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些純真記憶―唐太宗的兒女們
——————輪迴——————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項。
首尾環相扣,起始亦是終。
——————狩獵——————
晚秋,上林苑,無比蕭條,布著寒意。
清冷陽光毫無遮攔地直直灑下,映襯著光禿禿的大地,竟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顯得異常空曠。又彷彿處處暗藏玄機,難以琢磨,一如人心。還好,天空很藍,雲淡風清的。幾片薄紗似的輕雲平貼其中,無比靈透。
「嗒——嗒——」剛勁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秋日之沉靜。「嗒——嗒——」步步有力,節奏明快,一定是匹好馬!
「快——快——追到了,追到了!」女子明朗的聲音響起。柔柔的,瀲瀲的,給這秋日大地平添了些許生機。
遠遠望去,見是兩個人,隨意而自在的同騎一匹馬,正急急追趕著一隻梅花鹿。
小鹿很機靈,四條腿輕快地跳躍著,繞過一個個樹樁,眼看便要消失於秋意闌珊之中。
「嗖——」箭氣突兀而來,冷不防的,有些逼人,竟震碎了幾片枯黃之葉。
小鹿長嘶一聲,中箭倒地,四條腿還在不安粉的撥動著。好在時間並不長,終於氣若遊絲,徹底長眠。
「綾妹妹,你快來看,這對鹿角多漂亮啊!」英俊少年嘴角夾了笑,眉目輕揚,興奮地炫耀著自己的戰利品。
這是怎樣一個人?身著裘紇錦衣,腰系無瑕美玉,朝華無比,英氣逼人。
女子應聲下馬,蓮步緩緩移來。從他手中接過鹿角,細細撫摸,喃喃:「是啊,真的好美。」她水一樣的眸子里竟顯出盈盈波光。觀其裝束,頭戴珠玉寶石之鈰,身系白玉之環,無限艷意。一如夏日裡那滿湖芙蓉花上露珠,是這般溫秀可人。
那少年便是李恪,女子,便是水茹。
又一陣風微微拂過,略略掃去馬蹄留下的痕迹。馬兒漸漸遠去,漸漸消失在天邊落日的餘輝里。
夕陽慵懶的灑下光芒,平日里,紛繁的上林苑便清冷下來。枯黃、蕪雜的路面之上,餘下了一串又一串盪逸的蹄印。
秋日,大抵是乾燥煩悶了些。不過好在那綿綿金秋之雨還是如期而至了。一連幾天,下個未停。今日稍有放晴,不甘寂寞的他們便去了上林苑中打獵嬉戲。
「秋天,可真不是個暢快的季節啊。」安平倚窗托腮,望著天空發獃。
幼時的她喜歡看雨,常常幻想著秋雨天該有多美妙。似牛毛,似針氈;總在這個美麗的女孩子的眼中如此詩意。
她喜歡那一種雨中的意境;喜歡雨水流過她的髮絲,順著衣袖,流過她尚且溫暖的身體。
如今身在宮閨,秋雨來了。心底的感覺卻蕩然無存,凡添了許多愁思。
「是我變了嗎?」想了許久,卻終是不得解。也許。。。每一個時節雨都有它特定的含義吧!
窗外突兀躁動了起來,安平笑了一下,知道是三哥李恪進宮請安來了。便起身披了衣,吩咐侍女協同,開門出閨。見姐姐也在,便將二人一併迎了進來。
「怎麼,三哥和姐姐剛才又去打獵了?」安平端身坐下,問道。
「嗯。哪天啊,我也帶你去那兒走走。花花草草,鳥鳥獸獸,好玩兒著呢!」李恪一邊說著,一邊俯身坐下。
「真的?」安平俏皮的看著他「那感情好!噢,對了,今天哥哥有什麼收穫沒?」
「收穫當然很多嘍!」李恪抿嘴一笑,緩緩介面,「不過,我和綾妹妹最滿意的是這對鹿角。」
「我看看,我看看,」安平嬉笑著搶過,拿在手中把玩兒著,還不忘調侃道:「我看,綾姐姐最滿意的並不是這對鹿角。準確的說,姐姐在乎的不是收穫,而是......」語盡,目指李恪,突兀而出一句:「身邊的人!」
「安平妹妹,你且歇歇,切莫亂開玩笑啊。」迦綾微微低頭,輕聲低語。
一朵紅雲卻不合時宜地爬上了臉頰。
李恪,乃太宗第三子,有文武才,王銜為蜀,太宗常稱其類己也。迦綾,安平本為楊姓女子,乃楊妃堂妹貰瞳公主與將軍所遺之女。迦綾,名水茹;安平,名文婷。太宗見其孤苦,逐將其收為義女,冊封公主。
「好!好!太棒了!太棒了!那麼高都能射重!」高陽激動地一躍而起。
李承乾從隨從手中接過「戰利品」。將其炫耀地提起,是一隻剛剛射下的飛鳥,箭法很准,一箭穿侯。這一回,總算能在自己妹妹面前出出風頭了吧!
「這有什麼?」李恪滿不在乎地笑笑,指著空中一隻正在高飛的鳥雀,對高陽道:「你信不信,三哥不用箭都能把它活生生的射下來?」
「不用箭?」高陽笑,「我自然信了,不過,我要不帶血的。」
「好!我就給你不帶血的!」李恪說著,已撿起一枚石子,架在弦上,對準那鳥雀。只聽「嗖!」的一聲,石子騰空飛出,響著哨子,直直打向鳥雀長喙。鳥雀一驚,空中頓時滑過一道長長的白色弧度。李恪一躍而起,穩坐馬上,一揚馬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駛向遠方。那下墜鳥雀正正掉在了李恪懷中。李恪一轉馬頭,折了回來,揮舞著手中那活生生的鳥雀,自豪一笑,問高陽:「怎麼,算過關嗎?」
「算!算!」高陽拍著手笑道:「三哥這馬上功夫,比箭術還絕呢!三哥,你知道你剛才有多帥嗎?把小妹都看呆了!」
李恪將手中那隻唧唧喳喳的鳥雀拋向空中,高陽急了:「三哥,我沒說不要呀!你把它放了幹什麼?」
「好妹妹」,一邊沉默良久的承乾突然開了口:「那鳥兒有什麼好玩兒的?哥哥一會兒給你逮只兔子去!」
「好,好,我等著。」高陽嗔:「不過我現在可不想再陪哥哥你打獵了,甚是無聊呢!」語盡,又對李恪:「三哥,帶我去放風箏嘛!你答應過的,不可以食言呦?」語盡,一把拉住李恪,拋下李承乾,自顧自的向前跑去:「走啦!走啦!趁著天色還早,可以多玩兒一會兒。」李恪也不言語,任憑妹妹拉著,跑著,可是,嘴角邊卻漸漸浮上了一個微微的笑,很是迷人。
承乾無奈地搖搖頭,心下想道:「這個妹妹,秋天放的什麼風箏啊!真是小孩子,愛玩兒,愛鬧的。除了老三,真不知道誰還能降伏的住她。」
——————校考——————
秋天總是如此雲淡風清,不過,多了那秋蟲啁啼,道也不覺空曠。
魏王府後花園裡,長樂蹲在地上,正百無聊厭地挑逗著一群搬家的螞蟻。
李泰在一旁看著,終於忍不住,問道:「小丫頭,我們已經在這裡呆了近一個時辰,該回去讀書了吧!」長樂毫不理會,仍自顧自的玩兒著。
「喂,喂!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呀!」長樂仍不管不顧,「唉!」李泰無奈,「螞蟻都能吸引你,我都吸引不了你!」
「當然了!」這一回,長樂終於開口,但眼波仍堅定不移地注視著那些黑乎乎的精靈。「螞蟻可比你有趣的多!」
「你......「這句話壓得李泰差點兒背過氣去,他轉過身,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的這個妹妹,不知該如何是好。
「魏王殿下。」一個家丁匆匆跑過。「何事?」李泰問道,「稟殿下,皇上派人傳您進宮呢!」「噢,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父皇每月十四要校考學業的!」這時,長樂起身,笑盈盈道:「你看看,四哥只故與我嬉耍,卻把這茬忘了,快進宮吧!免得等急了父皇怪罪,我權且去和姐姐們鬧一會兒,就不打擾你了。」
「你呀,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李泰愛憐地捏了捏她的臉頰,微笑著說。
長樂俏皮的「切!」了一聲,「好像你多成熟了一樣,還好意思說我小,你才多大!」少女一路小跑,一路嚷嚷著,銀鈴似的笑聲灑了一地,極悅人心。
都不過十五六歲的光景,多好的年齡!明媚的像一朵花,開在哪裡都是朝華四溢。
待李泰進了宮,和兄弟們坐定。太宗便緩緩開口道:「今天的校考,朕要問問你們眼下之事。情況你們也知道了,緬甸越來越不安分,整日整兵出征,攻擊鄰國。若照此下去,定會有一天危及到我大唐。所以,朕想先下手為強,打他個措手不及,可又怕殃極到百姓。你們倒說說看,若是讓你們拿主意,你們會怎麼辦?」
「父皇」,李佑起身上前一步「兒臣以為,以緬甸現在的實力,根本就不是我們大唐的對手,可他現在不斷佔有四鄰小國,領土面積在漸漸擴大,實力也就越來越強,長此以往,有一天,它強大了,恐怕我們就不好控制他了,所以,依兒臣之意,應立即發兵征討緬甸,以絕後患!」
「恩。」太宗捋捋鬍鬚,「承乾,你覺得呢!」
「父皇,兒臣完全贊同五弟的觀點,支持大唐發兵!」
「大哥你這麼想可就錯了。」李恪突然站起來,插口道:「我大唐一向與各國相處甚好,堅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如今,緬甸又沒有惹我們,我們若與他為敵,那我們詬鞴跣鬧械牡匚緩卧冢可卧冢?rdquo;
「他雖沒有招惹我們,但他不斷攻打周圍小國,難道我們就不該站出來說句話嗎?若我們出兵征討緬甸,那各國君王定會全力支持,我們的聲望不僅不會減少,還會大大提升,這不是很好嗎?」李承乾反駁道。
李恪不緊不慢,說道:「站出來說句話?這是什麼比喻?當我們幾萬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難道百姓會認為我們僅僅是想站出來說句話?我們征討緬甸,其他各國國君表面上會支持我們,心裡會怎麼想?他們一定會說我們野心勃勃,見利忘義!」
「管他們怎麼想,反正我們得到了實惠!」
「你就不怕他們反戈一擊嗎?」
「怕什麼?以他們的實力,就是聯起手來也未必能敵的過我們。」
「你不要小瞧弱小的力量,滴水還能把石穿透呢!」
「是嗎?你怕他們反戈一擊,那你就不怕緬甸強大起來反戈一擊嗎?」
「緬甸若反戈一擊,我們恰恰可以利用在各個國家君主心目中的地位,同他們聯起手來征討緬甸!」
「你就這麼肯定到時候他們會幫我們?」
「那你就這麼肯定緬甸會反戈一擊?」
「你!」
「我什麼我!」
「好了!」太宗開了口,「恪兒,那你的意思是不主張出兵嘍?」「父皇」,李恪一拱手,「兒臣不是不主張出兵,而是不主張貿然出兵。」李世民笑道:「你很有洞察力呀!」又對諸皇子們,「你們回去吧!今天,朕聽到你們的意見,比以前成熟多了,至少,沒有人讓朕丟個銅板,正面就出兵,反面就不出兵。「呵呵」,太宗笑笑,意味深長的說,「皇兒們,你們真的長大了。」
——————依靠——————
「今天父皇都考了些什麼?」迦綾一邊說著,一邊推開窗,注視著明朗、清淡的夜空。這是她慣有的行為。「能考什麼?」李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還不是緬甸的問題!」
「怎麼,要打仗了?」迦綾猛然迴轉身,清水秀眸睜得大大,有些驚慌失措的樣子。
這心地善良、淡雅脫俗的女子,對「戰爭」這個詞是萬分敏感的。
她生在武將之家,父親楊鵬飛既為隋楊帝的侄子,又為隋朝大將軍,驍勇善戰是出了名的;母親呂貰瞳既為楊帝外甥女,又是武將世家呂大人之後。所以,她身上流著的血,便是最正宗的將軍的血。但,5歲那年,父親戰死沙場,母親也鬱鬱而終,這便在她幼小的心靈里,布下了不可見底的陰影。「戰爭」「流血」「家破」「人亡」......
「不要,不要打仗。」迦綾緩緩說著,語氣中以帶了哭腔。
「綾妹妹,怎麼了?」李恪覺察到了她的悲傷,猛然起身,輕柔地將她樓入懷中,安慰:「綾妹妹,不會打仗,不會的。剛才我跟父皇說我不主張出兵,父皇還誇我有洞察力呢!」
「真的?」迦綾小心翼翼地問。
「真的!」李恪撫著她的雲鬢,軟語輕聲:「恪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嗯。」小迦綾重重點頭,止住了淚,她不是個愛哭的人。
李恪心裡驀然就有一種極大的滿足。
這小小的孩子,彷彿已經明白了,何為「依靠」。
他要,讓她依靠。
——————稚氣——————
涼涼的風迎面吹過,很是撩人。
高陽,蘭若,銀妝三位公主並排走在宮宇里,那曲折幽深的小徑上。
秋日,清冷的陽光親吻著她們的面龐,不染纖塵。
「真無聊」,銀妝嘆息著,「花木都凋零了,不能玩兒鬥百草。」
「這有什麼?」高陽笑,「不能玩兒鬥百草,我們玩兒斗百帽怎麼樣?」
「斗百帽?怎麼玩兒?」蘭若,銀妝同時發問。
「恩......」,高陽俏目微閉,「我們爬上承慶殿的屋頂,拿著魚竿看準進進出出的文武百官,用力一甩鉤,把他們的帽子鉤上來看誰釣的多。怎麼樣,好不好玩兒?
「哪裡去找那麼長的魚線?」銀妝輕咬手指,喃喃自語。
蘭若則笑道:「可別把你舅舅的官帽釣上來!」
誰知,卻見那高陽輕蔑一笑,道:「長孫無忌這個老頭兒,我才不怵他呢!他敢把我怎麼樣?」
蘭若指指高陽,又指指銀妝,巧笑:「你們兩個合起來呀,真像我以前一個犯了錯,被趕出去的婢女。膽子小起來連跟別人說話都不敢,膽子大起來,殺人放火她都敢去做。」
「我可沒有連和別人說話都不敢。」銀妝忙開口聲辯。
高陽咯咯的笑:」意思是我敢殺人放火?」
「你們呀!」突兀的,一聲甜美之音傳入耳際,尋聲探去,見是安平拉著長樂迎面走來,「她拿你們比作婢女你們還接她的茬。」
蘭若笑笑,走上前去問道:「你們兩個到哪去了?一大早就沒個影兒。」
「怎麼?姐姐還記掛著?」長樂仰頭,半開玩笑地問。
「記掛著!怎麼不記掛著?」蘭若也有些矯情了,這場景,引得高陽在一旁偷笑。
「呦!」安平像是想起了什麼,「你們聽說了嗎?昨個父皇校考哥哥們的學業,大哥和三哥因為一道題,意見不一致,爭執起來了呢!」
「咳!」高陽擺擺手,「我當是什麼,這兩個人啊,一見面就總能掐到一塊兒去!」
「各位姐妹們,你們且聊著,我先回去了。」良久,銀妝應付的笑笑,施下一禮,便要離去。
「姐姐這是怎麼了?」長樂自覺無趣,問道。
銀妝又是一笑:「我腦子裡的土和水已經夠多的了,你們就不要再給我灌輸了吧!」
這個充緩所出的庶公主,這個四歲便沒了娘親的可憐孩子。人間世事讓她的心志過分的成熟,不知,是不是也會及早的衰竭。
如今,雖應是春光明媚的年齡,卻也被那些許蕭瑟,徹底的淫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