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和離

第125章 和離

第125章和離

淺淡的睡意同那好似晨霧一般湧上心頭的往昔一同飄散而去。

陽光從屋檐滑落,恰好落在我閉著的眼上,除了一片刺目的明亮,並未有多少其他的感覺。

時隔多年,我的眼睛也是差不多好全了,只不過視力會稍差一些。

抬手擋住陽光的時候,忽而想起冥界時,尚且還放任我錯信的「折清」,他那時極其自然牽著我走的行為,會不會也是因為照看我的那一陣,習慣了呢?

清風忽至,折清那方的床幔輕輕浮動了一陣,我移目遠遠地看他蒼白的側臉一眼,便起了身,準備關窗。

「你想起來了?」

指尖觸上窗子的時候,這句話忽然就傳到了耳中,雖然我早就知道他醒了,卻並沒想過他會主動同我說話,還是這樣一句話。

合上窗,屋內一下就靜滯了許多。

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才在桌上倒了一杯水,轉過身來,語調盡量尋常道:「見過你之後,才算真正的記憶歸位。」緩緩朝他的床邊走去,「你如今身子可還好?醫師道需得回仙界調養,你看如何?」

我在折清的床邊站定,很是自覺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將水遞給他,補充道:「要喝口水嗎?」

折清撐身坐起,因為虛弱而有些黯淡的眸,定定地望著我,七分沉寂,三分複雜,卻好似聽不進去我說的話,徑直道:「你不是道,那匕首入體,便是你灰飛煙滅、永失輪迴嗎?你是真的,還是千溯做出來的一個假的?」

我一怔,旋即輕輕一笑:「我沒能死透,還真是對不住。」

不過,那零點零一的概率,我覺著我是沒有那個好運,是恰好地碰上那一絲絲的活路。

我知道是有人在我的次心上動了手腳。

那個靈塵,或者說,夜尋。

對於這件事,我並不打算對他多提,在他接過水杯之後,手掌之中光暈一閃,顯出一座小巧的黑塔來,低聲道:「雖然現在說這個並不合適,不過我看你也沒有同我懷舊的意思,所以還是不在這兒惹你煩,待得將話說完,我就會離開。」

我將小巧的黑塔擱置在他的床頭,立刻便注意到他握杯的指尖輕輕一縮,面上神色卻無異,沒道什麼。

「這個塔裡頭,是白歆的魂魄。」我道,「雖然白歆魂魄重聚並非我自己之功,而是托旁人幫的忙,但也算是將最終欠你的還了。她本為凡人,卻受仙力長活於世,魂魄本是脆碎不堪,散得厲害,好在如今重聚又得鎮魂塔凝練,再度投胎也好,以仙草仙花代以孕養也好,總歸她還是會記住你的,但是需要時間。」

折清聽罷,身子微震地移眸,怔怔地望著鎮魂塔。

我心中一嘆,再道:「起初我想做這些,並沒有什麼目的,如今……」一抿唇,「我想,倘若是兩清,或許你也可以給我一個交代。」

折清不曉得為何倏爾一笑,語氣卻沒什麼變化,淡淡著:「你威脅我。」

我老臉一熱,的確覺著自己有點不厚道:「呃,並不是威脅的意思。嗯,你看我們如今這個地步,仙魔兩界也談不上什麼聯姻了,我二者的婚姻更是沒可能後續了,和離或者給我一張休書都可以。」

折清同從前並不一樣,連情緒都淡泊了許多,抑或是說冷漠了許多,失了多少明媚:「可是我若是不答應和離,鎮魂塔,你不會給我的,對嗎?」

我額上一跳:「你……」

我又以為自己被看穿了,因為喜歡夜尋的事被看穿了,所以他恨我的時候,最好的便是用這個來刺中我。

他或許早知道我心中有一道邁不過去的坎,等同於次心一般的軟肋。

我咬咬牙,放低語氣:「就當是我求你,你事到如今還要拖著我,又是何必呢?」

折清神情一滯,緊接著輕輕笑起來:「何必?」尾音落盡時,他的眸光也隨著空靈起來,「你竟然會問我『何必』,那豈不是不顯得我很傻嗎?」

我以為傻的人該是我,因為我連他為什麼要說這一句都不知道。

沉默半晌,我妥協道:「鎮魂塔可以先給你,休書我同樣一定要拿到,我不想據此威脅你,但現如今我亦有不能妥協之事。我可以等。」

言罷,接過折清喝乾水的那個杯子,我便要退回窗前的躺椅那兒。

「不用。」折清在我背後忽而開口,輕聲道,「不用了,我並非不知好歹之人,筆墨給我。」

他突然這麼說,我心中還是有一絲微妙的愧疚湧上心頭,但腳步頓了頓,還是將筆墨統統給他遞了過去,再幻了床桌可供他不用起身便寫好休書。

白凈的筆尖蘸了墨水,頃刻染作濃郁的墨色。

我守在一邊,安靜地等著他落筆,卻見折清抬頭,倏爾一笑。

微光中,那笑三分明媚,恍似少年最初的那個模樣,洗盡鉛華:「我想要問你些事情。」

我望著他凝墨筆尖好一會兒:「你說。」

「如若我不曾有同千溯幾分神似的臉,你當初在仙魔大會上,可還會選我?」

筆尖行雲流水在白紙上勾勒,他問罷並沒有刻意在等我的回答。

《和離書》。

我一愣:「我記著在成婚的時候你曾問過一句類似的話,只是那時並沒有回答與你聽。你同千溯相似又如何?我當時是這麼想的,如今亦是。」

折清筆尖一頓,良久,笑的時候複雜得莫名:「我似是有些孩子氣了,同千溯魔尊、夜尋帝君,總是不一樣的。」

言語過後,墨字再次綿延,我定定地望著那張和離的《和離書》,入了神。

最後一字落下,是格外沉重的一筆。

他重新望向我,亦伸手將那張和離書遞上,神色沉寂,沒有太多的情緒:「守在這幾日,已是難為你了,你走吧。」

大多的時候,人缺心眼總是無意,沒有意識細想什麼,所以沒心沒肺地忽略了旁人的心思。可如今蹁躚從屋檐泄下來的陽光蔓延,我看見折清眸底的凝澀,與假意隨意卻隱隱發白的指尖,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

前世過著第一遍當局者的迷,重生之後旁觀者般回憶一遍過往,我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的發展並不如我曾想象的那般。

事到如今,我終於不再沒心沒肺地忽略掉那些痕迹細微的感情,卻已經徹徹底底地偏了心,堂而皇之當一個裝睡的人。

我點點頭,收好和離的書信,轉身離開。

當初恢復記憶之後,在密隱閣,我並沒有看到什麼想看的。縱然我曉得一切事端太過牽強,可千溯與夜尋,卻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迹與證據,這才是可怕之處。

所有的記錄都在,我即便再看一次,除非已然知曉其二者是為了打破我因結緣燈必死的命格,憑我的眼光也是看不出有絲毫的痕迹的。

那幾乎只是一番言語,在適當的時候推波助瀾,便能順當地將我的情緒按著他們所想捏圓捏扁。好比製造次心之處,夜尋不過一句淡淡的「何必」,就讓我下定決心親手埋下這麼一顆雷。

又比如那日從白歆逝世的房中出來,心灰意冷之際,若不是他溫和淺笑道想要我去他那兒,我又怎會衝動地拿命去搏取匕首入心之後零點零一的概率。

這樣的事,我甚至無法拿出證據來當面同他質問,所以只能悶聲不響地自己離開。折清的事,夜尋他顯然沒有太多的愧疚,而我卻因此而更加無法面對摺清,我連一個解釋都沒法給他。

夜尋便是如此,掌握了我所有情緒的薄弱之處,四兩撥千斤,將我一步步水到渠成地引上計劃中的死路。

千溯道,我命格已然斷絕,雖然可以以越神之力篡改,可當今世上卻沒有那種「人」。越神,也就沒有了人性。

偏偏,夜尋深諳命格之道,除了自己的命格無法妄動,卻可以稍稍左右他人命格,雖然會有一定反噬。而且由於我命格軌跡太過於深刻,當屬最難的那一門。

這一切不過一場賭局,盡人事,聽天命,尋求最後的一絲生路。

折清,大概就是扮演著剝奪我生命的身份。

因為天命昭然,我會有此一劫,也因為我的死因必須掌控在他們手中,才能據此改命。

如是計劃,最終還是成功了的,只是對於折清卻太過不公。

以人心為棋,以情緒為劍,手不沾血地借刀殺人,這樣的事實在過於可怕。

我當初的確惶恐過,也因了解到夜尋身上我所不知的冷血決然而害怕過。然而最可怕的是,我到死都沒能知道自己是死在他手上,雖然他與千溯一樣,是為了救我。

我只是覺著自己很蠢。

然後慶幸,幸好夜尋與我是一邊的。

也就難怪,仙族那些人總是切切盼著他歸來。

回往離鏡宮,宮內依舊是鬧騰一片。

我急急地去了夜尋的院中,無果,便又匆匆地趕去了西殿,呆愣愣地望著主席之上似笑非笑著的千溯,小聲問:「夜尋呢?」

千溯低眸瞅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我,施施然道:「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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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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