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沉船
風浪越來越大,船也越發顛簸起來。巧匠宗的畫舫將客人們接到這艘海船上,為了保證交易會不受外界打擾,在客人到齊后,海船便沿著漠河繼續往東航行直入東海。阿苒自幼生長在山林里,頂多只在附近的小河淺湖裡玩耍過,從來就沒有經歷過大海的憤怒。兩人正在對峙之時,遠遠似乎傳來一陣爆響,船身忽然劇烈的傾斜起來。
司馬珏瞳孔驟縮,飛快的將阿苒撲倒,兩個人直接從屋子東頭滑到了西頭,重重的撞在了門板上。阿苒只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原本預料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她扶住額角,只聽耳畔傳來司馬珏低低的輕笑:「你打算一直這樣賴在我身上么?」
阿苒猛地回過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靠在司馬珏的懷中,少年的臉色雪白,口裡溢出一絲鮮血,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若不是她聽到了那聲骨頭被撞斷的脆響,根本就看不出他已經身受重傷。阿苒連忙從他懷中爬起來,門外傳來了人們的驚呼聲,哭喊聲,混亂中似是有人在大喊:「船要沉了,船要沉了!」
巧匠宗的技藝天下聞名,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把自己的海船弄沉了?阿苒顧不得心中的困惑,反手一劍劈開木椅,三下兩下將椅腿切了下來,由從隨身包袱里取出綳布金瘡葯,沉聲道:「忍著點。」
司馬珏疼得聲音都有些顫抖,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卻閃爍著異常明亮的光芒,他輕輕笑著:「我對你做了那樣過分的事,你還想要救我么?」船要沉了,趕緊找機會離開吧。
阿苒並沒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樣懊惱,反而抬起眼朝他微微一笑:「誰說我要救你了?」她手下稍稍用力,司馬珏只覺得一股深入骨髓的劇痛沿著肩膀傳到了頭頂,他整個人都差點痛暈過去。
阿苒將他的斷骨接好,飛快的給他上了葯。又將夾板纏住,這才拍了拍手,起身道:「你在這裡先呆著,我出去看看。要是你敢不老實……」她抬起腳尖作勢要對著司馬珏的斷骨輕輕踢去。
司馬珏喘息著笑道:「你果然還是那麼狠心。」
阿苒顧不得面罩。抓起沉淵便打開了房門。走廊里一片混亂,她所在的是甲板往下第三層船艙,同層的人幾乎都已經跑得乾淨了。船身傾斜入海的那一側,地板上全都是水,眼看著就要朝她這邊涌過來。
阿苒當機立斷,抓住司馬珏便要往高處跑去,耳後傳來少年的輕笑聲:「你果然還是放不下我。」
阿苒惱道:「閉嘴。」
兩人正要順著樓梯往上爬去,卻聽一聲少女的尖叫傳來:「救命!」
聽聲音,正是之前那個替她說話的熱心少女。她似乎被困在了房間里,浸沒的海水將門堵住。她從裡面沒法打開門。
阿苒與司馬珏對視一眼,她身形剛要動彈,卻被司馬珏抓住了手腕。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裡帶著難得的肅穆,就連語氣也柔軟了幾分,他低聲道:「救不了的。我們自己都自身難保。」
少女的驚呼聲又傳了過來,海水已經透過房門的縫隙灌了進去。再不去救,她就必死無疑了。
阿苒跺了跺腳,咬牙道:「你先去上面等著我。」
司馬珏抓著她不放手,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別去。」
少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如果被困著的是你,我也一樣不會放著不管。」
司馬珏眼睜睜的看著她沖向黑暗中,漂亮的貓眼裡微微有些怔忡。他垂下頭。長長的劉海披散下來,遮住了那雙精緻動人的眉眼。少年頎長的身體順著牆壁慢慢坐了下來,沾染著鮮血的手指扶住了額角。
自己果然還是對她下不了狠心。
……
少女的驚叫聲越來越微弱,阿苒情急之下抽出沉淵一劍將門劈開。大量的海水湧進了船艙,鑲嵌在牆壁上的夜明珠在水波蕩漾之下明晃晃的刺眼。阿苒潛進去將差點就要溺死的少女拖了出來,正在這時。船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晃蕩,阿苒反手一劍刺入牆內,穩住自己的身形,使她二人不至於被海水沖走。也正是因為這次晃動,艙內的水面下降了許多。露出了不少可以呼吸的空間。那少女好容易死裡逃生,連忙將頭探出水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阿苒見她無恙,便將沉淵拔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順著走廊往上游去。眼看就能爬上台階,忽然聽到隱隱一陣悶響傳來,船身迅速的傾斜了下去,阿苒的手還沒來得及抓住欄杆,整個人便向後方滑去。
就在這生死關頭,一隻手打斜里伸了出來,將她的手臂牢牢的抓住。阿苒定睛一看,司馬珏臉上全是冷汗,嘴唇也白得嚇人,正用他那受傷的胳膊緊緊攀著樓梯上的扶手。阿苒的小腿被那少女抓住,兩人的重量幾乎全都落在了司馬珏一人身上。
阿苒反手一劍釘入地板,咬牙道:「快放手,不然你也會掉下來。」
司馬珏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定定的看著她,忽然展顏一笑:「阿苒在擔心我么?」
阿苒怒道:「都什麼時候了,趕緊放手!」
司馬珏依舊還是笑:「你若是答應以後一輩子與我在一起,我就放手。」他挽住欄杆的是那隻受傷的左手,劇烈的疼痛撕扯著他的肌肉,若不是手臂上那三枚椅腿將傷骨固定住,吃掉了部分力道,只怕骨頭立時又要折斷。
阿苒怕連他也一起掉下來,只能將全身的力道儘可能的放在沉淵上。她若是一人還能仗著身體的靈活翻上來,可小腿上還掛著一個,當下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你趕緊放手。」
司馬珏似是怔了怔,他本來並沒有抱希望她回答應,卻沒想到阿苒竟會答應得這麼快,當下心底湧起一陣巨大的歡喜,臉上的笑容明艷而快活,就像是個天真的孩童:「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放手了。」他咬牙用盡全力將她往上拖去。阿苒曲起身體,用膝蓋抵住沉淵的劍柄,借力往上撲了過去。她身後的少女在被拖上去的過程中,連忙伸手抓住了沉淵。好容易穩住了身形。
阿苒這一撲正好滾到了司馬珏懷裡,少年悶哼一聲,整個人被她一撞後腦直接撞在了牆壁上,他喘息著笑道:「好一個溫香暖玉。」
阿苒顧不得與他生氣,轉身便朝那少女伸出手,叫道:「快抓住我!」
那少女吃力的想要向她伸出手,忽然間那悶響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近,直到耳畔除了水聲,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
船身從中間裂開了。
阿苒眼看著那少女抓著沉淵驚慌失措的朝自己大叫著。卻什麼也聽不清。雙方距離越來越遠,直到斷裂的船身佔據了視野的全部。阿苒立即牢牢抓住扶手,一面抱住司馬珏,叫道:「司馬珏,你的劍還在身上嗎?」
她叫了兩聲都沒聽到回應。回頭看時,少年臉色慘白如紙,早已痛暈了過去。他那被層層包裹住的綳布上也滲出了大量的鮮血。阿苒乾脆用雙腿勾住欄杆,單手扯下腰帶,將兩人的腰肢牢牢捆在了一起,這才騰出手去摸他身上有沒有多餘的刀具。
耳畔卻傳來一陣熱氣,司馬珏不知何時已經醒來。輕輕舔了舔她的耳廓,用一種惋惜的語氣喘息著笑道:「早知道你這麼熱情,那時候我就真對你下手了。」
阿苒完全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咬牙道:「你的劍呢?」
司馬珏輕笑道:「還是覺得我的劍比較好么?」
阿苒怒道:「快點,船馬上就要沉了。」
司馬珏稍稍挪了一下身子,露出身下被壓住的長劍。臉上卻依舊懶懶道:「有劍又如何?反正都是死。」
這海船因為體積龐大,即使從中間裂開,完全沉入海底還需要十幾分鐘。他不是不明白阿苒的做法,可光用劍將木板削斷,也不可能活著逃離大海的吞噬。海船沉下去的時候。巨大的吸力會使得周圍的小船也一起被拖下去,更遑論用劍臨時削出來的木板了。再說,船體斷裂沉入海底時,人很容易被斷裂破碎的木板傷到,一旦在此過程中不慎被擊暈,就只有永遠的沉入海底。
阿苒解開身上系著的腰帶,一手抓起長劍,一手抓住欄杆,翻身越了下去。司馬珏眼瞳驟縮,厲聲叫道:「阿苒!」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被鎖在樓梯轉角下方的手推車一輛接著一輛的滑了出來。少女用長劍纏住了其中一輛,用力拖到了樓梯附近,對司馬珏叫道:「把它提上來。」
阿苒用長劍將手推車的車輪削斷以減輕車身重量,一面用腰帶系住一側提手,她怕腰帶不夠長,乾脆脫下外衣直接將胸前的綳布解了下來。之前因為偷懶沒有纏上綳布,被司馬珏佔盡了便宜,待她醒來后立即將胸口裹了個嚴嚴實實。眼下生死關頭,哪裡還顧得許多。
司馬珏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微微眯了起來,阿苒哆哆嗦嗦的將黑袍裹住**的上身,一面咬牙道:「還看什麼,你的腰帶呢?」
話音未落,船身已經完全沒入海水中。阿苒只來得及將司馬珏抱住,反手一劍釘入車壁上,借力躍起跳入車內。那手推車在海水的作用下直接翻了個身將兩人扣住。船身再次崩裂成無數碎塊,散落的木板碎塊甚至金條珠寶沿著海浪沖了過來,撞擊在手推車的車壁上,發出巨大的轟響。可惜水下聽不見也看不見,只能感受到海浪一陣一陣的衝擊。
那手推車扣著兩人往海底慢慢沉去。在徹骨的冰冷與黑暗中,司馬珏只覺得一個柔軟的身體緊緊的抱著自己。他的身體越來越冷,冷到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甚至連骨折的手臂也不再那麼疼痛了。
大概自己就要死了罷。
能死在喜歡的女孩子懷裡,或許也能算是一種幸福。
少年的口裡吐出最後一個氣泡,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微微的闔了起來。
就在他快要窒息失去意識的剎那,兩片冰冷的嘴唇貼了上來,稀薄的空氣慢慢渡入自己的肺葉。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渴求著甘泉,又彷彿餓極了的雪狼聞到了血腥,司馬珏驀然張開了雙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抱住了阿苒。手掌所及之處肌膚滑膩而細嫩。從肩背一直滑到腰身,熟悉的觸感使得那雙琥珀色的貓眼越發的幽暗。正在暗然**之時,忽然左臂被對方狠狠一擰,少年痛得差點叫出聲來。
尼瑪,什麼時候了,還色眯眯的占她便宜!
這傢伙怎麼會長歪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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