面還不斷有人擠著要往前,可是前面根本連針都插不進去。陶李師姐所說的期末複習校園遍地上演的瘋狂佔座終於活生生香艷艷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w市的冬天凌晨6點本就是末日般的寒冷,冷風一吹尤其凄苦,更何況站在這裡一大群人你推我搡擠來擠去,魏雨叚不禁就有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壯烈蒼涼之感。
只是緊接著她就目睹了真真正正的「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慘烈事實。苦等了好久之後樓管來把門一打開,所有人一窩蜂地開始往裡沖,魏雨叚原本都想放棄了,卻怎奈連出去都是困難,只能硬著頭皮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夾帶著往裡使勁擠,整個人都成了沒有靈魂的肉餅,連隨波逐流都不能隨意。
突然,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在空氣里炸開了鍋,所有人先是一怔,才發現是圖書館門玻璃被擠破了,嘩啦啦碎了一地。可是接著大家又不顧一切地開始往前沖,待到魏雨叚被擠進圖書館里時,絲毫沒覺得有多溫暖,只是劫後餘生的殘喘和尚且沒有平靜下來的眩暈。
這些人真是銅牆鐵壁一般的身體,玻璃碎了一地,卻連流血的人都沒有,這還對得起玻璃的粉身碎骨嗎?魏雨叚低頭檢查了下自己,完好無損,也算神奇。
只是苦了門玻璃。
稍平靜后,她就忙開始環顧四周找位子。沒想到大家的熱情依舊不減,圖書館四層樓冷意蕭瑟的樓道里瞬間也都人滿為患了,這個瘋狂的佔座時代!她也只能怪自己動作慢,在四樓借閱室里無望也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準備出去了,忽然發現那邊羅淼已經搶到了位置並且專心致志看起書來,而他的身邊正好有個空位。
一看就是給桃蕊占的座,她走過去就問道:「桃蕊沒來複習嗎?」
羅淼愣了下,平靜地說:「我們分了。」沉默了會,又問她:「在你眼中,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魏雨叚有些吃驚,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你們怎麼了?」
他搖搖頭,自我安慰地說:「沒怎麼,不管怎樣我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印象應該還是很深的吧。」
吃驚歸吃驚,經歷了方才一番劫難,她更在乎的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別輕易說出去,我昨晚上就在這位子上放了幾本書佔好了座,不然都這麼瘋狂地佔座哪還能搶到位子?」
就這樣她意外地受到羅淼和桃蕊灰色分手所帶來的恩惠,有了暖和舒適的位子自習,這算是因禍得福么?
閑下來時兩人聊聊天,漸漸關係更近了,她才知道最近沒再關注他們,其實他們的關係早就出現了裂痕。桃蕊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一早就提出分手,都是他一直放不下,勉強維持到現在,卻再也難繼續下去了。他最近瘋狂學習瘋狂補腦,也是為了自己能儘快忘了這段一廂情願的痛苦情感歷程。
圖書館門被擠破一事第二天就轟動了全校,瞬間就上了校網、bbs以及《共鳴》的頭條,校園裡安靜壓抑的複習氣氛一時間沸騰起來,大家又回到了之前的那般狂熱,甚至寒冷蕭瑟的冬天也有一群人在街頭巷尾進行熱議。不過那扇慘兮兮的門在第二天就安裝上了新的玻璃,樓管大叔也更勤謹地嚴加看管,防止事件再次發生。
魏雨叚事發當日溫暖舒適地在圖書館自習了一整天回到寢室后其他三個人就開始了狂轟濫炸式的追問,確信她是在這樣一場壯烈的革命后居然還在圖書館溫暖如春的閱覽室里找到位子複習了一天後,當即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簡直是女人中的隱形戰鬥轟炸機,在革命的洪流里成就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巾幗傳奇。
她打住了以艾悅為首滔滔不絕喋喋不休的話匣子,簡單說明了事情經過後,大家又瞬間安靜了,過了會榆林嘆了口氣對她說:「順便安慰下羅淼吧,那個死女人把他甩了。」
她有些詫異:「你們都知道啦?」
艾悅說:「也是剛才知道啊,桃蕊已經有新歡了,今天還一起去吃的飯。」
榆林若有所思地說:「總覺得那個男生好熟悉。」
她之後再和羅淼一起自習的時候,才發覺他失常得厲害。她中午總要在桌子上趴著睡一會,晚上到時候就收拾東西回寢室了,可是這位大哥卻一直廢寢忘食,甚至連中飯晚飯都一早買好,也不管有多冰冷,胡亂一吃就又開工了,整個人只是台麻木的機器,工作程序只有不斷學習、學習。魏雨叚才覺得這段感情他是當真了,因為太過全力以赴,所以才會如此的萬劫不復。
這天中午飯點,魏雨叚硬是把羅淼拉到了外面去吃飯,對他說:「既然都這樣了不如去給w君說班長你實在無心當下去了,讓他另請高明,你失戀了,痛不欲生,想要發奮讀書,成就一番事業,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沒想到羅淼竟然輕輕地笑了,說:「沒想到你這麼能說。」
「我再不說就和你成啞子聯盟了。」
他沉默了會,說:「謝謝你啊,這段時間一直開導我,我沒事的,難受幾天就好了。」
「你這麼一說,我還要謝謝你替我佔座呢。」
正吃著,她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瞥到羅淼後面的一個背影,好熟悉。羅淼有所察覺,轉頭一看,「歐陽靖啊,又在這裡碰到他。」
魏雨叚有些吃驚地問:「你認識他?」
「一層樓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又看她依舊疑惑地看著他,低聲接著說:「法學院09級新生里的風雲人物,前段時間的運動會他一人包攬了8項冠軍,你沒關注嗎?法學院新生才藝晚會唱了首《突然好想你》,火爆整個法學院。另外他們家好像很有背景。」
她只知道他叫歐陽靖,感覺是個不甚簡單的主兒,其他的一概不知。
原來還這麼不簡單。
其實她不是疑惑,而是一時沒了主意。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歐陽靖,她還欠他5頓飯加一桌飯局錢。更主要的是她不想見到他,偏偏又見到他。
更不巧的是,他已經吃完了,起身往外走,就要路過這裡了。她靜坐著,也沒打算逃避什麼,只是他彷彿壓根沒看到她一般在她身邊掛了陣風就過去了,後面還跟著一個很漂亮的女生。
他是真的生氣了吧?這完全可以看到她啊?剛從她身邊走過簡直是一陣疾風啊。她心裡有些不安,尤其剛聽到他那麼多輝煌的事迹,但是和這種男生,還是敬而遠之的好。這樣不也挺好?真是晦氣,這是什麼飯店?下次不來了。
羅淼抬頭看了看這個美食小廣場的匾額說:「大唐民風。歐陽靖貌似很愛吃這裡的百家鐵鍋飯。」
「我覺得還是學校食堂好吃,健康實惠。」
再以後她都是拉著他去學校食堂吃,吃飯的時候她總想把話題繞到戴暮熙身上去,這段時間很少碰到他,為了避開歐陽靖也不從中區宿舍經過,自然和他之間原本就薄弱的聯繫也就斷了線。
她發現那是塊沉在心間的糖,還沒來得及含在嘴裡化掉,就咽了下去。所以手摸在胸口,知道糖是甜的,卻絲毫感覺不到,反而是種梗咽的難受。
可是羅淼不明白她的心思,甚少提到戴暮熙,難得說到他,就是「很受女生喜歡」的話,就再沒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一學期就結束了,而羅淼和桃蕊分手的消息隨即所有認識的人也都知道了,魏雨叚壓根沒心思去散播這些東西,卻是當事人桃蕊自己跟別人說的,彷彿吃了一頓風輕雲淡的午飯一樣無所謂,可能因為不對胃口卻總愛跟別人提起抱怨一番。
她感觸更多的,是剛經歷大學第一次考試期間不少人熬夜通宵的壯舉。她是熬不下去,每晚12點依舊按時上床休息,寢室里另外三個人則每天堅持到半夜兩三點才睡。她們雖說平時上課較其他人更為認真,但也有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偷懶的時候,平時逛街唱歌休閑活動一樣不含糊,但是真正到了大考來臨,她們讓她見識到了什麼叫現代「頭懸樑錐刺股」的刻苦鑽研。
可是即便通宵奮戰,也有運氣不好重點沒抓好掛科的,當然她們寢室都幸免於難。
吳淼也慘遭掛科,不過她是因為平時太過懶散悠閑,考試時也承襲了一貫的風格,以至於沒有複習到什麼,直接裸考,提前掛死在考場。
她們五人幫平時嬉笑打鬧玩耍都在一起,可到了最後複習的時候就都分開了,按照各自的方式複習。吳淼自行複習,沒人監督,就悲劇了。本來一直都是自由散漫無所謂的,可是幾個朋友科科都過,只她一人掛了科,心裡很不舒服,新的規定學生自今年起掛科后不得累計在學年末或大四清考,需要重修重考,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於是一個電話打到了w君那裡,直問老師可否將那可憐的幾分加上改成60分,甜美的聲音並沒有成功打動w君的心,反被他說教了一番。無可奈何之下又給任課老師打去電話,依舊被教育了一頓,怒火攻心,圓潤甜美的臉霎時雪白,狠狠地吐出了兩個字:「媽的!」
「魏雨叚,下學期陪我一起複習,我的補考就靠你了。」
她之前沒少提醒過吳淼,結果她不聽,釀成了苦果。到頭來這苦果還要她分擔一部分,她對這個損友可真要無語了。
假期回家,一切就如她一早料到的那樣。爸爸不停地問她成績,叮囑她不能早戀,媽媽就在一旁附和,唯一偏向她的爺爺又總在這個時候選擇沉默,她就更沉默了。不是不想去理論,而是懶得理論。其實曾幾何時,她一直都追隨著爸爸的腳步,認為他就是人生的啟明燈,他說的話都是對的。可事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情,她從爸爸媽媽的爭吵中方才聽出,爸爸其實很想要一個兒子,可惜她是女兒,所以對她總有些偏見,所以對她的要求無比的嚴格,每天都嚴格控制她的生活和學習。
在他的心裡,她是要考上清華北大才行,雖然所有人都清楚,她沒有那個天賦和能力,最終她只考取了一個普通的985,他的失望可想而知。只是在快要離家的時候才變得有些溫柔,柔和得她都要懷疑自己的眼睛,還有爸爸是不是喝醉了。
但其實上大學的第一天起她就不再是原來的魏雨叚了,如果說別人上大學是為了完成以前立下的夢想,或實踐未來的理想,那麼她只是為了避開家,開始自己獨立自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