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偌大的機場,行色匆匆的人群,許唯星站在其中,彷彿整個世界瞬間陷入安靜,只有手機那頭那句:「我,同意離婚。」在耳畔餘音繞梁。
「……」
「……」
時間靜止一般,手機兩頭再沒人說話。直到許唯星被人輕輕地一拍肩——
「就剩咱倆沒過安檢了。」
許唯星聞聲回頭,對上的正是周子廷的笑臉。再放眼四周,果然其他人都已入關,就剩他倆還在排隊。
那一刻,許唯星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對手機那頭說了句:「謝謝。」便匆匆掛斷電話。
雖然是沒經大腦的一句,但許唯星上機后關閉手機時還不無贊同地想,自己除了說「謝謝」,還能說什麼呢?謝謝他終於肯放過她,也終於肯放過他自己……
而此時的卓然,就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已經連續三天沒怎麼合過眼,但他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三天前,孫魏娟被他無心的一句話氣得中風,這三天來他都守在醫院。他一向知道自己母親刻薄、市井,他不是沒有厭煩過,但卓立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他憑什麼瞧不起卓家?憑什麼覺得卓家拖累了他?要不是因為被卓家收養,他說不定早就餓死凍死、不復存在了。
終於不得不承認,他這樣的人,是註定得不到幸福的。
而片刻前手機那頭的她的那句「謝謝」,卓然幾乎瞬間就聽懂了。她在謝謝他,終於肯放彼此一條生路。
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向外望,天空晴朗,萬里無雲,看!連老天都在用艷陽慶祝著他的決定,卓然不由得一笑,只是笑容多少還有點慘淡。
半個月後,正式辦理離婚。剛從美國返回的許唯星,下了飛機拖著行李打車直奔民政局,而這時的卓然,已經在民政局外等著她了。
許唯星下了車,看著朝自己迎面走來的卓然,多少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卓然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神情有些肅穆。短短時間裡,許唯星想到了很多,比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比如多年後她再次見到他時的樣子——這個男人總是這樣不疾不徐地走向她。只不過這次,走向她,是為了最後的分離。
不舍么?許唯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彷彿被掏空了,空落落地響著回聲。
彼此之間還算有著最後的默契,同樣不發一言地領表、登記、排隊。離婚手續一點也不複雜,除去排隊時間,只用了10分鐘,他們就各自拿著離婚證走出了民政局大樓。周圍的人群形形□□,有同樣來辦理離婚卻還沒進大門口就吵得不可開交的夫婦,也有打扮得漂亮又喜慶、帶著另一半來做婚姻登記的情侶。人世百態,都呈現在這一刻了。
「我送你去打車。」卓然說,表情還算輕鬆。
許唯星點點頭。
卓然便雙手插著褲袋,送她去路邊等車。這個女人永遠不會知道,他藏在褲袋裡的手一直僵硬成拳,就如這個女人永遠不會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想通同意離婚一樣。
而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料到的是,計程車竟然來得這麼快,他們剛走到路邊,就有計程車向他們駛來,連最後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們。卓然本來還在默默糾結著,送她走的那一刻,自己是該只和她簡簡單單地握個手,說一句保重,還是能在這最後的最後,任性這麼一次,什麼也不說,只深深地擁抱她,再洒脫地放手,可他又害怕,自己碰觸到她之後,就再也捨不得放開——現在看來糾結這些完全沒必要了,老天連道別的機會都吝嗇於給。
艷陽炙烤著路面,卓然隔著車窗對剛坐進車裡的許唯星說:「再見。」
「再見。」
計程車絕塵而去。許唯星看著後視鏡里的他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終於可以放心地鬆開一直緊咬著的牙關。牙關一松,強忍多時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原來真的會有眼淚是這樣源源不斷,跟水龍頭似的,嚇得司機當即準備踩剎車。可後座的這位女乘客卻淚眼朦朧而慌亂地阻止他:「別停,繼續開。」
計程車便只是短短地一剎之後便恢復了車速,沿著既定方向離開。從民政局出來的人不是結婚就是離婚,想來這位女士是後者吧,哭成這樣、不舍成這樣還離?有病么這是?司機一邊開車一邊腹誹。
再沒有人會知道,兩天後,就是這對男女原定的婚禮日期。而這一天,註定再也不會來……
一年後。
最近一段時間裡,凌亞和赫勒輪番搶佔國內中端車市場,絕對是汽車行業內最轟動的新聞。
「最近凌亞和赫勒搶市場搶得很兇啊!」
「進口車品牌被個借殼的國產車給秒了,高層肯定氣瘋了吧。」
「絕對的,我剛上網還看見新聞說,凌亞的市場總監和某某地方簽了筆大合同,準備開設新廠了呢。」
赫勒人事部的女廁所里,兩名藍卡員工正在洗手池前聊得熱火朝天,忽聽背後的馬桶隔間里傳來抽水聲,這兩名員工嚇得連忙噤聲,不一會兒就透過洗手池前的鏡子,看見隔間的門被推開,張苒從裡頭冷著臉走出來。
員工心有戚戚地喚了聲:「張組長!」
張苒站定在她們面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處在戰火之外的公司討論這些也就算了,我們都是赫勒的員工,也跟風討論這些,像話么?高層被氣瘋了,我們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這兩名藍卡員工連忙點頭如搗蒜,張苒大姐大似的沖她們擺擺手,她們才如獲特赦一般連忙溜出女廁所。
張苒瞄了眼門口確認她們真的走了,立馬換了一副樣子,火急火燎地從兜里摸出手機,很快撥通了許唯星的電話。
電話雖然通了,但電話那頭的許唯星語速很快:「長話短說,飛機快起飛了,我得關機。」
張苒不由得嘖嘖嘆:「盛峻一飛機師都沒你飛得這麼勤,大!忙!人!」
「我真得關機了,趕緊說正事啊。」許唯星的語氣十分火急火燎。
其實張苒壓根就沒什麼正事要說,剛才教訓起晚輩來一套一套的,實際上自己本身也是八卦的要死,她如今只想問一句:「你現在是不是在長春啊?」
「對啊,怎麼了?」
「……」張苒諱莫如深地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們卓副總現在也在長春。」
張苒身為赫勒人事部的中層,才能第一時間知道赫勒華北分公司的新老總準備這兩天要就職,剛提副總沒多久的卓然代表總公司前往長春出席對方的任職儀式。張苒還以為自己給出的這個消息會收到重磅效果,哪料到手機那頭短暫的靜默過後,許唯星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
「……」張苒有點詫異於她的反應,「那你……」
張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手機那頭隱約傳來一個男人略帶寵溺的聲音:「要起飛了,還打電話呢?」
應該是坐在許唯星旁邊的某位男士發出的提醒。
果然下一秒張苒就聽見許唯星說:「有什麼事等我回北京再聊吧。我先掛了哈。」
語畢就把通話給掐了。
張苒聽著盲音,回想一下剛才聽筒里透來的那個略帶寵溺的男聲,八卦之心瞬間又被勾起。最近這段時間凌亞跟吃了火藥似的火速領跑國內中端車市場,許唯星自然忙得腳不著地,她已經太久沒和許唯星好好聊過了,但其中的一絲蛛絲馬跡還是沒能逃過張苒的法眼,比如——之前但凡許唯星要出差,一定會把項少龍暫時寄養在她這個好友家,可許唯星這次去長春出差,竟然沒把項少龍放在她這兒……那麼,究竟放誰家去了?
莫非是……那個男人家?
張苒無奈嘆口氣,她本來已經很久沒在許唯星面前提起過卓然這個名字,這次實在沒管住嘴,一是因為剛才聽見那倆小丫頭聊到許唯星恰好和卓然一樣,如今都身在長春,二是因為——
前段時間軟體故障,她得親自送份文件給諸位副總,來到卓然辦公室門外時,透過虛掩的門縫看見卓然竟然在,她正要敲門,卻被卓然那時的表情震懾住,不由得停下。
當時的卓然垂著眸,落地窗外投來的陽光在牆上映出了一個屬於卓然的、落寞的剪影,而之所以低頭,是因為他正摩挲著一枚鑽戒。
張苒雖然因距離有點遠而看不清那鑽戒的樣子,卻很快認出了卓然手邊的那個戒指盒——
是去年籌備婚禮時,卓然買給許唯星的婚戒……
只不過婚禮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以離婚收了場,鑽戒自然也就退回到了他手裡。
張苒想想那枚鑽戒,再想想剛才聽到的那抹男聲。如果她真猜對了,那麼看來對於之前那段感情,許唯星已經放下,但顯然,另一位當事人還沒有……
哎,真是讓人倍感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