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杖家法
黎若離聽他們一個個都說的有條有理,甚至還隱晦的指出了自己的作案動機。再看夫人和若露小姐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料定這一切都早就準備好了。
不過,就算這些話聽起來很真,細心推敲總是會有破綻。
「老爺,你都聽見了吧。這難道會是妾身冤枉若離嗎?」夫人露出辛酸的委屈之色。
老爺的手指輕輕敲著桌案,像是要下最後的結論了。
「父親可否讓若離問她們幾句?」黎若離趕緊在老爺發話之前大聲說道。
老爺看了一眼夫人,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回頭對若離說:「想說什麼就說吧。」
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這個老爺看上去對子女小事一點都不上心。若不是因為珠子是御賜的,恐怕他根本不會過問。而夫人看上去和善賢惠,實際上卻想置自己於死地,黎若離看見她袖子里的手帕,都快被撕碎了。
「我有問題要問你們,你們要如實回答,聽見了嗎?」黎若離挺直脊背,盡量讓自己跟三個跪著的奴婢不同。
「是」三人齊聲回答。
「你們三人分別看見我孤身一人在花園,身邊沒人伺候,你們也沒有上前伺候,是也不是?」
「是,可是奴婢是看見您在發脾氣,所以才不敢上前的。」阿萱辯駁道。
若離看出他們的不配合,但是沒關係,真相總會浮出水面的。
「你們都說看見了我,我卻沒有看見你們。當時你們離我有多遠?」
「小的只是遠遠看見了,大約,大約有十餘丈。」小陽回答道。其他兩人也說出十五六丈的距離。
不錯,十幾丈不遠不近。一方面可以看清楚別人的情況,如果是從背後或身側的方向,確實不容易被發現。
「你們三人說說我那天所穿的衣裙顏色。」
「這。。。」三個人開始支支吾吾,終於有人忍不住瞄了夫人一眼。「是綠色。」阿碧最先回答。
「你說謊,我沒有綠色衣裙。」這一回若離搶先阻止了後面兩人的回答。
這一招果然有用,後面兩個還沒有回答的下人一下亂了方寸。
「是紅色,對,是紅色。」小陽趕緊回答。
紅色的種類可多了,哪家小姐會沒有紅色衣裙,真是個姦猾的奴才。
「紅色衣裙我是有,可是父親!」若離的眼淚流了下來,「前日里若離沒有穿紅。」
睜眼說瞎話誰不會?至於眼淚,若離的眼淚倒不是假的,兩輩子都是這樣被人陷害,誰會不想哭?
「父親,事實分明。她們既不盡奴才本分,又連女兒的衣裙都未曾看清,就信口胡說。莫不是這幾個奴才偷盜了明珠,嫁禍給女兒。」
「他們只是不記得了!況且你那天自己都承認了,後來又裝病裝昏,難道你不是也記得了?」若露看見事情不妙,忍不住從夫人懷裡掙脫,跳著腳質問若離。
若離纖細的身材被繩子勒的生疼,可憐兮兮的看著老爺。此時越是不出聲說話,越是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好了!」老爺不耐煩的揮揮手,「御賜的明珠我再著人去找找,黎若離你頂撞母親,裝病撒謊。依家法,責十杖。」
老爺說完拂袖而去,留下一廳堂的人都不滿意。夫人面上仍然看不出喜怒,而若露肯定是嫌處罰的太輕了。
黎若離也很不滿意,明明就是有人栽贓。卻仍然要處罰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可是老爺的命令沒有人能質疑。不多時,若離就被捆到了一張凳子上。她眼看著兩個婆子拿著一人高的木杖向她走來。
「天啊!家法通常不都是用戒尺打手心嗎?這還不如直接上刑具吧。」
那木杖上泛著光滑的黑光,估計用得久了被血染透。
黎若離現在忍受著痛苦考驗,腹中的絞痛已經算不上什麼了。當第一杖打下來的時候,黎若離就知道自己決挨不過十杖。
那長而厚重的木杖擊打在若離的腰臀,才第三下就見衣裙下滲出鮮血痕迹。若離臉色慘白,冷汗很快就濕透了她的裡衣。
執行家法的婆子對若離毫無憐惜,手中的木杖一下接著一下。絲毫不給若離喘息的機會。
「好痛,啊!」若離第一次感到皮開肉綻的痛,她彷彿看見了自己的肌肉在木杖下被撕裂、拍碎。
等若離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她睜眼就感到一陣劇痛。
看來臀部傷的很重,若離緩緩的用手背試試自己額頭的溫度:「還好,暫時沒有發燒。」
若離的動靜驚醒了趴在床邊的秀兒:「小姐,小姐你醒了?秀兒沒用,不能保護小姐,害小姐受苦了!」秀兒使勁哭著還不忘給若離點上兩根蠟燭。
「你這孩子怎麼就會哭啊!」若離本來就疼,哪有心情再掩飾自己的性格,「快別哭了,給我拿點吃的去,不要油膩辛辣葷腥!」
「還有,看看有沒有常備著的葯,都給我拿來。」
一口氣吩咐完,黎若離無力的把整張臉貼在枕頭上。要是沒有好藥材,今後最少一個月都要這樣趴在床上了。本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沒想到莫名的變成了別人,卻還是免不了要受到這樣的挫折。黎若離被打傷的地方仍在劇痛,但是更痛的地方,確是心裡。想到這一天發生的一切,黎若離對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深深的同情。她還這樣小,就要面對著巨大的痛苦。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毫無留戀的離開這個世界了吧。而自己也許是該受的苦還沒完,所以才被命運安排來這個地方。
黎若離正在想著自己以後該怎麼辦,那小婢女就回來了。秀兒雖然遇到事情只會哭,但是小事上還是挺利索的。沒多長時間,秀兒就陸陸續續端上三樣清粥,五個小碟素菜,兩盤糕點。還有一個裝著各種藥瓶的竹籃子。
「這麼多怎麼吃得下?」若離歪著頭問。看著是很誘人的,可是也吃不了這麼多。
秀兒終於破涕為笑了:「小姐你從前也總是這麼說呢!可是這是份例,是老爺定下的規矩。想多要就要再從月銀里扣除,可是想少要卻是不行的。」
「為什麼少要不行?」這若離還真的搞不懂了。
「小姐以前最討厭俗事,從來不問這些事情的!」秀兒笑了,「小姐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呢。」若離正要解釋,秀兒卻不在意的回答:「這是侯府的規矩啊,侯府的千金自然要有氣派的。否則就是墮了侯府的臉面!」秀兒跪在窗前腳踏上呈上一點南瓜小米粥,理所應當的說。
原來的『若離小姐』最討厭俗世?若離心裡暗暗道好,這樣自己無論有什麼事情不知道,也不會太招人奇怪。還有這裡居然是侯府,想不到自己的『父親』那樣年輕就做了侯爺!
「可是為什麼大家都管父親叫老爺呢?」
「這是老爺定的,他不願意家裡人叫他侯爺。有人說是因為老爺平易近人,可是也有人說。。。。。。」秀兒忽然停住了話頭。
若離正想多知道點這一家的事情,怎麼會放過秀兒:「說什麼?你快點說啊!」
「也有人說老爺這個侯爺來路不正。」秀兒壓低了嗓子,悄悄的說。
若離伸著脖子吞下一口粥,食物的感覺縈繞在若離候間。算上「前世」她的確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一次死而復生,讓黎若離不得不承認,活著的感覺真好。
「侯爺還有什麼來路不正的,不都是皇上封賞的。難道我父親這個侯爺還能是自己封的不成?」黎若離並沒太當回事,也許是因為他太年輕,所以遭人詆毀吧。
秀兒歪著頭想了想:「小姐你說的對!要是老爺聽道了一定很開心的。說不定以後會對小姐好一點。」
「秀兒,你說父親為什麼對我不好?」若離自己兼了一點清炒芋絲,塞進嘴裡。
這一句話問得秀兒一下蔫了,耷拉著眉眼說:「小姐性格清傲,又不學才藝,更不撒嬌嬉笑,老爺怎麼會喜歡小姐?」
這小姐原來是這樣的性格,看來連秀兒都不喜歡呢!以後改過來就行了。以前的自己最是溫和愛笑,琴棋書畫也多少會一點,對於十歲的孩子來說應該夠用了。至於跟『父親』撒嬌,嗯,還是等等再說吧。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若離又有傷在身,實在不宜多吃。於是她放下碗筷對秀兒說:「把那籃子葯拿來我看看。」
秀兒遞上那籃子小瓶:「小姐,這些都不是醫病的葯,只能治些蚊蟲叮咬的小症。還是等明請了郎中來再說罷。」
秀兒拾掇著剩下的飯菜,一樣樣的端了出去。
若離打開一個小瓶,粗瓷的小瓶里飄出一股葯香。黎若離卻迅速塞緊了瓶子,剛才那一聞,黎若離就知道這是治療淤傷的活血葯。
這藥丸的成分十分簡單,藥性也略微粗暴,遠遠比不上後世那些中藥藥方的功效。而且自己現在恐怕更需要止血藥,這個還是少碰為好。
接連打開了幾個,果然都沒有自己需要的葯。若離失望的爬在床上,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發燒,在這種醫療環境下傷口一旦感染,那可是要人命的。
不知道小廚房裡有沒有酒,拿些酒來擦一擦。撐到明天請郎中就沒問題了。
黎若離剛剛張嘴想叫秀兒拿酒,那一聲「秀兒」卻卡在了她的喉嚨里。
她感覺到自己的腹部又開始了劇痛!
這種痛正是自己剛醒來時候的那樣,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在腹內攪動。
白天的時候因為御賜明珠的事情,黎若離並沒能好好檢查這具身體,從臉色和腹痛的情況上看,應該是腸胃出了問題。
若離想用手捂著胃部,卻牽動了臀部的傷口。疼痛就像潮水一樣瞬間淹沒了若離,她只有緊緊的咬緊牙齒,才控制自己不再這漆黑的深夜裡發出凄慘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