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父女之間
送走了盧玉榮，王明和小蘭這父女倆，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好好聊聊了。首先，就是王明頗有些急切地，仔細詢問小蘭這些年的種種經歷，小蘭自然也是給父親細細道來。
當然，小蘭可沒有說自己曾在垃圾堆里生活過，更沒有說過當初發生在黑暗角落之中的那些事，至於住在天橋下面什麼的，就更不會告訴父親了。但即使如此，女兒這粉飾過的十年經歷，仍然聽得王明唏噓不已，不斷地感嘆，女兒真是受了十年的苦啊。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不知什麼時候，居然就暗了下來，父女倆也都有些餓了。小蘭看看窗外，輕笑著說：「爸爸，差不多也到晚飯時候了，家裡有什麼東西沒？讓女兒給你露一手！」
這些年，尤其是最近兩年，小蘭可是沒少炒菜做飯，廚藝雖然比真正的大廚還有相當差距，但，家常菜什麼的，還難不倒她。
王明笑了笑：「米、面家裡都還有，不過不太好。至於菜，我是每天都是去超市新買的。現在買東西也方便，不跟你小時候那樣，會動不動就買一大堆東西在家裡存著。今天提前也不知道你會回來，我只買了一人份兒的菜，肯定不夠。要不，咱們還是出去吃吧。」
小蘭不禁愣了愣，小時候，家裡會一次買很多東西，在家裡保存很長時間么？她怎麼不記得？不過，不記得歸不記得，她也並未過多在意於此，而是看看外面天色，笑著對父親說：「爸爸，我看天色還不算太晚，應該還不到六點吧？咱們現在一起出去再買點菜，時間上應該還來得及。對了，爸爸，你今天買了什麼？」
王明苦笑著說：「冬瓜，豆芽，如果我沒記錯，你小時候可不咋喜歡吃這些東西。算了吧，這些東西也不值幾個錢。如果要買，直接買點你喜歡吃的，蘑菇啊，木耳啊啥的。」
這時候，小蘭已經走到了廚房，看到了王明放在灶台下面的那個早先掉在門口的塑料袋，打開一看，果然是冬瓜和豆芽。她把這些菜拿了出來，找了個盆子，接了點水洗了起來，一邊洗，還一邊笑著對父親說：「爸爸，這些年呀，我也改掉不少毛病了呢，比如挑食，我現在可沒什麼東西不吃的。冬瓜、豆芽，現在也是我愛吃的菜了！」
站在廚房門口的王明，看著女兒洗菜的背影，聽著女兒話，不禁愣了愣神，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看來，這些年，女兒真吃了不少苦。不然，小時候不喜歡吃的東西，長大了就會喜歡了？這一點都不科學……
小蘭繼續說：「不過這些菜呀，的確不多，咱倆吃，真的不是太足夠呢。看來，等會兒咱們還真得出去再買點兒。爸爸你不是很喜歡吃苦瓜的么？今天怎麼沒買苦瓜？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買得到……」
聽著女兒一邊洗菜，一邊有些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恍惚間，王明眼前女兒的背影，忽然和多年之前，另一個更為熟悉的背影瞬間重合起來。當年，她也是這樣，就站在同一個位置，一邊洗菜做飯，一邊啰啰嗦嗦地說著話，自己往往苦笑著站在廚房門口，聽著她那來自於教師職業的習慣的「訓導」。現在想想，當時是多麼幸福啊……
「依蘭……」王明心中，輕輕呼喚著，不禁地，他的眼圈，漸漸濕潤了起來。
小蘭說了很多話，卻聽不到父親的回應，不禁有些納悶，回過頭一看，卻見父親倚著廚房的門框，兩眼紅紅地盯著自己，但眼神卻有些許迷離。
小蘭怔了怔，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父親身邊，輕聲說：「爸爸你怎麼了？」
王明回過神，趕緊用手揉了揉眼，輕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沒事兒，眼睛里進東西了。」
小蘭抿了抿唇，她很清楚，這是爸爸隨口敷衍自己，大約他剛才想起什麼傷心事了吧，亦或是……看著自己的背影，想媽媽了？對此她還是挺有經驗的，在農民工之中的那兩年，她就很喜歡坐在一旁看陳剛彈吉他，看著他，她似乎總覺得，大哥哥還在自己身邊。以至於她那把大哥哥留給她的吉他，陳剛彈得比自己都多。
「啊……怎麼這麼不小心……」爸爸裝傻，那做女兒的，只好和爸爸一起裝傻了，「來，讓我看看……」說著，小蘭伸出手，輕輕地撥開父親的眼皮，湊上去，輕輕吹了吹，「好點了么？」
「好了……好了……沒事了……」王明是扯謊，自然沒事。後退兩步，真的揉了揉眼，他笑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好了，丫頭，現在出去買菜？等會兒啊，我去穿個衣服……」
說著，也不等女兒答應，王明就轉身進了房間。小蘭望著父親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氣。為什麼，為什麼她總覺得，和父親沒有年幼時候那樣親近了呢？是因為……十年的分別么？
不過，父親好像老了呢……頭髮都白了……
想著，想著，小蘭的眼圈，也不禁有些微微發澀。
不一會兒，王明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間。而這時，小蘭也已經從廚房裡翻出了一個小菜籃。這東西明顯已經很舊了，上面還積滿了塵土。不過，翻出這個東西的時候，小蘭可是滿臉驚喜。因為，這個小菜籃子還是十多年前，她的母親劉依蘭常常用來買菜的。
「啊呀……你怎麼把這東西翻出來了？」看著小菜籃子，王明也不禁有點吃驚。
小蘭一邊清洗著小菜籃子，一邊笑著說：「爸爸，你不記得？這可是當初媽媽帶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時候，總會帶著的。我都沒想到這東西居然還在，不過好像好久沒用過了呢！」
王明不禁苦笑，當然還在。妻子的常用品，大多數他都小心保存下來了。只是生怕觸景生情，大多數東西，他都壓在箱底，或是塞在某個角落裡，包括這個小籃子。只是沒想到，居然這麼一會兒，就被女兒給翻出來了。
「是啊，一眨眼，十年過去了……」王明一邊說，還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我當然記得，十年前，依蘭可是常常拿著這個小籃子去菜市場買菜的。那時候，我也常常一起去。不過，她常帶你去的那個菜市場，早就沒有了。現在，那裡是一個新建的寫字樓。」
「啊……」小蘭一愣，隨即嘆了口氣，「是啊，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啊，那個，爸爸，不早了，咱們趕緊去買菜吧！」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這是北宋年間，著名的詞人蘇東坡悼念妻子的悼亡詞，這時套在王明身上，還真的是合適。當初，小蘭從傾妤口中，第一次聽到這首宋詞時候，第一個想起的，居然就是父親。這時她下意識地念出這首詞，忽然之間，就想到，這說的，不就是父親么？於是，反應過來的她，趕緊改口，轉移視線。
聽到女兒念出這首詞，王明也是一愣，隨即也暗暗嘆了口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是啊，十年了，但每次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總會想起已經亡故的妻子，失落的女兒。每到這時，他都覺得，彷彿妻子、女兒逗還在身邊。甚至，夜半醒來，他還常常迷迷糊糊地從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彷彿在找妻子，找女兒。每每如此，清醒之後，總是黯然神傷。
再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就是塵滿面鬢如霜么？和他年紀相差不大的人，有哪個看著和自己一樣這麼老？像他這樣的，走出去告訴別人，自己已經七老八十了，估計都會有人信的。
「爸爸，爸爸，再不走，超市都要關門啦！」看到爸爸的神色，小蘭有點著慌，生怕是自己的口誤，引起了什麼不好的結果。
王明回過神，看了看女兒那嬌憨的笑臉，以及與之極為不相稱的有些發紅的眼睛，不禁努力扯開嘴角，輕笑著說：「好，好，咱丫頭餓了，是得趕緊買菜做飯去了。」
說著，父女兩人，便一起出門，買菜去了。
超市離得並不算太遠，走路也就是十幾分鐘的樣子。一路上，小姑娘總是一臉幸福地摟著父親的手臂，讓王明微微有點不適。
是啊，小姑娘已經十五歲了，都開始發育了。她胸前的嬌挺，也已經有些可觀了。兩團軟綿綿的，總是在手臂上蹭來蹭去，雖然這是自己的女兒，可是王明仍然有些難受。
他輕輕拍了拍小蘭的腦瓜，輕聲說：「嘿，丫頭，都多大了，還這幅樣子呀？好了好了，好好走路。」
小姑娘眯著眼睛，把頭也擱在父親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說：「才不要，小蘭就喜歡摟著爸爸呢！要不是個子忽然長這麼大，我都想讓爸爸抱著走呢！」
王明苦笑著看著嬌憨的女兒，不知道說什麼好。什麼叫「忽然」長這麼大？她以為自己是氣球還是棉花糖啊？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傳進了自己的耳朵：「喲，這不是老王么？你……這……這是……啊呀！這是蘭蘭？真是蘭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