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境櫻花

第六章 幻境櫻花

車是老爺車。阮碧紗穿著艷麗的旗袍含笑站在車邊,陳清嵐一瞬間有了穿越到二三十年代上海灘的錯覺,燈紅酒綠中,美人輕歌曼舞,咿呀吟唱: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

阮碧紗看她發愣的樣子,戲虐了一句:「櫻花已開,海棠花尚未睡醒耶?」

陳清嵐臉上一紅,「海棠春睡」在中國是相當著名的一個典故:傳說唐明皇登沉香亭,召楊貴妃同宴,結果楊貴妃宿醉未醒,妝殘鬢亂,連參拜也不能,皇帝就笑說:豈妃子醉,海棠睡未足耳!現今阮碧紗用這個典故借喻,分明是取笑她,不由得磨牙回了一句:酒不醉,人自醉爾。

阮碧紗手按在心口,微微彎腰,做了個西方騎士禮,「mypleasure。」

陳清嵐被她逗樂了,兩人相視而笑,莫名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很是讓人放鬆和歡喜。上得車來,一路疾行,很快出了市區,陳清嵐因與阮碧紗說話,也不曾留意,後來注意到了,外間也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到,她跟阮碧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漸漸有些發困,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阮碧紗身上的馨香,阮碧紗不知道噴了什麼香水,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陳清嵐被熏得困意更甚了。

「我們這是去哪裡?」她問,試圖用說話驅趕睡意。

阮碧紗淺笑,「去了不就知道?」又道,「路途有些遙遠,你不妨小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因為阮碧紗的熱心,又同游賞花,加之先前的莫名默契,兩人距離無形中拉近不少,陳清嵐說話也不像初初那般拘謹,便笑笑的打趣:「你這個人裝扮復古,連說話也這般文縐縐,真有意思。」她也不過隨口一說,不想阮碧紗竟然長嘆一聲,「習性難移。」又看著她,她眼睛漂亮深邃,被她凝視著,真有種魂魄都被吸進去的感覺,陳清嵐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你不習慣?那我試著正常一點說話。」

陳清嵐以為她說自己開古董店開了這麼多年,說話已經形成習慣,聽得她那麼說,連忙搖頭,「不不不,挺好的,你是賣買古董的,店裡也古色古香,這樣說話挺配你的。」

「當真?」

陳清嵐連忙用力點頭。「當真。」

阮碧紗笑了笑,從椅座側取出一支冰過的上面並沒有商標、色澤金黃的酒和兩個酒杯,「路途漫遙,喝杯酒解悶?」

陳清嵐不由得感嘆,這個人,不但長得極美,風情一等一,就連情趣,也是無可比擬的。那些富家子,租台加長豪華車環城周遊,在裡面開party就覺得浪漫得不得了,跟她一比,屁都不是。

「阮小姐,你真是個雅人。」她真心實意的說,阮碧紗笑了笑,擰開瓶蓋倒了杯酒遞給她,「這是別人送的果酒,口感尚可......歲月漫漫,總得找個喜好打發。」她嬌媚的看她一眼,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用現在的話說,是叫小資?還是......」她的語氣有些猶豫,像是求助似的看著她:「裝逼......?」

「噗!」

陳清嵐一口酒險些沒噴出來,她狼狽的止住卻是笑岔了氣,她情不自禁的讚歎:「阮小姐啊你真是可愛。」

阮碧紗氣惱地瞪她,冷哼,「你嘲笑我,卻又說些胡話,若是男子,真箇登徒。」

陳清嵐知她不過裝模作樣,並不是真生氣,也不怕,反而笑嘻嘻的學著她語氣:「這番話說得真有情味,若我是男子,倒像*了。」

阮碧紗瞟她一眼,媚眼如絲,「何須男子,汝亦不錯。」

陳清嵐一愣,這句話說得......可瞧著阮碧紗神色自若,笑意盈盈,分明是玩笑,於是故作豪氣的拍著心口一副豁出來的樣子,「來吧!」

阮碧紗被她逗笑了,嗔她:「去!」

兩人說笑里,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車開得四平八穩,一路通暢,陳清嵐也沒留意到開了多久,兩杯酒下肚后,只覺得酒意泛涌,竟睏倦得睜不開眼睛。也許是長期的家教使然,她忽然覺得有些危險,一些可怕的念頭浮現:也許她是被人設局綁架了?可於事無補,她困得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只能無力的沉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人輕輕拍醒,耳邊傳來阮碧紗戲虐的聲音:「真果然酒不醉人人自醉」

陳清嵐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挨在阮碧紗肩膀上,靠得近,那種馨香越發濃郁,真被花團錦簇包圍的感覺,陳清嵐一驚,被綁架的念頭一掠而過,繼而又羞愧——看情形分明不是。「到了?」

「到了。我們下車吧。」

下得車來,只見明月當空,眼前一株巨大的櫻花樹,宛如巨傘,幾乎覆蓋了方圓半里,枝上花重重,幾乎沒壓彎了花枝,遠遠望去,像雲像霧,風又揚起漫天花瓣絮絮飄飄,婉然墜落,真箇說不出的情致,陳清嵐驚呆了,旋即為自己先前的卑鄙想法愧疚不已,自己酒量不濟卻誤會人家意圖不軌,實在太不該——既然不相信人,就不該屁顛屁顛的跟人跑來看花!心下又是自責又是感嘆,難免糾結,待她回過神來,阮碧紗已經在地上擺好了華美的毯子,擺上了酒和一些精緻小菜,竟然還有兩個素色的長圓枕,真箇姿態十足,陳清嵐為人溫和,行事做派也低調,可骨子裡到底有些不為人知的小資情調,此情此景,不由得大為驚嘆:這個人真是太會享受了!

阮碧紗招呼她坐下,給她斟酒,「古人有雲『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幸好我們是二人,倒可以說說話,免生凄涼。」

陳清嵐笑了起來,「這麼漂亮的景緻,怎麼會凄涼呢?」

「櫻花易落,催人感慨——不都這樣說?」阮碧紗輕挑柳眉,像是要辯證似的看著她,陳清嵐笑了笑,「那不過『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感概罷了,人心情好,看什麼都好。」

「哦......」阮碧紗半卧,側對著她,單手支著下巴,頗感興趣似的問:「你亦是?」

她體態修長,姿容嫵媚,做的又是這麼一個適合展示美態的姿勢,恰又是這麼一個月色流華、繁花似錦的背景,真是美不勝收。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陳清嵐不答反問,又自問自答,「我想到了清人說的『所謂美人』,以花為貌,以雪為肌膚,有著黃鶯出谷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姿容優雅,蕙質蘭心,以前總覺得不可思議,懷疑世間怎麼可能有那樣的人,看到你,『吾無間然矣』。」(*我沒有可以非議的地方。)

阮碧紗舉杯至唇邊,橫過來的眼波似嗔似顰,嗤笑,「你真箇抬舉。用你們現在的話是,狗腿。」

陳清嵐笑了起來,口裡喊著冤枉,心卻想著:古人說月下看美人,別有情趣。看來真是經驗之談。又想起先前阮碧紗取笑她像登徒子,這麼說來,好像還真有點,不由得笑得更歡。

阮碧紗嬌嗔:「你自個兒偷偷嘴樂甚?」

陳清嵐自然不會將心中想法說出來,扯開話題問,「這是是什麼地方?」

「這是私家園地,我不過借來看花。」

「哦!」陳清嵐瞭然的應了聲,又發現:「開車的人呢?」

阮碧紗笑起來,懶洋洋的,「我們吃酒看花,他在旁作甚?你還怕回不去不成?」

陳清嵐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倒不是。」

阮碧紗又說,「你還沒回答我呢。」

陳清嵐楞了一下,「月下看花,美人在側,心情好啊,心情好自然樂了。」

阮碧紗哼了句,「真當自個兒登徒子了。」

陳清嵐笑了下,也學她躺下。時清風徐來,花月並艷,陳清嵐心醉神迷,不由得輕聲道:「我真沒做過月下看花這麼浪漫的事。」還是和你這麼一個美人......後半句她沒說出,不然又該被嘲笑登徒浪子了,儘管她一點也不登徒,而是真心實話。

阮碧紗笑笑的回望她,「這算甚,你若喜歡,我可帶你看遍天下名花。」

她聲音輕軟,神色慵懶,姿態迷人,陳清嵐差點說出了「有什麼花比得上你」這樣的說話,不由得大窘:明明沒輕薄心思,怎麼說的、想得,都這麼像色狼才會想的、說的?

「可好?」阮碧紗見她沒反應,又問了一句。陳清嵐笑了笑,她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先不說人事匆匆,今天交好明天遺忘,便是天南地北、飛來往去也不便,縱是都可以,誰知道有沒有時間?可這番情意,她也是心領的,於是笑道:「那不得美死我——自然是極好的。」

阮碧紗似看穿了她心思,只抿嘴笑了笑,也不多說話,轉過身去靜靜賞花,陳清嵐因她的眼神有些局促,又想我也沒說錯話,時間物事俱大抵如此,我何苦惴惴不安?便放鬆了心懷,不再糾結這等無聊事。兩人喝著酒,吃著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覺尷尬,反倒生出一種無聲勝有聲的心情,涼風吹得舒爽,陳清嵐漸漸有些睡意,臨沉入夢鄉時,只彷彿聽得阮碧紗綿綿的醉話:我醉欲眠卿且去。明天見。不由得笑著入了夢。

一張開眼,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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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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