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知的故事

第九章 未知的故事

簡太太在市獸醫畜牧站工作,對牲口接種有獨到經驗,但接生人......還真是大姑娘上花橋,頭一遭。可情形就像陳清嵐——當然,她此時還不知道那個來教她接生的美女叫陳清嵐,只知道是碧草堂老闆阮小姐的朋友——說的那樣:要生了。羊水都破了,最要命的是,產婦沒有力氣生,看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也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而已。簡太太心驚膽戰,各種不吉利的念頭譬如搞不好一屍兩命什麼的飛掠過,腿差點沒軟了,還是那個蹙著眉倚在床邊給產婦擦汗的穿青色衣服的女子——簡太太後來知道她叫青瑛——叫了聲她,才把她魂喚了回來,簡太太定了定神,暗暗給自己鼓勁,這才故作鎮靜的放下工具箱,她檢查了一遍胎位,沒異常,忙吩咐準備熱水、毛巾,消毒酒精燈、工具剪這些她工具箱有,倒不用準備了。

不一會準備工作就完成,簡太太深呼吸一口氣,擼起袖子幹了,那架勢,不知情的以為要去干架,倒真把一旁沉靜的青瑛給呆了一下。簡太太指揮兩個女孩子,另一穿紅衣服的叫小蝶,她聽到青瑛那樣叫她,給產婦擦汗,教他們如何攙扶她好方便她使力、借力,跟她說話好維持她的清醒,她用給難產的牲口接生的手法——原諒她吧神——在她肚皮輕柔地推揉助產,外加氣勢十足地鼓勁助威:加油啊,你可以的!倒不知道是給自己加油還是產婦。

如此這般折騰了半個小時左右,孩子終於露出了頭,產房內所有人都緊張了,包括向來沉靜的青瑛也忍不住「啊」的叫了出來。隨著產婦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孩子出生的啼哭,一個皺巴巴的小傢伙終於落到了簡太太的手,簡太太此時已做出感覺來了,利落的用消毒過的剪刀剪斷臍帶、給孩子打了個漂亮的肚臍結,用柔軟乾淨的毛巾將他裹起來抱在手裡,又讓小蝶兌溫水,她手試過溫度,簡單地給孩子洗了澡,然後再重新包起來——

至此,這大姑娘的頭一遭終於勝利完成任務。簡太太又激動又略羞愧,激動的是自己終於做到了,羞愧的是,咳咳,其實也沒什麼好羞愧的,畢竟頭一遭嘛,手忙腳亂難免有些,忙狠了眼花也是有可能的。這小孩屁股光溜溜的,哪裡什麼小尾巴......她這樣自我安慰著想著,釋然了,驕傲感哇啦啦的扶搖直上。

產婦的慘叫一直讓外間的人聞之色變,聽得孩兒的叫聲,知道生了,又一窩蜂的好奇往裡跑,俱被簡太太趕出去了:這不是你們男人該來的地方,出去出去。

男的被趕出去,女的也不被允入內,女孩子們一片鶯語:為什麼?我們是女的啊。

簡太太沒給出答案,但理由顯而易見:你以為趕墟市么?但簡太太還是把小傢伙抱出來滿足了一下他們的好奇心,所有人,不論男女,瞧著那皺巴巴的一團,只有一個表情:啊,好醜!

簡太太好笑,「小孩兒生出來都是這樣的,長大了就好看。」她倒不知道阮小姐家裡住了這麼多人,粗略算下來,有七八個了吧?

母親昏厥,是提供不了奶水的了,她隔壁開兒童服裝店的林太太剛生了孩子,奶水正充足,簡太想著要不讓她先來給小傢伙喂藉口奶,結果阮碧紗不同意:此人狡詐多疑,恐生不詳。我不願佢踏入我屋子也。

「......」阮碧紗為人文雅,簡太太還是頭一遭聽得她這樣直白地形容一個人,是以呆了呆。

阮碧紗環視一眼四周,又開口:她的情形,恐怕得慢慢調養,你瞧我這一屋子人,無一個懂養小孩,不知道......

阮碧紗的意思是:你能不能過來幫忙?至於工錢,那自然是好說的。但簡太太卻誤會她意思了,以為她要介紹乳母或者月嫂,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人選我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好說。

「但說無妨。」

簡太太就把情況給說了:她家隔壁住了一對夫婦,女的叫林月英,人很老實,話不多,但幹活利索手腳勤快。剛生了男娃,結果沒兩月,父子一同出事,沒了。她是覺得正合適,一來奶水足,二來有什麼事兒忙活也可以支開一下她的注意力,不要憂鬱成疾,但是她這般情形,怕人忌諱,所以她想介紹也不好意思......

簡太太說得磕磕巴巴,阮碧紗倒是聽明白了。「無妨。我們不拘這個。你且告訴我她住宅、樣貌,我派人去察看一番,如若合適,你再去問她意思,也免生你尷尬。」

簡太太也沒覺得冒犯,她此時還不知道這不過是陳清嵐巷子里「撿來」的,只以為是阮碧紗的親人,人家慎重些,也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就把要介林月英的住址、大概外貌細說了一番,阮碧紗也表示知曉了,談完請人的事情,阮碧紗隨手遞給簡太太一個大紅包,簡太太嚇了一跳,臉都紅了,「你這是幹什麼?我這東郭先生,還好意思收紅包?」

「不過意思意思,你莫推辭。」

「不,不,真的不用。」若是真意思意思也就罷,偏那麼厚鼓鼓的一封,簡太太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收下。

「如若不收,我便天天派人送你店裡去。」

「......」簡太太只好羞澀的謝過,閑話一番,又仔細交代了照顧小傢伙該注意的事項,這才回家去。回到家拆開紅包一看,二萬元。她先生驚嘆,「這阮小姐人長得漂亮,出手也大方,這都能頂你小半年工資了。」如自個先生說別的女人漂亮,那簡太太定然要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的,可是阮小姐,她覺得沒啥,太過漂亮的人,讓人連妒忌都妒忌不起來。

她先生又打趣:「要是你哪天失業了,倒是真可以考慮改行去接生。」說得簡太太連給了他好幾個大白眼。此時她們誰也沒想到,簡太太後來還真改行接生了,還做出了口碑做出了專業。這是后話。

傍晚,她先生給她打來電話,說電話的確實阮碧紗:人我看過了,甚是良善。你且問她,願不願來我家帶小孩,工錢我亦不知市價,二萬可不可?不可再加。

一般月嫂,也不過三四千,高級的五六千,二萬,那真是天價了。簡太太一口答應,「行,我馬上給她說。」連糖水也不做了,馬上去跟林月英說,林月英自然是同意,這等好事,提著燈籠都找不到,馬上乾脆利落的打包了個小包袱就跟簡太太來上工了。

所以,陳清嵐下班后匆匆趕來——雖然被阮碧紗勸走,說你在這裡也幫不上忙,你且去忙你的吧,可她實在沒辦法集中精神,滿腦子都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所以時間差不多,她也顧不得對不得起那一幫還在加班甚至可能要熬夜的傢伙悄悄溜了——就看到一個略粗壯但看起來很老實的中年婦女抱著個小老鼠姿態熟練都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別怪她那種古怪的形容詞,這是她看到那小傢伙的第一眼感受:就像一隻剝了皮的小老鼠。眼睛那麼一點大,臉那麼一點大,手那麼一點大,腳那麼一點大,整個人就那們一點大......

阮碧紗嗔她:「說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似的。」

陳清嵐堅決不承認自己小時候就是那麼一團:「你又沒看過,怎麼就知道我小時候就那樣?我小時候肯定不是那樣的。」

阮碧紗不置可否地斜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再說:啊喲喂,敢情你陳大小姐見風就長......

陳清嵐紅著臉皮硬是裝沒看見。

看過了小傢伙,她又問:「那......她怎麼了?」她想問孕婦怎麼了,可是又想到人家已經生出來了,那自然不是孕婦了,便改口她了。

「佢一直昏睡中,我亦不曾問得內情。」

「那......要不要送去醫院比較妥當些,也好檢查一下,是不是還有什麼傷之類的?」聯繫到孕......女人見到她那種驚恐表情,陳清嵐認為這可憐女人可能遭遇了可怕的家暴,不然這大腹便便的怎麼就跑出來了還導致那種情形?

阮碧紗看了她一眼,「看過了,皮肉無甚傷損,只生產之痛,殊不可忍,不宜挪動,只宜多靜養。」

陳清嵐覺得自己長時間聽阮碧紗文縐縐的說話,也算是挺聽習慣了,可今次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勁,就好像渾身爬滿了螞蟻那種感覺:什麼叫皮肉無甚傷損?這『無甚』是有一點傷但是不是很嚴重還是沒有傷?這*有點傷或者沒有傷,那精神呢?是說精神受創很嚴重的意思嗎?據說生孩子對女人是一種莫大的痛苦折磨,那,精神應該大概也許真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所以說啊,古人就是高深莫測,噢,不,古語。

陳清嵐把自己的疑問說了,阮碧紗倒沒取笑她多心,只嘆一口氣,「都說『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人發生何事,我們也不曾知曉,這傷不傷,如何說得准?但娃娃平安落地是好事,撇開不高興的,今晚我們且慶祝一番。你愛吃啥,隨便點菜。今晚我們不醉無歸。」說到後來,聲音高興起來;陳清嵐搖頭,哀聲:「別,我醉不起。」一大堆公事,再摸魚下去,她實在良心難安。

阮碧紗笑盈盈,「有何難處,且說與我聽聽。若是公事,羅輝也上過你們的學,我讓他替你去辦了。」

陳清嵐嘆氣,「我想起了蜀川的杜鵑鳥。」

「啊?」

「『行不得也,哥哥』。」

「我是姐姐。」

「......」陳清嵐敗下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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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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