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真相(中)
孫思邈在《丹經》中伏火硫磺法[1]一篇里曾記載,硝石、硫磺和炭化皂角子混合後用火點燃后能引起猛烈燃燒。阿苒在抄謄時並沒有注意到伏火硫磺法的重要性,可言者無心聽者有心,這篇丹方很快就引起了巧匠宗的注意,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那群老怪物們竟然直接由火藥的雛形研製出了威力極大的轟天雷。
菱紗嘆了口氣,埋怨道:「花了那麼多錢才買到的轟天雷,就更應該小心保管才是,怎麼會將它用來炸沉船?再說,在這茫茫大海上,船沉了,他們自己也活不了呀。」
白棲風冷笑道:「未必是他們有心如此。」
菱紗的眼睛瞪成了圓形:「你說他們不小心弄的?難道是想在船上試試威力,結果不小心把船炸沉了?」
白棲風額角青筋直冒,咬牙道:「你就不會動動腦子么?」
菱紗嗖的一下站了起來,怒道:「你說誰不動腦子?」
白棲風瞥了她一眼,道:「若換成是你,花了這麼大一筆錢買到了轟天雷,你會直接在船上試雷?」
菱紗扭過頭哼道:「自然不會,巧匠宗的東西還是信得過的。若是我的話,定然把它小心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免得被人搶走了血本無歸。」
白棲風冷哼道:「這就是了,你都能想到的事,別人當然也能想到。」
菱紗再遲鈍也聽出了對方話語里的嘲諷之意,當下上前一步雙目噴火道:「你什麼意思?」
阿苒連忙將她拉住正要好生安撫一番,後者卻掙扎著對白棲風叫道:「可如果是別人做了手腳,難道他們一開始就打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白棲風哼了聲道:「聽你的口音應該也是來自魏秦吧,轟天雷的威力你也見識過了。我問你,」他直視著少女的眼眸,語氣咄咄逼人,「如果大晉或梁周得了這些轟天雷的圖紙且打算用它來進犯我魏秦,你是現在就將它扼殺在此。還是等到對方帶著數以萬計轟天雷兵臨城下時再與他們決一死戰?」
菱紗退後一步,手足無措道:「這……」
白棲風見她氣勢上已經敗給了自己,不由裝模作樣的背起手,長嘆一聲:「不管是誰炸沉的船。死了這麼多人,他們都被列為各門各派的共同仇敵,與其被追殺一輩子,不如為了國家大義與轟天雷一起沉入海底。這才是真正的烈士,壯哉,壯哉!」
阿苒一個噴嚏打斷他道:「如果買下轟天雷的是魏秦的人呢?」
白棲風臉上微微一窒,哼了一聲道:「魏秦素來是苦寒之地,不像梁周那樣臨海多港,也比不上大晉的奢華富饒,非要爭個明白的話。大晉拍下轟天雷的可能性最高。」
阿苒長長的哦了一聲,道:「也就是說,我大晉的嫌疑可以排除在外了?」
白棲風被她一句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他見其餘幾人皆冷冷的望著自己,就好像真是魏秦的人下手炸沉的船一般。當下連忙道:「這只是我的推測。作不得數的,沒準真的是拍下轟天雷的人迫不及待想要試試看,也有可能是被人盯上了,對抗不過只好選擇同歸於盡。」
菱紗再不喜歡他,畢竟也出自魏秦,她不希望自己的母國被人詆毀仇視,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岔開話題道:「先別說這些有的沒的,眼看天都快亮了,巧匠宗的人連個影子都沒有,再這麼下去,我們都會被困死在這。」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均是一凜。原本以為有木人掌舵。遲早能將自己帶到安全之處,眼下無人操縱木人,手邊既無長槳,也不知方向,在這茫茫大海上。別說沒有食物淡水,就是隨便一個大浪就能將船打翻。
阿苒走到司馬珏身邊,月色之下,少年的臉蛋如玫瑰般暈紅,她將司馬珏身上的毛毯蓋好,一面抬起眼慢慢道:「誰說巧匠宗的人連個影子都沒有?對方只怕就在這條船上。」此言一出,眾人皆臉上都微微變色。
白棲風一個箭步衝到那木人機關面前,拿著夜明珠仔細往裡面看了看,一臉失望的說:「裡面沒人。」
於梁登陡然變色道:「難道他就在我們當中?」
菱紗第一個反應就望向船尾那黑袍人,白棲風沉聲道:「船尾風大,這位兄台不如過來與大家坐在一起。」
那黑袍人看了看這邊,搖了搖頭,並不作聲。
白棲風又上前兩步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那黑袍人乾脆就將臉轉了過去。
赤拳門那老頭忍不住道:「這人這麼古怪,定然有問題。」
白棲風挺身道:「既然如此,休怪在下不客氣了。」他正要動手,卻聽阿苒冷冷道:「且慢!」
白棲風也不想和他真打,萬一對方真的是巧匠宗的人,這一交手,沒準什麼稀奇古怪的暗器都要往自己身上招呼了。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把那黑袍人制服了,對方寧死不屈怎麼辦?畢竟掌舵帶路這種事不好勉強對方,萬一他把自己帶到巧匠宗的老巢里,秋後算賬又怎麼辦?聽到那少女的制止聲,他立即止住腳步,臉上卻仍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道:「你又有什麼高見?」
阿苒搖了搖頭,道:「不是他。」
這下連菱紗都稀奇的看著她道:「何姐姐,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巧匠宗的人?」
阿苒環視眾人一眼,道:「在這裡有幾個人見過巧匠宗的人?」
眾人皆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即使在交易會上,巧匠宗的人也是以面具黑袍的形式出現,並沒有露出真容。
倒是菱紗愣了愣道:「那天我們不是見過,那個小老頭……」
阿苒朝那黑袍人抬了抬下巴:「他看起來像嗎?」
菱紗咽了口口水,道:「體型相差很多,他看起來高很多,眼睛也更明亮,倒像是個年輕人。」
阿苒道:「這就是了,既然沒人見過巧匠宗的人,如果他是其中一員。又何必要特意戴上面具呢?」
白棲風忍不住譏諷道:「那你說說他為什麼要戴上面具?」
阿苒道:「很簡單,因為他不想讓人認出自己。」
白棲風哈的一聲笑了起來:「這不是廢話嗎?」
阿苒道:「他戴上面具,是因為這裡有認得出他的人,儘可能的不說話。是怕被人聽出聲音。但是他卻忘記了一件事,」少女微微一笑,嫣然道,「這麼冷的天,又曾掉進海里,大家裹著毛毯都覺得冷,只有他非但不披,還一點事都沒有的坐在風最大的船尾,這樣的人我恰巧認識一個……」她話音未落,那黑袍人忽然苦笑一聲。道:「好啦,好啦,怕了你啦。這傢伙可真是的,什麼都告訴你了,還給不給人活路了?」他一面嘆了口氣。一面將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
菱紗那雙圓圓的眼睛瞬間張大,俏麗的臉蛋上染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阿苒呆了呆,道:「原來是你。」
那人長身玉立,面容俊秀,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雍容華貴,可不就是當初在驛站與南康作對的吳王殿下?
吳王也怔了怔,道:「你沒想到是我?」
阿苒嘿了一聲道:「我隨口詐你的。哪裡知道你這麼爽快就承認了。」
吳王的臉色頓時難看之極,他身中熱毒,需要靠服用藥物壓制體內虛火。寒冬落水對他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用毛毯裹住自己才容易出事。他見阿苒與司馬珏在一起,又聽阿苒說得煞有介事,還以為司馬珏那小子對阿苒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自己的底細給賣了。沒想到八十老娘蹦到孩兒,上當的反而是自己。
菱紗狐疑的看了看阿苒,朝她捅了捅肩膀,道:「何姐姐,你認得他?」
阿苒正要開口。卻聽吳王飛快的打斷道:「怎麼不認得,她可是我的小表妹,她邊上那小子是我的親侄子。」
菱紗吃了一驚:「表妹?親侄子?這輩分……」她想起在船上司馬珏對阿苒死也不放手甚至趁機要挾成親的那幾句話,又想到阿苒方才說作不得數時無奈的表情,瞬間腦補了一出凄美動人的不倫之戀,不由恍然大悟的喃喃道:「難怪……」
白棲風忍不住呸了一聲:「不知羞恥。」
阿苒頓時怒道:「誰是你的小表妹?」
吳王語氣哀傷的說:「表妹,你不肯嫁給我也就算了,可你這麼說未免也太絕情了。我之前躲著你們,不過是怕見面尷尬……也罷,」他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臉受傷的模樣低聲道,「強扭的瓜不甜,我就當沒見到你,你也當做沒見過我。堂兄那裡我去幫忙勸著,鸛奴這次可真把他氣壞了,沒個一年半載的未必肯原諒他。你們,唉,你們遠走高飛再也不要回來便是了。」他說得情真意切,把一個被親侄兒戴上綠帽子的痴情男子演繹得活靈活現。
阿苒明知他是在懇求自己不要說出他的身份,甚至還拿司馬珏來威脅自己,可她怎麼聽都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在他那張憂鬱俊美的臉上狠狠踩幾腳。
白棲風老早就看阿苒不順眼,此時更是對吳王心生同情,嘴上卻怒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對這種不知廉恥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女人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吳王垂下眼帘,輕輕嘆了口氣道:「不要說了,都是我不好。」
菱紗望向阿苒的眼神也不由涼了幾分,想要出言安慰他兩句,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只望著吳王那俊美的面容微微漲紅了臉。
卻聽赤拳門那老頭冷冷道:「這就怪了,你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摘下面具也沒開過口,難不成你早就未卜先知自己會在這船上遇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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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伏火硫磺法,也做硫磺伏火法,或伏硫磺法。伏火指的是丹藥於火中燒制,經過特定步驟的處理,以達到預期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