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朱紅痣
阮碧紗說一醉方休,那便是:有一方醉倒了,才罷休。
醉倒的自然不是她。是陳清嵐。這倒不是她偷奸耍滑,只灌人酒自己點滴不沾唇,她只不過酒量更好。命青瑛送人回去,她回房洗去一身酒意換上新衣裳,去了今天陳清嵐救來的婦人房間。婦人早醒了,只不過她不欲陳清嵐知曉婦人並非普通人,有她在,婦人恐怕也不方便說話,故而沒有說與她知道。
婦人半挨著床靠,小嬰兒放在她身側,她眼神溫柔又傷悲,及察覺阮碧紗走了進來,臉上又露出些許不安無措來。阮碧紗按住她想起來的身勢,「且坐著說話吧。你......怎落得如此情形?」她言語有些猶豫,怕觸動婦人傷心似的小心著一掠而過,婦人正傷心,聞言即時淚如雨下。
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經窺破自己身份,加之服侍她的兩個年輕女子,一個是蝶妖,一個是鳥精,她雖不知道她什麼來歷,想來也不會留難她,也沒許多顧忌,輕聲道,聲音哀婉,神色慘然「妾乃西山白狐許氏,嫁與東山柳六郎。夫妻千百年不曾入人世,不想忽遭奇禍,有一道人持符招納,六郎不從,生生被劈死。我幾經艱難,才逃出毒手,不想慌不擇路,逃到人世鬧市裡。幸得相救......不然......不然......」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阮碧紗皺眉,「那道人何人?」
「不甚清楚,只知道是麒麟世家的人。」
阮碧紗本坐在一張梨木椅子上,聞言倏然而起,「不可能。」
許氏驚愕的看著她,爭辯,「是真的。佢手持麒麟束魔甲,夫君就是逃脫不出束縛才慘死霹雷下。」
麒麟束魔甲乃是上古神物,只有麒麟世家的人才能驅動,只要是魔魅,一旦被束縛,只能任由拿捏。可是......「麒麟為『善德』而存在,善德早滅族,麒麟也消失所蹤,何以......」她呢呢,忽然又變色,既然麒麟出現了,那自然是善德的沒死絕。既然善德沒死絕,那。。阮碧紗轉身匆匆想離去,又按捺住回身問:「你們狐族,素不輕易示人名諱,不知道姓名便召喚不了,那道人又何以能召喚你先生?」
「我亦不甚清楚,那道人手持郎君祖上信物,咄咄逼人,稍差如意,便招雷擊我郎,又以麒麟甲束我郎使他逃脫不得遭致慘死。」
阮碧紗沉吟,又問:「你可曾瞧見他模樣?」
婦人露出驚恐的神色,顯然回憶深仇大恨對象對她是一件痛苦的事,「佢長得很年輕,二十來歲模樣,皮膚白皙俊秀,眉間有一朱紅痣。煞氣甚重,幾如魔星。你一眼望見便知。」
阮碧紗眉皺得更深,如果只有二十來歲,就算是天才,恐怕也沒輕易能降服修鍊千百年的狐狸的道行。所以,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緣故。她皺眉深思,半晌又問:「那你打算日後如何?」
「妾修鍊不如郎。郎尚且慘死,妾能如何。只望撫育乖兒長大,再圖報仇志。」
阮碧紗點頭。這倒是個能屈能伸的,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我認識一散仙,為人溫善慈愛,今日你亦賴他力才得不脫型。你若認他為義父,得他仗護,何愁無生路。」
婦人聽得她有介紹意思,一愣,隨即掙紮起來叩頭,「但憑恩人籌謀,能得不死,當含草結環、感激涕零。」
阮碧紗避開,「你且在這安心休養。我去替你想想法子。」阮碧紗瞧得出她人並沒有完全說實話,只是她剛慘遭巨變,有防人之心也情有可原,是以安撫完婦人,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第二天下大雨,雨勢驚人,從早到午,無休無止。大街上行人稀落,商場生意也慘淡,人們都縮在家裡不出來了。陳清嵐本來要隨張錚周政他們去工地視察,這一下雨,只能坐辦公室磨文件開洋腔了。
陳清嵐看了眼手錶,暗暗嘆息。今天她倒是沒有爬不起來,只是一大早爬起來,竟然下雨!早知道還不如多睡會兒,她既眼困,頭又痛。
張錚從一大疊表格抬起來問了句,「你趕時間?」
「沒。」坐在辦公室是感覺不到外面下雨的,可她知道外面在下大雨。今天的下午茶看來是沒希望了。淡定的回了一句,她站起給自己泡了杯茶,茶葉還是上次阮碧紗送的那種果茶,她愛喝咖啡多過喝茶,所以喝的次數不多,再且,因為無論她怎麼泡,都沒阮碧紗泡的好喝,也就懶了,所以一直沒喝完。她才端來,周政就吸了吸鼻子,「什麼這麼香。」
「茶。」張錚言簡意賅,倘大的懶人水杯毫不客氣的橫了過來,「大小姐,什麼名貴茶葉,拿出來分享一點。」
周政的也不甘落後的伸了過來,「見者有份。」
陳清嵐只好把剩餘不多的果茶袋子拿了出來,兩人一人一半分了,去沖水,嗅著回來,說,「這什麼茶啊,這麼香。」
周政小心的喝了一口,只覺得口舌生津,再多喝幾口,只覺得腦子的陰霾都被涼風吹走似的,舒服得很。不禁嘖嘖稱嘆,「好喝,哪買的?」
「我也不知道。別人送的。」陳清嵐心說你喝過阮碧紗泡的,才知道什麼叫好喝。
「問問你朋友,哪裡有賣,我們也買些回來。比老劉幾百一兩的茶葉好喝多了。」
陳清嵐含糊的應了一聲。今天下雨,她不去,不知道阮碧紗會不會出來買蛋糕?下這麼大雨,她穿得那麼漂亮,不得污一身泥水?
「我們商場的蛋糕店送不送外賣?」她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啊?」張錚和周政愕然。
「沒什麼。」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的問出了聲,陳清嵐尷尬的收了聲。張錚和周政面面相覷,張錚更是裝模作樣的瞧了一圈陳清嵐,「大小姐,我說,你最近,是不是,肥了?」他說得很慢,配合那表情,一副沉重。陳清嵐一驚,然後沒好氣,這傢伙肯定是在暗諷她最近水不混也摸魚。「瘦了。」
「肥了。」張錚堅持,「皮膚還白了。」
他這一說,周政也細瞧,然後點頭支持張錚,「肥沒肥,瞧不出。的確白了。」
陳清嵐只當他們合起來調笑自己,眼一瞪,決定擺出上司的威嚴,「別以為不是上班時間就可以任意調戲上司,罰款一人五百,彌補我精神損傷。」
周政唾棄的揮了揮手,「這就是女人的虛偽了,明明心裡樂開花,還要裝模作樣,嘖嘖。我跟你說,做人莫裝x,裝x......」
猛然一聲響雷驚天而過,把周政的話生生打斷。周政一個哆嗦,「我艹......」雖然沒做什麼虧心事,可這麼湊巧的響過,很讓人心裡發麻的好不好?陳清嵐笑得前俯後仰,替他把沒說完的話說完,「做人莫裝叉,裝叉被雷劈。」
這邊說笑著,那邊張錚手機響起。張錚看了眼屏幕,表情神秘的跑出去接聽了。
周政和陳清嵐對望了一眼。周政一拍桌子,「女的,一百。」
「二百。男的。」
不一會,張錚帶了個小男孩回來,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清秀,最顯眼的是眉間一點紅痣,按周政後來的說法就是穿件長袍套個頭套能直接cos古人了——他老婆最近熱戀的肥皂劇里的皇帝就那造型,眉間一顆卡比卡比閃亮的紅痣,按周政的想法是又不是觀音童子,男人眉間長那玩意兒簡直礙眼。他老婆說:那叫萌!那叫美!你懂個屁。懂個屁的周政一直以為那就是電視劇里的造型,不想真實里竟然真出現了這麼一個形象,不由呆了。
張錚簡單介紹了一下:「我弟。我同事。我老闆。」又給他倒了一杯水,「你先坐一會。做完這表格就走,剩下一點點而已。這個急用。」又對陳清嵐說,「我把這個急用的先給你。待會我要回去一下。」
陳清嵐點點頭,人家都擺明立場非走不可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況且,經常這麼做到人有什麼立場說?哎!
這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陳清嵐想。
不一會,張錚把表格完成,遞給了陳清嵐,帶著他弟走了。
那少年臨走時,在門口回眸了他們一樣。陳清嵐敏感的覺得那少年眼神......有些深奧啊!
「現在的年輕人古古怪怪的,真看不透他們在想什麼。你說這麼一個年輕小夥子,坐那裡安靜得空氣似的,可又有一種煞氣——是我錯覺嗎?」周政也有同感,摸著下巴問她。
陳清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伸出手,手指揚了揚,周政一愣,然後晦氣的掏出錢包,「我說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是因為他猜了女的她只能猜男的?倒霉催的。
「沒什麼。」陳清嵐好心情的收下了兩張紅鈔票,決定下班給阮碧紗買一份大蛋糕帶過去——沒下午茶,可以晚上宵夜嘛!「我只是瞟到了他手機的『弟』字而已。」
「......」周政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