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分歧
聽到這個聲音，父女倆同時轉頭一看，原來是一位中年婦女，她看上去比王明年輕得多，實際上，小蘭已經認出她了，其實她比王明年齡還要大，小蘭記得，以前王明叫她大姐的。
不等父親開口，小蘭就放開了父親，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嬸嬸你好呀，好久不見啦，我是小蘭。」
「啊呀呀……十年不見，你這丫頭……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你跑到哪兒去了呀？哎，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媽媽也不在了，你的爸爸現在看上去比我還要老，你這才知道回來啊？你……」
果然是中年婦女，一開口就巴拉巴拉沒個頭兒。甚至，王明過來打招呼，她也沒停下，只是一直在說呀說。不過，小蘭倒沒顯得多麼不耐煩，只是笑著，聽著。如果是一般的15歲孩子，恐怕早就嚇跑了吧？
過了好久，這位大嬸才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王明看著女兒，很無奈地說：「哎，小蘭，煩了吧？你劉嬸就是這樣，逮著個人就啰啰嗦嗦的……」
小蘭輕笑著說：「呵呵，爸爸，沒事的。十年前她不就這樣么？我還記得，當時小區里的孩子們，最怕的就是她了。每次有淘氣被她逮住，總要被訓一個多鐘頭的。如果我沒記錯，當年，她還是居委會主任吧？」
王明笑了笑：「是啊，沒想到你還記得。那只是當年，現在她可不是什麼居委會主任了。你還記得她兒子么？現在已經上大學了。」
「大學啊……」不禁地，小蘭一陣恍惚。大學，好像是很遙遠的一個名詞呢。她還記得，在北京時候，她不止一次在清華園，在北大那個牌樓下面經過。每次看到，她都是滿心嚮往，但總覺得，這一類地方，似乎是她今生永遠都無法企及的……
想了想，小蘭問：「爸爸，是劉雲哥哥么？」
王明回答：「是啊，就是那小子。不過他成績不怎麼樣，就連咱鄭州本地的鄭大，他都考不上。最後，其實只能上個大專。」
小蘭笑了笑：「我還記得，劉雲哥哥小時候就是咱們小區最淘氣最讓人頭疼最喜歡欺負我們的哥哥，那時候他學習就不好。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
王明聽著，不禁愣了愣。他明顯聽出，女兒說這些話時候，話音之中明顯帶著一絲絲的羨慕。他不禁脫口而出：「啊，對了，小蘭你這些年，有沒有正常上學啊？」
這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之前，小蘭跟他講這些年經歷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及學校如何如何，看來，女兒似乎沒上過學。果然，小蘭神色微微黯然了一下，隨即輕笑著說：「爸爸，雖然這些年，我沒有上學，但，大哥哥也一直在教我啊，後來還有了大姐姐。甚至，我還學了盲文，這可是一般學校不會教的東西吧？」
王明愣了愣，隨即一笑：「既然你回來了，那回頭，我託人給你找個學校，到時候測試一下，看看你現在的程度，大概是什麼樣，能上幾年級。實在不行，爸爸在家教你，起碼趕上初中進度，然後咱們去上初中，好不好？」
小蘭一愣，問：「在鄭州么？」
王明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在鄭州，要不還能在哪兒？」
小蘭愣了愣，輕輕搖了搖下唇，低著頭，沒說什麼。
買回了菜，回到家，做了飯，父女倆其樂融融地吃著飯，聊著這十年鄭州的變化。說著說著，話題就到了自家。
小蘭看了看四周，輕聲問：「爸爸，早先我問過，咱們家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時你說，有時間了慢慢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么？」
「這個……」王明一滯，嘆了口氣，「哎，算了，畢竟是咱們家的事兒，還是告訴你吧。十年前，那件事兒發生之後，你－媽媽走了不說，你也找不到了。在給你－媽媽辦了事兒，送她走了以後，我就天南海北的到處找你，花了不少錢，但沒什麼效果。」
「其實，單單是這件事兒，也花不了多少錢，只是路費而已。但後來，在工廠的經營方面，可能是因為我分心，出了些差錯，結果這工廠就慢慢衰落了下去，三年前，直接破產了。為還銀行貸款，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哎……就當家裡遭了賊吧。不過你放心，爸爸還有點積蓄，還有些關係，送你去上學，還是有能力的。」
「上學……」小蘭愣了愣，搖了搖下唇，輕聲說：「爸爸，上學的事情，能不能……能不能再考慮考慮？我……我想在北京上學，盧叔叔答應要幫我找學校，而且公司能夠負擔我一部分學費，另外我在酒吧唱歌，也能掙些錢……」
王明陡然提高聲音：「這怎麼行！」
小蘭一怔，沒有說話。王明則揮舞著筷子，高聲說：「你現在還只是15歲，怎麼能跑那麼遠去上學？再說了，那可是北京，俗話說京城居，大不易啊！那得花多少錢啊！至於你那個什麼盧叔叔，素昧平生的，他這麼幫你，一定有所圖。接受不接受，還得好好斟酌一番才能決定。就算接受，也不能當做依仗。還有，你還說要去什麼酒吧唱歌？那地方是好人去的地方嗎？你在裡面不怕出事兒？不行，絕對不行！」
小蘭抿了抿唇，儘力解釋：「爸爸，那個酒吧老闆我很熟的，我這些年已經在哪裡唱了一年多的歌了。現在，那裡有很多人，都是為聽我唱歌，專門過去的，我還能拿到不少小費呢。就憑這個，保證我在北京的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就算負擔我自己的學費，也是相差不多。而且酒吧怎麼會不是好人去的地方？那裡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對我都很好的！我……」
「不行！絕對不行！」王明再次否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懂不懂？你肯定不懂！你才多大啊，居然就敢幹這樣的事兒？好，你以前這麼做，還能說是生活所迫。可是，現在你既然回家了，就得聽爸爸的話！爸爸讓你去上學，你就得去上學！去北京的事兒，還有那什麼酒吧，你乾脆都忘了吧！沒門兒！」
小蘭怔了怔，緊緊地抿了抿唇，說：「爸爸，我已經答應小寒哥還有小薇姐了，也答應盧叔叔了。我會接受他們的資助，將來，我也將會成為盧叔叔公司的簽約歌手。這都是說好的事兒，怎麼能說反悔就反悔呢？」
王明看了看女兒，說：「你是不是跟他們簽了什麼合同了？」
小蘭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王明就繼續說：「就算簽了，這份合同也是沒有法律效力的。要知道，你現在可還是未成年人，你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以你自己名義簽訂的任何合同，都是無效的！我想那所謂的經紀公司，開出這麼好的條件，裡面肯定有貓膩！爸爸不可能讓你往火坑裡跳！爸爸雖然不是圈裡人，但那個圈子裡，有很多事情爸爸可是都知道的！多少藝人，看著風光，其實，他們根本沒有什麼自由，一切都得聽公司的，因為他們之前簽的合約，根本就是一份份賣身契！這種事兒，我聽得多了，也見多了！」
「爸爸……」小蘭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很多。
彷彿是沒看到女兒的臉色，王明仍在繼續說著：「如果你將來想進這個圈子，爸爸其實並不反對。從你很小的時候，自己就能彈出來那一首《獻給愛麗絲》之後，爸爸就知道，你就是為音樂而生的，你一定會走音樂這條路。當年，爸爸不是也送你去鄭奶奶那裡，讓你和鄭奶奶學音樂么？現在，你鄭奶奶還記得你，我還打算，過幾天帶你去看看你鄭奶奶。只是她年紀大了，親自教你應該不行了。可是通過她，給你找個靠譜的音樂老師，不是好得多麼？比你去那個什麼經紀公司，要靠譜得多！」
小蘭張了張嘴，仍是想要說什麼，可是，王明卻根本沒給她什麼說話的機會，只是揮了揮手：「好了，就這樣吧。你也別再想什麼去北京的事兒了，其實，這些年，咱們鄭州在文化產業方面，做得也很不錯，你留在鄭州發展，不會比去北京差。」
留在鄭州，真的不會比去北京差么？小蘭咬了咬牙，爸爸的這個說辭，她是根本不相信的。但，看了看爸爸的臉色，她也知道，無論現在她說什麼，爸爸都不會聽得進去的。
暗暗嘆了口氣，小蘭輕聲說：「那……爸爸，我……我去洗碗。」
說著，她就開始收拾碗筷。不過，王明卻搶先從她手裡，奪過了餐具，笑著說：「別，這些事兒爸爸來做。你剛回來，肯定很累，去休息吧。待會兒，爸爸洗完碗，去找你聊天，順便幫你收拾收拾房間好讓你能休息。」
說著，王明收拾了餐具，端到廚房清洗起來。
小蘭獃獃地坐在那裡，聽著廚房裡的水聲，一雙大眼睛，卻透著一股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