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九章 彷徨知得道，細思又惘然
吞靈游弋，圍繞著公子卻遲遲疑疑，猶豫著不敢前進。它似乎察覺到了公子身上濃郁的味道，那是殺過吞靈的味道。公子也不著急，揮動雙手，看似不溫不火，無以計數的恐怖力量就回蕩在太空當中，如同掐滅齏粉一樣，把噬空族成片的擊碎、消融、湮沒。吞靈怒嚎，精神層面上的震蕩超脫世俗，除了在量子層面引發了局部時空泡沫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
眼角抽搐，強森只感覺頭腦混亂，痛苦萬分。艦橋內，代理副官也在同一時間痛苦的捂住了額頭。其他艦隻上，所有精神能量比普通人強大的生命體都出現了相同的反應。這是無聲的，屬於思維的，強烈震蕩。可惜，吞靈這次打錯了主意，神魂上的波動，思維和意識上的動搖，是不可能令公子感覺到一些不適的，他反而微笑。
「轟轟……」來自於遠空的支援，大量的躍遷導彈轟擊在噬空族的陣形當中，一簇簇聚集成團的它們被強烈的震蕩波炸得四分五裂。這些導彈除了脈衝高光彈頭外，其餘儘是破片動能彈、震蕩彈、氣體介質彈和磁性彈。
一大片空間被脈衝高光導彈照亮，在被照亮的區域內，壓縮成固態的金屬氫受激膨脹，化作巨大的氫氣體雲團，在氣體瞬間的擴張過程中，點點藍色一閃而過，劇烈的磁性瞬間掃過氫原子，產生的電磁力生生把擴散的氣體聚攏了回來。遂即，楔形的破片帶著噬空族無法吞噬的動能炸開，伴隨著實體破片，劇烈的震蕩波也開始在這片空間里連續、重疊、反彈著不斷響起！
它們的身體能夠吸收大部分零散電磁波，口部能夠吞噬實體、高能電磁波束和熱能，可對於純動能、光能量和震波是沒轍的。這也是為什麼殲滅艦的主要攻擊方式要設計為成物理絞碎。只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吞靈的存在，的確大部分噬空族都不可以吞噬動能和震波，可吞靈卻沒有這個禁忌。
它對於公子沒轍，畏懼，不代表它很慫或者很孬弱。相距幾十億千米，僅僅張口一吸，那黑洞洞的無規則大嘴就瞬間產生了狂暴的引力，片刻之間就將所有楔形碎片、氣體和光都吸向它的大口，即便是距離如此之遠，即便是沒有辦法吸到這些物質，吞靈也成功的用引力抵消了震波，用引力抵消了動能，用引力撕開磁性對氣體的禁錮，使之很快彌散開來，不足以為震波傳遞再充當介質。
吞靈一動，公子便看到了破綻，就在它吸攝的同時，公子直接把自己的手掌生生扽了下來，用殘存的一隻手把斷掌扔到了它的口中。納米細胞分裂之快，毫秒之差，公子就已然健全，可吞靈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公子的手掌單純從質量來算並不龐大，也就只是一顆普通氣態行星的質量，可這些質量不純粹是由質量組成，更摻雜了無法以數計算的痛苦力量，如此龐然的痛苦力量在體內的巨大空間中迸發，瞬時引起了吞靈劇烈反應。
它平素吞噬天體，無數的星球被這股吸引力撕扯開來，無數的原子在巨大的引力中裂變，無數的微粒在如此的運動下產生了根本無法計算的痛苦力量，如此大的量，在公子眼中，吞靈就像是一顆閃閃發光的大球，一點就炸。他扔到吞靈體內的手掌炸開，化作無數微粒，微粒分解為痛苦力量這一玄奧難測的未知之力，猛然點著了它體內的一整個『火藥庫』！
「呼呼……」吞靈迸發出堪比萬億個黑洞疊加形成的吸引之力，就連遙遠的星光也猛然一亮，在神念的探測之中，附近的數百個星系幾乎都在同時受到拉扯，空間傳遞著引力的波動，形成的皺褶連艦隻上的躍遷安全防護系統都啟用了緊急鎖死。沒有任何的前兆，也沒有任何的警告，所有艦船、物質、能量甚至是空間本身都開始向吞靈的方向投去。
只是這過程沒有持續太久，也就是區區幾十秒的時間，旗艦才艱難的掉頭向外推進，整個引力卻突兀消散，在公子的感知當中，吞靈似乎是被消化了、自我坍縮了、轉化到另一層面了，或是根本就抹去了存在這件事情。他有些不解，但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突兀消失的吞靈有再出現或存在的跡象，似乎公子就這麼輕而易舉的便將它徹底磨滅殆盡。
「哈哈哈……」公子愣了愣，忽地笑了起來，他只覺荒唐，早想到這個辦法，澄空派宗地門前他就該輕鬆多了。
「強森艦長，全力進攻吧！」艦橋內響起公子的聲音，方才從頭疼中恢復過來的強森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公子又補了一句。
「可惜沒能帶回什麼戰利品……」公子淡淡的聲音把四周的艦員嚇到了，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公子能夠莫名其妙，無聲無息的就離開和回到艦橋里。不要說艦員，就連代理副官都是一副混雜著頭痛後遺症和驚愕不解的古怪表情；不要說代理副官，就連強森?盧利曼都茫然不解，活像是一頭大熊睡傻了的模樣！
……
三個標準時悄然過去，在防線的遠程支援下，最後的一些清掃異常地簡單，大部分噬空族都沒能夠逃離，就地被殲滅殆盡。
吞靈這一去，簡直讓噬空族的威脅等級大大下降，沒有任何懸念，在付出了幾艘殲滅艦和大量防禦艦的代價后，艦隊取得了首次反攻圍獵的成功。這份勝利來之不易，這一批噬空族原本能夠對周圍的任何一個防線產生決定性影響，但在強森的指揮和公子的輔助下，它們成為了歷史，而士氣激越的人族艦隊依然存在。
兩條防線漸漸分開，艦隊集中在各自的防線核心，也就是白亮的圓球狀深空要塞周圍，紛紛向不同的方向離去。a-0艦隊也繼續它的使命。
旗艦率領艦隊向其他方向躍遷，沒有人知道就在一點點時間之前，一頭強大的吞靈就殞歿在了這裡。大多數掃描系統都檢測到了那一瞬間的質量激增和引力峰值，可他們或許永不會知道有吞靈這樣強大的生命存在。畢竟宣傳的目的是鼓舞士氣，並不是要往自家頭上噴淋一桶冰水。強森已經把有關吞靈的信息，包括公子拿出並允許公開的一些成像數據發送到了鐵龍星系的幽靈終端上。
要不了多長時間，整個人類文明內部該知道、有許可權知道的人都會先後有別的取得這份信息，知曉這一威脅，就如同當初首次聽聞噬空族那樣。不過事實詭異且巧合，這一次次的重要信息，全是來自於同一個的手筆，彷彿他正是這場大戲的主角，正在這個舞台上盡情的揮灑著屬於他自己的力量。
經此一役，公子彷彿又醒悟了一次，整個人也開始沉心於別樣的狀態當中，表情更迭，奇奇怪怪的——至少在一旁的強森看來是這樣。
他注意到公子的眼神清明與迷惘交替，簡直就像是一個剛剛失戀、失去工作、失去親人、失去一切的傢伙。那股奇異的、怪異的、彆扭至極的彷徨感覺孤廖無比，這一瞬間，強森眼神一醉，一下子也暈暈乎乎起來。若非代理副官因為一點兒芝麻小事而大聲詢問，他便會迷失在公子透體而出的精神境界里，只是差一點點，他就徹底溶化在那博大無垠、寬廣無限、思想無極、悲歡無際的孤廖當中。
「到底……才是……呢？」當強森從宏大的意志場中掙脫出來，他分明聽到了公子的呢喃，卻無論如何回憶也無法回憶起他說的確切辭彙。
「果真神人也！」一邊在心中震驚，一邊趕忙站起身來敬而遠之。強森算是吃到教訓了——千萬別和比你強大的人坐在一塊兒。
「艦長，您怎麼過來了？」代理副官有些驚詫的看到強森站在身旁，還以為他是有什麼事情，趕忙詢問。
強森微微搖頭，把自己剛剛的遭遇和他一說，卻不想代理副官對此還頗有見解。
「我曾聽說過，如果和比自己高三階的人坐在一塊兒就會不知不覺被帶入他的精神境界里去。據說這種會影響他人的精神力場會出現在七階巔峰的強者身上，沒有人知道和八階強者坐在一起的感覺，不過我想也就不過如此。」代理副官敬畏的回頭看了看錶情古怪的公子，低聲暗道。
「哦，那你知道這是為何嗎？」強森也來了興趣，他本能的覺得多了解一些或許會給自己帶來突破的契機。
「確切的我不太清楚，只是我曾閱覽過一篇文章，星網上的，我還收藏過這片文章。它所闡述的，就是如何悟『道』的過程，不過似乎作者也只是道聽途說，裡面有頗多謬誤之處，想當時可是被許多人橫挑鼻子豎挑眼。」代理副官取出一個數據板，麻利的輸入了長串定位代碼，一邊接續著說道：「我倒是覺得吧，他老人家或許是在八階巔峰和九階之間徘徊，或者說悟道……」
「你小子這麼不確定，蒙我呢吧？」強森笑著打趣，可當他真的接過數據板，眼睛看到文字的那一秒鐘，忽然在心中彷彿洪鐘大呂，響起了公子剛剛所言里他記不起的部分。他頓時陷入了一片荒茫之中，四周一切虛化，什麼都看不真切，唯一真切而現實的，是不斷回蕩著的，公子的那句自問之聲。
「到底什麼才是什麼呢？」那是公子彷彿亘古不變的嘆息自問。
「是啊，到底什麼才是什麼呢？」那是強森若有所悟，不可自抑的應和。
「艦長，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代理副官的聲音充滿了疑惑，穿破了這層荒茫，直直刺入了強森心中！
「對了，就是這個什麼！」強森狀若瘋狂，一瞬間高聲呼笑，身上的氣息節節攀升，巨大的壓力卻被控制在區區幾米之內。體內異種能量的轟然流動帶動空氣形成狂躁的氣旋，迅速的將強森包裹了起來，他的身形彷彿在其中消融、鍛煉，直到再次出現時，強森已然是目光爍爍，精神抖擻。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公子的這句自問里得到了什麼樣的好處，但誰也不會瞎到忽視了他周身的強大壓迫感。
「感謝您的教誨！」強森面對公子，深深鞠躬，他深知自己方才的頓悟讓他看到了異能的本質，如果他能全部消化這份記憶，少說也會成為七階五級的頂級強者。而這一切，竟然來源於公子的一句自問，一句莫名其妙的、普通的話。這讓強森覺得不可思議，更是無法估計公子的精神境界、實力以及能力。他只知道自己必須感謝他，必須衷心的，真誠的，真實的去敬畏和感謝公子！
強森的躬謝與公子彷彿無關，而強森也早已經料到這一點，他繼續發號施令，絲毫不去干涉、甚至接近公子周遭。
腦海之中，一片混混沌沌，渾噩的思維敏捷如電，卻又遲緩如牛。誰也不知道，公子正在經歷一個莫名的過程，或許是他從某些事情里走了出來，或許是因為他考慮清楚了一些答案，無論如何，現在的他正在一點點向著終極邁進。不需要主動，周身數米之內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合道氣息，若有其他的八階九階站立於旁，恐怕是立刻就要驚恐逃遁，合道既是機遇也是災禍，存乎一心也。
「這世界，真假無差，有無彼此也可以說並不存在。活著是夢幻，死去是清醒，活著是清醒，死去是夢幻……」艦橋上，一股肅穆的氣氛自莫名而來，包括強森在內的所有人都低沉低喃，說著並不出於自己內心，甚至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語。呢喃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逐漸整條旗艦上所有的艦員都受到影響，就這麼怔怔訴說。
「聽那蟲鳴鳥語，與人聲狗嚎並同；看那紅綠橙藍，與黑白百色亦是不分；我之身、腦、軀、器皆為而一，無對無立，統合綜一，似之是為元，或又算作分，何必關心？」呢喃愈發清明，縷縷長音，像是量子態的波，穿梭在認知時空當中，跨越無數的距離，在無數強者的心念中成為一顆即時閃亮的耀目恆星。
「痛與苦，既是我道，亦非我道，既是我命，也非我名，既為我用，也非用我，一切玄妙難明，此今皆然曉曉。」數千萬人的呢喃同時停止，倏然一切復歸正常。強森依舊在指揮著，代理副官忙著在艦橋里走動，各個艦員都有手頭活計，只是原本在原處的公子已經徹底消失。他化作一縷痛苦，以不知道是能量、物質還是神秘微粒的方式遨遊寰宇之間。聚散之間，早已失去了有無之分，聚散之時，早已不知跨越了多少距離。
虛空當中，一個藍衣男子漸漸從無到有，一點點構築而出，他花了很長時間愣怔，遂即眼神恢復了清明。
「真是沒有想到，一步竟跨過了天塹。」公子嗓音中正，形成席捲萬物的射線風暴擴散開來。若有人此刻用射電望遠鏡看向他，便能夠從電磁波的任意頻譜里聽到這句字正腔圓的笑談。揮臂之間，偌大的射線風暴戛然而止，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驟然掐滅。
公子抬起手臂，翻轉著自己的手掌，那上面早已沒有了掌紋，視覺透過表象，手掌早已沒有什麼皮肉之分，一顆顆蘊含了巨大熱能，巨大質量，巨大能量和巨大密度的泡形物體在以極高的頻率顫動著，劇烈的顫動給予了這些『細胞』一樣的物體相互擠壓的空間，也就形成了公子能夠運動的表象。他已經超越了，體內的這些微小物體，這些微粒也超脫了所謂細胞、生命的極限。
像是一個個世界一樣——至少擁有足矣形成一個世界的熱能、質量和密度！
「此等妙處，非達者不足以知，必深知而才能道！」一改往日懶散，公子將內心深處的惘然甩開，心胸頓時為之一闊，舒暢清明。
「接下來，也該是尋根溯源的最後一站了，真期待啊！」公子慨嘆起來，充滿嚮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所謂自我的形態緩緩瓦解，化作虛、化作無、又是有、更是存在。痛苦的力量，遍布星穹，就如質量、能量、空間和時間，無處不存，無處不在，是真是幻，還需清者自清。若是不明，那也就明白不了，全無機會去領悟這般寓意神妙，那不是任何語言能說訴形容的道理，可卻又蘊含在言言行行當中，什麼是什麼，該清楚的，自然會有清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