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鏡中花,水中月
如平地響雷,如晴天霹靂。
施如眉輕輕巧巧的一句話,在席上眾人心頭炸開了花,引得幾位如花貴女低聲驚呼。
「施如眉,你敢對朕的話置若罔聞,你的膽子……太大了!」帝王凄厲的氣勢勃然而出。
膽小的嬪妃與宮女,已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劉貴妃心中一動,倘若這施如眉果真為此開罪了帝后,那麼平王妃一位,極有可能會落到劉儀的頭上,她急急的輕咳一聲,劉儀抬眼去瞧,姐妹倆視線交匯,微微頷首。
劉貴妃輕描淡寫道:「平王妃可要想好了,有些話說出去了,想再收,便難了。天底下,連皇上的旨意都敢違,王妃啊,叫本宮說你什麼好?皇後娘娘,你倒是說句話啊!」
遲皇后心中又是一番思量,原以為把人塞進去,不過是個小妾,在皇帝心頭插根刺,讓皇帝對劉貴妃有所懷疑,目的已然達到。不過這平王妃真要下了堂,劉儀真要成了平王妃,那這步棋到底是走對了,還是走錯了,可就不好說了。
故遲皇后沉吟著不說話。
杜天薇見平王妃寧死不肯納妾,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卻深感其氣勢非凡,忍不住開口道:「皇上,平王妃不肯,就不肯罷,何苦逼她?」
劉貴妃嘆了口氣,柔和道:「天薇妹妹,皇上與平王是親兄弟,平王府無後。在皇室宗族裡……妹妹有所不知,皇上為此頂了多大的壓力。」
「親兄弟」二字一出,福王夫妻對視一眼。福王冷哼一聲,目光有了幾分森然。
福王妃打著哈哈道:「可不是親兄弟才這般為平王府思慮嗎。王妃啊,這一個也是納,兩個也是納,平王府也不是沒有側妃,何苦弄成這般?聽嫂子一句勸,別犟了。」
蔣欣瑤看著這一大幫子人逼著施如眉為十六納妾。軟的不行來硬的,硬不行來軟的。只差沒有撕破臉動手了,不由朝蕭寒狠狠的剜了一眼。
蕭寒眼神眨了又眨,也不知道在打什麼啞謎。
施如眉蒼白著一張臉,紅唇緊咬。油鹽不進,恁是一言不發。
劉儀微略一想,爬行幾步,朝施如眉磕頭道:「姐姐別惱,妹妹進了門,定會安分守己,不與姐姐爭寵,若生下孩子,不論男女。姐姐只管抱走,妹妹決無二話,只求姐姐能容得下妹妹。」
蔣欣瑤最恨這種嘴上說得無欲無求。暗地裡不知道使什麼心思的人,陰**:「這進門的茶還沒喝呢,就姐姐妹妹的叫上了,我說劉姑娘,是不是叫得太早了些?」
「表嫂,這你就不懂了。先叫上了,總比叫不上的好。萬一王妃心一軟。這茶不就喝定了嗎。」杜天薇堅定的站在蔣欣瑤身邊,不遺餘力的挺她,並且還學著杜天翔的模樣,朝蕭寒翻了個白眼。
蕭寒看著這姑嫂兩人,一唱一和,心道我若再裝模作樣的呵斥一回,瑤瑤回府必與我急,遂用眼神求助燕淙元。
燕淙元視而不見,只用餘光瞧了瞧身旁的李宗貴。
李宗貴心頭哀號一聲,不得不板了臉道:「蕭大奶奶,皇上,皇后在此,如何有你說話的份?」
蔣欣瑤漲紅了臉,一臉委屈道:「巴巴的把人請來,又把人逼成這樣,還不給旁人說話,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府里吃稀飯來得舒服。閉嘴就閉嘴。」
言畢,裙子一撂,坐下來,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杜天薇見表嫂坐了下來,也一屁股坐下,學著她的樣子,自斟自飲,兩人還不知死活的碰了下杯。
蕭寒見姑嫂二人這般,暗下笑出內傷,又恨那三個撒泡尿居然這麼長時間,心頭又有些恨,一時間臉色難看。落在旁人眼裡,只道是在生蔣欣瑤的氣。
眾貴女瞧見,心中各有思慮。
劉貴妃見那平王妃仍是一言不發,嘆道:「王妃是深明大義之人,這般僵持著豈不是打了皇上,皇后的臉面?
「姐姐放心,姐姐服了這個軟,妹妹進府,便是不做侍妾,做那粗使丫鬟,妹妹也心甘情願,只求姐姐別讓皇上,皇後下不來台。」
蔣欣瑤一口酒沒含住,噴了出來,邊擦衣裳邊輕聲嘀咕道:「真是個明事理,懂進退的姑娘啊,為了帝后的臉面。連粗使丫鬟都願意做,王妃這回再不點頭,我也不能幫王妃說話了。」
聲音雖小,卻令他人聽得一清二楚。
燕淙元目中笑意閃過,這個女子,推波助瀾的功夫著實厲害,且劍走偏峰,不按常理出牌,怪道十六說她是人精。
平王妃見一直站在她身後的蕭家大奶奶也改了口,不由的潸然淚下,泣聲道:「皇上,皇后,恕我不能應下,請皇上,皇后允我自請下堂!」
劉貴妃心下大喜,忙道:「皇上,皇后,你們瞧瞧,她寧願自請下堂,也不肯替平王納妾,這……可不是咱們逼她的。」
「誰要逼我王妃下堂!」
平王青著臉,大步走到施如眉跟前,如劍的目光冷冷的掃過帝后,落在劉貴妃身上。
習武之人慣有的凜冽氣勢,逼得劉貴妃後退一步,將將穩住身子。
「十六弟!」遲皇后幽幽開口。
平王劍眉一抬,眼風如盤旋天際的蒼鷹一般,銳利而犀利,遲皇后忙不迭避開了,捂著胸口柔柔的喚了一聲:「皇上!」
皇上沒有吱聲,他甚至連眉毛都未抬一下。
平王冷笑一聲,扶起地上的施如眉,護在懷中,陰冷剛毅的臉上有了一絲溫情,似多情的丈夫護著自己嬌小的妻子。
施如眉伏在平王的肩頭。泣不成聲。
「誰要做我的妾?」燕十六清冷道。
地下的劉儀含淚抬起頭,輕輕的喚道:「王爺。」
「你要做我的妾?」平王低首。
「王爺,皇后說平王府無子……」聲音越發低不可聞。
「無子?」
燕十六喃喃低語。眼中似有悲痛:「你既然這麼想到我平王府做妾,我便成全了你。」
此言一出,施如眉從平王懷裡抬起頭,似不敢置信的盯著他。
劉儀眼中一喜,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掠過嘴角。
「只要你能承受一輩子獨守空房,孤獨終老的結局,我平王府的大門。便朝你大開。」
笑意尚未抹去,劉儀已臉色大變。
不僅劉儀臉色大變。坐上眾人無不驚了心魂。
這話是何意思?
平王這話,是何意思?
蔣欣瑤迅速朝蕭寒瞧去,卻見那廝正朝她瞧來,眼中也是一片驚訝。
台本上不是這樣寫的。此時不是應該……
不容她深思,只見燕十六爺面色含悲,仰天長嘆道:「皇上,平王府無子,皆由我而起。是我……沒有用!」
如平地響了道驚雷,如晴天閃了道大霹靂。
諾大的清月台如死水般安寂。
燕浣元大驚,猛的起身,怒不可遏道:「十六?」
李宗貴嚇得腿一軟,忙打了鞦韆。跑了平王跟前,小聲道:「平王爺!」
燕十六手一抬,把李宗貴推了出去。緩緩注目著皇兄,一字一句道:「皇上,當日臣弟中毒,毒入四經五脈,已不能人道,你們……別逼她了!」
「啊……」劉儀一聲驚呼。癱倒在地上。
燕淙元大怒,掀翻身前的桌子。完全沒有帝王應有的風度,直衝到燕十六跟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
燕十六不為所動,直直的對上皇兄幾欲瘋狂的眼神,慢慢的垂了眼,平靜道:「皇上,臣弟……已不能……人道!」
「杜天翔!」燕淙元吼道。
被點了名的杜天翔,手悄悄的朝徐宏遠推了幾下,躬著身小跑過來,輕咳兩聲,張了張嘴,只覺得頭皮發麻,半天沒個聲響。
「杜天翔!」
「二哥,噢,不,皇上,這事……是我診的脈,平王說的……說的……正……如他……所說。」堂堂杜太醫,一句話說得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后語,已然是慌亂了。
只有深知內情的人,才能聽出這裡頭深藏的意思。
「蕭寒!」
「臣在!」
蕭寒朝欣瑤遞了個眼色,迅速上前。
燕淙元緊盯著他,陰冷道:「你說!」
蕭寒低頭迅速的與杜天翔對視一眼,回過臉,看了看燕十六,艱難道:「臣也是剛剛才知道。」
正如他所說?
剛剛才知道?
燕淙元猛然醒悟過來,目光穿過人群,霍然射向那個已淚流滿面的英俊男子,眼中閃過怒火。
燕十六一把抓住皇兄,手中暗暗用勁,一語雙關道:「皇上,瞞著你,都是臣弟的錯,與她(他)無關!」
施如眉哭倒在燕十六的身上:「王爺,王爺,你這是何苦呢,便說我善妒,也比……王爺……」
杜天薇茫然的看著這場中的驚變,悄悄的扯了扯蔣欣瑤的衣裳,低聲道:「表嫂,這就是你所說的好戲啊,我怎麼看著糊塗了?表哥他真的……」
蔣欣瑤黯然垂下了眼睛。都以為他是棋子,用來對付遲皇后和劉貴妃最好的棋子,誰又知都做了他的棋子。小叔叔啊小叔叔,他為你,也算是……
蔣欣瑤長吸一口氣,默然的走到杜天薇身邊,伸手攬過了她,輕道:「我也看著糊塗了,戲本子上,不是這麼寫的!」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張姑娘落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