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你知道嗎?當你彎腰的那一刻,天空中有無數的東西正指著你偷偷地笑。

「看這是一個多麼英俊的少年!」

天色蔚藍的,這顏色與乳白的大樓表面,還有那十幾根紅色鮮艷的巨型柱子霸佔了整個眼帘,這種美似乎滲透了全世界。我的心情在輕鬆與沉重中遊走著,嘴裡幹得厲害,我用舌頭搜刮著口腔里的水分,卻得不到一絲的滿足。我奮力的奔跑起來,去尋找一味甘甜的泉眼,而迎接我的只有那愈發濃烈的尿臊味,我閉上了眼,不記得自己如何已經躺上了床板,嘴角還掛著一絲的口液。

我遲到了,教室很靜。

他們的姿勢表現得似乎天生就同課桌連在一起,我一個人灰溜溜地沿著地面逃向最後的那個角落,周圍同學都偷著看我,四處的目光如同一個巨大的澡巾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極不均勻的摩擦著,我身上奇癢,正想去抓撓,一個黑色的暗影就將我包圍起來。我膽怯著抬頭,他的目光真狠,狠得讓人無法評價。癢在我的全身放肆起來,親吻起來,讓我忍受不了,牙齒都開始發抖。我真想立刻就睡在地上打滾,但是那個目光鎖定了我。我恨他!

他終於走了,剛一轉身我的雙手就在全身上下行動起來。很不得扒掉一層皮,偷看我的同學在他過來時已經失去了對我的興趣。驅趕癢的動作讓我很享受,他走上了講台,用手掐起桌上雪白的a4紙頁,我不知道那上面寫的什麼。我看著他,他彷彿覺察的到,他又來看我,我趕緊把臉與桌子上的書本貼緊起來。

他又出現了,用目光命令我轉了身。我忘記站了起來,他似乎不太和藹,感覺笑起來都能殺人。我不敢與他對視,但我能感覺到他正盯著我,目不轉睛的。

「夏天。」

這聲音很輕,但是味道卻嚇人。

夏天是我的名字,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的表情庫里的儲存實在有限,還是那樣。

「你叫夏天!」

我聽得出這是感嘆的語氣,而不是一種疑問。

驚訝中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思。我全身都開始繃緊,雙腿加住,嘴唇也十分用力,呼吸都停止了。

我小心地點頭回應。

他卻意外的對我笑,那笑幾乎不曾實習過,如同第一次開車上路的女人的車技,是那樣的僵硬。我把他笑的表情在腦子裡進行定格,得到的是關於他的一樽蠟像。

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的名字,對於這種誇讚我早已厭煩。剛一開始還會沾沾自喜,到最後就成了一種蔑視。心想:「這有什麼!名字可以隨便起,不服你可以取名叫『秋天』,甚至『冬至』都可以,或許還可以更瘋狂一點叫『下(夏)床』和『上床』。」

他又走了。這樣才能讓我真正覺得安靜下來。教室里什麼聲音都沒有,至於要想聽到筆尖與紙面摩擦而產生的唰唰聲,那我只能說這種人有旱嚴重的幻想症與精神疾病。

除了我,就沒有人抬頭。我掃視這整個教室,驚異地發現原來他的背呈現出一種嚴重的「弓形」。我開始有點不相信,仔細考證才突然想到這原來就是傳說中的「駝背」,而不是他個人的一種頑皮或者惡作劇之類的動作。我心中頓時感慨,一個完整的軀體為何要被賦予這種缺憾呢?作為我的老師,我不得不心生憐憫,為他感慨生命中的不幸。我想起了一個人——我的「男神」——金輝老師。他就生得很完美,人也完美,總之就是一個完美的人,人中極品。遺憾的是不知他身在何處,在那個教室任教。此刻,也許對我來最大的缺憾就是不能成為他的學生,我的這種不幸不亞於這位老師的駝背。

頭頂的電棒越來越亮,黑烏烏的頭髮上似乎都鋪上了一層銀色的白霜。沒有人能阻擋時間的鋒芒,它的流失如同身上逐漸黯淡了顏色的衣裳。

燈光在整間教室里傾灑著,明亮中慘雜著溫和,讓我全身享受著這種撫慰,像被包裹在一雙慈美的大手之中。

我在左手無名指尖指向的地方感受到一股既熟悉又尷尬的氣味,我將膽量放大了100倍,努力地尋覓起來,從側面望去,心中的驚訝真的讓人猝不及防。

「啊!」

是她。

害怕與欣喜侵佔了我的整個心裡。她是一個大度並且陽光的女孩,我敢肯定!我這樣鼓勵著自己。胸前似乎還殘留著那個被我撞得漫天飛舞的菜饃的味道,可是我明明才將這件衣服認真的洗過。我有點激動,上下眼皮已經忘記了接觸,我的雙手不由自主的一起摩挲,腿也站了起來,身子慢慢在升高。從眼睛的餘光望去,發現老師正在盯著我看。我害怕極了,準備好了接受他給予我一番嚴厲的批評。

時間的腳步從不停止,而我此刻卻一味地責怪它走得太慢。

兩種聲音幾乎同時奏響了,我怨恨鈴聲為何要比鐘聲來的稍晚幾秒。

老師在講台上駐了幾步就消失了,神奇得彷彿從黑板的正面滲進去一樣。我急切的注視著她——那個曾經拿著菜饃女孩,此刻她正收拾著手裡的東西,我的靈魂遊走了幾秒,才突然想起自己該幹些什麼。手忙腳亂地將書本合了起來,我一定要將她堵住,可是堵住幹什麼呢?那樣肯定會讓她受到驚嚇。

不會!

我可以道歉,為撞飛菜饃的那件事道歉。想到這裡,我信心十足的朝教室門口奔去,一轉身,發現整個教室里已尋不見半點關於她的蹤影。我有點失落,不過失落很快被另外一種信心趕走,我走進她的座位,深深地呼吸著遊走於她周圍的氣味,然後迅速交由大腦進行記錄和分析,我想著也許會通過這種味道可以尋見她,或許自己根本就沒有像警犬那樣靈敏的嗅覺與強大的探尋功能。

一個人站在路上,自以為她會途經的小道。我努力地伸長著鼻子,得到的卻是來自於大自然散發出來的各種氣味,有的很是清新,有的讓人噁心,真的難以分辨,也許這氣味中根本就沒有屬於她的味道。

就這樣等,這樣走。我將這幾寸有限的土地來回踩了無數遍,依然不見她的蹤影。我想去尋找,或許她正躲在操場某個角落看著漫天的繁星。不,我還得等候在這裡,不能錯過遇見她的任何希望,也許下一秒,她就會在眼前顯現。

我想乘一陣風。

那是一艘放射著無限魅力的魔船。

遨遊在這浩瀚的天空。

後面坐著。

那個動人的她。

路燈似乎愈發明亮了,也許是因為夜越來越深。路上的行人依稀可見了,遠處有幾個正匆忙去奔向自己歸宿的人,在我周圍,只留下自己與那輪廓鮮明的影子。

宿舍里趨於無聲,他們的動作都是那樣的輕巧。

「老舍」是我們對他的一個愛稱,或許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會忘記他的真名叫王龍。王龍是我們宿舍最年長的一位,臉上幾乎百分之六十五以上都生長著「黑色的茅草」,由於他「收割」的比較及時,所以我們看不到馬克思那種蓬勃的偉人形象,留下的只有模糊而又抵賴不掉的鬍渣。鑒於他的年齡,又被推舉為舍長,因而「老舍」這個稱謂從天而降。這個既尊貴又文雅的稱呼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不過肯定很滿足。此刻他半卧在床上,衣服完整的包裹在身上,眼睛微睜。我對他笑了一下,可是回應我的卻是一聲響酣,老舍就這樣睡著了,我從內心發出的感覺是他很可愛,而不是可惡。

「教授」盯了我一眼就迅速收回去了,那種目光讓我感覺不是很友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內心絕對是想表達一個微笑,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教授」這個稱呼對他來說那是理所應當,一個無法超越的事實,他眼睛的近視度數加上散光竟達到2000度的一個稀有的數目,起初我還真的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概念,不過他又熱心的為我們進行講解,當在對比中我發現他所佩戴的鏡片邊緣的厚度超過我小拇指的直徑時,我真的信服了。只從這一點上來講,「教授」這個稱呼對他來說無過之而有所不及,就單憑這副眼鏡的重量,是非一般人所能支撐得起的。我們一起調侃「教授」道:「從這鏡片上足以看出你在學習上下的功夫非常人所能及呀!」

「那可不?有誰不知道有句真理叫——『眼鏡片的厚度與知識的淵博程度成正比』?」

如今想起來我依然會笑,這笑在我臉上逗留了一會就無影無蹤了。教授讓我想起了她,她也有一架粉色的鏡框,上面鑲著一層薄薄的玻片,是那樣的清澈與明亮,與知識毫無關係,那甚至是作為她整體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鏡框留戀在那張清秀純真的面龐,用一種無形的東西牽動著我,這如何才能進入夢鄉?

也許我從來不會主動著清醒,除非被某種東西命令著。我想在這一段長眠中永存,與我那美麗的東西長相廝守。

就這樣開始,從此踏入這種漫長的生活。為此我提前做好的準備,竟然一瞬間就被用盡。我對校園和教室,甚至一草一木的熱愛都在無限遞增著,我在這裡悄悄播下了夢的種子,它生長的枝葉正努力地邁向成功的殿堂。

我會後悔自己來的太晚,不能在她踏入教室的第一時間就對她的神情進行捕捉。我想我會在明天彌補上這個遺憾,隱藏在遺憾背後的那是一張純真的笑臉。我忘記了自己行走的動作,目光做賊一樣得偷窺著她,還有他。不知為何我總會對我的老師進行提防。

「你知道第一節是什麼課嗎?」

「課表上的字那麼小,你以為我是千里眼嗎!」

這兩個人坐在我的前面,雖然只聽得見聲音,但從對話中可以肯定他們的關係非常親密。

「可能是物理。」

說話的人表現出一種少有的從容與鎮定,表情可能也比較簡單。他們三人的語氣似乎接受過某種統一的訓練,以致給人感覺如同一個瓶子里擠出的的膠水。

她還在那裡,從我的角度看去,只能欣賞到側身與很小的半邊臉。長發自然地扎在腦後,每一根都纖細如絲,輕輕一動便化身成無數調皮的精靈。

第一節果然是物理課。

站在講台上的這位年輕的老師,他說他姓楊,我們都信以為真。無論是從頭髮還是鬍鬚都能表現出一隻羊所具有的特徵,甚至連穿著都給人一種毛茸茸的味道。

「姓羊?能產奶嗎?」

這個聲音極小,但是它的威力巨大,幾乎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強大的笑聲,可笑和嘲笑爭著表現自己,許久不能平息。

「站起來!」這聲音的嚴厲程度遠超於審問。

那個同學後悔自己對發聲器官的控制產生了失誤,闖下這樣的禍根,臉色由紅變白,接著發青。

「哈哈,不用緊張。我只想測試一下自己的聲音是否依然威力十足。」

笑聲又變得劇烈,羊老師很快被這笑聲傳染了,他也跟著笑。他的笑似乎成了停止同學們笑聲的一種解藥,這些笑淅淅瀝瀝地消失了,只留下講台上的他還捧著笑容。

他突然開口道:「這位同學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聲音,其實質是沒有阻斷聲音的傳播。聲音傳播的介質是空氣,所以他說話時應該捂上嘴巴。」

說完他又笑,接著說:「讓他從介質上阻斷聲音的傳播其實是不可行的,因為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聲音傳播出去,讓別人都聽見,這才是他內心要達到的目的。」

所有的人很快一起喜悅,一起輕鬆,一起略有所思。

「至於我能不能產奶,這是一個很深刻的問題。或許在這個科技迅速發展的時代,我能產奶這個想法很快就會實現。不過,就目前而言,我還不是母羊,最多算是一隻公羊,但是我會盡量把自己的東西通過轉化,以如同「奶」的形式灌輸給大家,這樣更利於吸收。

羊老師這種方式瞬間將我打動,在場的所有人應該也一樣。我注視著他的衣著,是那樣的隨意與不拘一格,這可能是思想上我們無法達到的某種境界。他的價值頃刻間就不能以數計,在我的心目中已經與金輝老師上升到同一個高度,甚至稍勝一籌,畢竟從今以後,甚至在幾年時間內我們會一起相處與交流。在我悄悄落淚的那一刻,竟忘記將它從臉頰上抹去,不知何時……

到了最後一節課時,那個已經稍微熟悉的面龐又出現了。

「原來他是化學老師。」

「原來他也是化學老師!」

在我驚訝的同時有不少同學也在議論。今天他意外的換上了另一種笑,這笑對他來說彷彿昨天剛加班學來的,一點也不嫻熟,不過還是達到了給人一種溫和感的效果。

「同學們好,請容許我在上課之前對自己進行一番介紹。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老師,同時也負責我們化學這一科的課程。我叫金輝,希望我們以後能夠愉快的相處,努力地奮鬥,向著自己的夢想進發。」

開始大家還沒有在別人講完話鼓掌的習慣,直到有一個人進行帶頭,無論是出於禮貌還是另外的一種作秀,也許從此刻我們都學會了。

「金輝!」

我差點喊了出來,表情愣住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驚訝讓我一下子不知所措。

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心情既悲傷又慶幸。我極力地為自己的思想創造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在這個學校里同時會有兩個叫金輝的老師,並且都教化學。不過這種自我安慰很快就被驅散了,報欄里金輝老師的形象如同刻在我心裡一樣,我漸漸地從那張照片里看清了屬於金輝老師年輕時的那種雛形,如此的相像,像得無比生動。怎麼能用像呢!根本就是一個人。我責怪自己在見他第一眼時沒能認出,他可是我學術界的「男神」。如今再提起這兩個字時難免有點讓我自己都羞於承認的某種情懷,難道只因為他是一個「駝背」嗎?我狠狠地咒罵自己,嫌棄我的不恭。這種缺憾對於一種崇高的理想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我努力地露出笑臉,欣賞著源自於金輝老師內在的魅力,此刻他正嚴肅的為以後的學習制定者計劃,那種溫和與嚴厲之間的轉變如同他自己的一項發明。

我深知「一扇門與一扇窗」的道理,所以最終我還是慶幸的,相對於學習來說別的東西自然也就黯淡了許多。

金輝老師說晚上會進行一場測試,考試成績將決定明天排座位的先後順序。不過對於這個測試同學們不需要做任何準備,放好心態去對待就行。

話雖如此,很多人都懷疑金輝老師的「不需要做任何準備」,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測試,都手忙腳亂地翻書認真起來。當然也有信以為真的,臉上抱著笑容不忘忙自己的事情,其實我就是。

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在沉思,這種遐想瞬間就嫁接給了我,足以讓我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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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裡的那片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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