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閨蜜
十年牢獄生活,素麵清湯,曾經精心呵護的臉,發黃髮干,三十多歲的人卻有一張四五十歲的面容。
而眼前,鏡子里的女孩17歲。
17歲的女孩該是怎麼樣的?17歲的女孩有著羞澀的笑容,17歲的女孩有白色的布鞋,17歲的女孩會抱著書本挺著小胸部自信的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17歲的女孩是笑聲,是好看好酸的青蘋果,17歲那年不管過的如何,當歲月流逝的時候回憶起來的,總是甜美。
而秦心的17歲被偷走了。
她站在鏡子跟前,看到了一個穿著低胸裝,濃妝艷抹的女人,頭髮很長,燙著大波浪,染了媚俗的黃-色。
即使再活一次,秦心對這時候的自己還是有點目瞪口呆,是的,後來有那麼多悲劇,相比起來,17歲的自己,做錯的事情,只是把自己變的惹人厭,已經不算是悲劇了。
很多事情她都忘了,真的,坐牢之所以叫做,勞動改造,真的會改變很多很多,當你的手要穿一天的竹涼席的時候,你就不會想起來用歐舒丹的護手霜更滋潤,還是用茱莉蔻的更芬芳。
回憶大多數都是趨利避害的,所以人會選擇性的去遺忘過去的難堪,當時光倒流,又重新來過的時候,秦心一點一點的把眼睛上面的雙眼皮貼,假睫毛撕下來,用卸妝油用力的搓洗,用力到流淚。
她不難過,真的,雖然這副模樣好醜,可是還可以洗去。
搓洗了一池子渾濁的水,洗去了臉上厚厚的粉霜,洗去了眼睛那誇張的煙熏妝,洗去了嘴唇那艷紅媚俗,鏡子里露出原本17歲的她的模樣。
嘴唇輪廓很清晰很倔強,不需要艷色口紅多餘的塗抹,青春就是最好的顏料。皮膚被折騰的有些蒼白,仍舊是很好,因為還年輕。
她有一雙很漂亮的丹鳳眼,眼尾修長微微向上,顧盼間有風姿,她的臉上最美最突出的就是這雙眼,明明很清純,卻又很嬌媚。
即使歷經滄桑,雙眸不再天真,只剩下清冷,卻使得這雙眼有一種冷冽艷絕的氣勢。
她從小就聽別人誇獎自己長的好看,她也一直覺得自己長的好看,所以才會看到未婚夫莫興寧的時候,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會喜歡自己,所以聽到余露介紹自己去當明星,才會理所當然的以為自己能紅。
一池的渾濁是17歲的她表達愛意的方式,就因為余露一句話:莫興寧喜歡成熟性感類型的女人。
17的歲她還不算是女人,為了擠出胸,在裡面藏著厚厚的海綿墊,為了討好他,露出長長的腿,細細的腰。
所以人總覺得過去的自己好傻。是真傻,哪怕只是想想都覺得尷尬的不敢想。
把這一池髒水放掉,秦心擠了一點原本用來擦手的大寶抹到了臉上,剛剛因為搓的太用力,眼皮都紅了,當秦心的手碰觸在自己的眼皮上的時候,有點細微的顫抖。
眼睛不疼,心疼,很疼。
這雙眼還在,以後會一直在,上輩子,她很信任余露,余露教她怎麼樣化妝會顯得成熟性感,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余露還帶她去看了那些美女是怎麼化妝的,都是大雙眼皮,大眼睛,烈焰紅唇,金髮豐胸。
那些所謂的美女在高中生秦心看來就是名媛,可是現在她知道,那些人說好聽點的是交際花,說難聽點的是小姐,讓一個17歲女孩學著小姐的打扮去討好世家少爺莫興寧,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看笑話,可是17歲的秦心不懂,她只是在全心全意的愛自己的未婚夫,怎麼會是笑話呢?
再後來進入演藝圈的時候,秦心也曾撞了大運,居然被大導演青神看中,定了演他下一部電影的女配一號,接了這個角色的時候,秦心簡直是欣喜若狂,第一時間就打電話跟余露分享,余露非常高興的幫自己參謀,連工作都刻意放下,請假過來陪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又激動又興奮,站在自己小出租屋裡大喊大叫的:
「余露,我成了大明星,一定要買別墅,一間你住,一間我住!」
笑聲是那樣的真實,好像就在耳邊,彷彿自己馬上就會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一樣。
的確,那個女配一號紅了,大紅大紫,家喻戶曉,卻不是秦心。
因為在余露的慫恿下秦心去做了割雙眼皮手術,她渴望紅,哪怕代價是自己最喜歡的眼睛,可是當她再次看到青神導演的時候,他卻莫名其妙的換了自己。
那時候余露更是一副患難見真情的模樣,怕自己想不開,日夜陪自己,並以自己的名義在網上毀謗那個頂替自己的女演員有幕後交易,余露的毀謗卻惹得青神親自站出來為那個演員正名:我覺得她很好。結果那個女演員更紅火了,趁著這東風一路向上,最終成為演藝圈的一姐,而秦心卻成了那個背後毀謗人的小人,平白惹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秦心的手輕輕的拂過自己的眼角,側著臉,眯著眼,微微仰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鏡子里的女孩一下子從一個17歲的高中女生變成了一個妖艷的女子,當初青神要的那個角色就是一個民國歌姬,要的就是她獨一無二的丹鳳眼的那種媚,可笑她卻去整了一個大雙眼皮,滿大街都是,他何必要找自己這個半路出家的三流演員。
「秦心,你眼睛怎麼了?」突然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她耳後響起。
不用說,是余露,余露的聲音很好聽,17歲的秦心除了喜歡莫興寧,簡直是一無是處,又高傲又盲目,卻能把余露當好朋友,這聲音可謂是有很大功勞的。
余露的聲音暖暖的柔柔的,有一種讓人放鬆的魔力,秦心無論折騰成什麼樣,憤怒的像只野貓,墮落的像條野狗,卻總能被余露安撫下來,可是現在,秦心聽到這聲音卻如同指甲刮玻璃一眼刺耳,原本秦心有多信任余露,現在就有多恨她。
秦心的身體里抑制不住的湧出暴虐的情緒,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激動過了,在監獄里,哪怕跟別人打架打的快死的時候,都沒有太大的情緒,可是此刻只是余露的一句話,就讓秦心差點失控,忍不住的想抓花余露的臉,忍不住的想弄死她。
不,一切重新開始了,她不會讓悲劇再發生,她也不會打余露,這麼多年,余露讓自己失去了很多,卻也讓自己懂得了一個道理,欺負一個人,讓她去死並不是最慘的。
「沒什麼,卸妝油跑眼睛里去了。」秦心冷冰冰的說了句,轉身就走了。
余露沒有覺察出秦心的不一樣,因為平日秦心就是很拽很驕傲的樣子,她雖然是秦心的好朋友,可是心底卻並看不上秦心,秦心的家境還不如自己,自己家好歹在城裡,她家在鄉下,卻搞的跟大小姐一樣,誰不知道她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莫家贊助的!
秦心不願意跟余露多待,也不在乎她想什麼,這輩子她只想腳踏實地好好的過日子,她不會去貪圖不屬於自己的,但是別人要是敢動她的東西,她也會毫不留情的反擊。
有時候習慣是可怕的,坐了十年的牢,一遭醒來,她居然發現自己穿慣了寬鬆的囚服,對身上這暴露的緊身衣十分不習慣,翻了翻衣櫃,居然找不到一件正常不暴露的衣服,最終秦心只好套上了泰西中學的校服,簡單的白襯衫加齊膝的藍色褲裙。
換上褲裙的時候,秦心看了一眼自己的膝蓋,這時候她的膝蓋很圓潤很光潔,因為她從來沒有下跪過,想起曾經的往事,秦心突然看向衛生間的雙眼湧上一股戾氣。
沒有和余露打招呼,秦心直接出門了,反正余露在自己面前永遠都是溫柔大方好脾氣,是絕對不會跟自己計較的。
她的宿舍就在一樓,雖然有舍監,可是對她卻形同虛設,余露和她半夜醉醺醺的回來,也沒有人管,這時候的秦心還得意因為自己是莫興寧的未婚妻,所以有特權。
她的特權很多,比如學校規定不能染燙頭髮,可是她卻頂著一頭黃-色大波浪。
出了宿舍,外頭陽光真好,宿舍門口水泥道兩旁種滿了梧桐,人來人往,風吹裙擺飛揚,操場上打球的聲音,加油的喊聲,這大概就是青春的味道。
秦心忍不住閉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這不僅僅是青春的味道,還有自由的味道。
雖然來來往往都是人,可是沒有人靠近秦心,也沒人跟她打招呼,雖然不化妝,穿校服,讓人幾乎認不出來是秦心,可是那一頭標誌性的黃-色大卷,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這時候一顆籃球飛了過來,眼看著就要砸到秦心,周圍卻並沒有人提醒,可見秦心人緣有多糟糕,就在大家都在等這個傳說中的莫少腦殘未婚妻笑話的時候,球卻被抓住了。
秦心抓住了籃球,身體卻後退了一步,她忘記了,這具身體不是那個在監獄里勞動改造了十年的身體,而是一個身嬌體弱的少女,可是她還是依靠著本能把球接住了。
睜開眼,看到不遠處操場上一群笑鬧的人,錯愕的站在那,秦心忽然有種惡作劇的衝動,她抱著球,緩緩的走到球場邊上,位置和籃板在一條線上,這個角度是非常難進球的,太重太輕稍微有偏薄都進不了,可是就見秦心修長的雙手,那雙手塗的紅艷艷的,上面還有五顏六色的鑲鑽,陽光下,分外明顯,大家似乎想到了秦心要幹什麼,可是看到她的手,又忍不住笑了,臉上都掛著嘲諷的笑容,可是那笑容還沒有裂開到最大,只見籃球輕輕的從籃筐中心落下,如同錯覺一般,沒有一點聲響。
秦心拍了拍手,轉身走了,別人不會懂,場上的少年因為熱愛打球而打球,因為消磨時光而打球,因為耍帥而打球,而秦心曾經日日夜夜練球,就只為了能去比賽的時候看一眼,看一眼外面天空的藍!
整個操場如同被按了靜音一般,秦心轉身之後,靜音鍵才消除,她沒有注意到球場的另外一邊的乒乓球桌上坐著幾個少年露出奇怪的眼神。
因為遠遠的,一個穿著考究的襯衫和西褲的男子,踩著梧桐樹影,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他的左手提著一個藍色小盒子,任誰看都像是一個禮物盒,他高挺的鼻樑上架著貌似樸素卻十分昂貴的黑色眼鏡,他臉型稜角分明,他的嘴唇很薄,眉毛很直,他性子很冷,卻總會在看到秦心的時候,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學習成績很好,年級前三總有他的名字,他的話少,卻總能耐心的聽秦心嘮叨。
這樣的未婚夫,你讓一個17歲的少女如何能不喜歡,她聽不得別人說莫興寧的一句不好,哥哥秦華因為跟自己說了一句莫興寧根本沒有表面上那麼好,自己就半年都不跟哥哥說一句話。
想到哥哥,秦心的心再一次鈍鈍的疼了起來,而莫興寧已經瀟洒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莫興寧非常優雅的把藍色盒子遞給了她:「心兒,這個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