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NEW(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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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向陽端詳著墨北臉頰上的巴掌印,用冰毛巾敷上去,內疚地說:「唉,今天光顧著忙活你姐,沒留意你。張嘴我看看……」檢查了一下墨北嘴裡磕破的地方,墨向陽起身去拿消炎藥,心裡暗暗埋怨孫麗華太使勁了。

「……是不是?」墨向陽拿著葯和水回來,看到墨北表情有點茫然地看著自己,便又問了一遍,「是不是?」

墨北下意識地側了側頭,用右耳對著墨向陽的方向,說:「什麼?」

墨向陽說:「我說今天你媽也是被嚇壞……」他突然頓住了,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匆忙把水杯和葯都放到床頭柜上,抖著手把墨北的頭掰過來,讓他將左耳沖著燈光,一邊檢查一邊問:「能聽清爸爸說話嗎?耳朵裡面疼不疼?」

墨北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脖子:「聽得清。」

墨向陽嚴肅地看著他:「那我剛才說什麼了?」

墨北回憶了一下墨向陽剛才沒說完的話,加上自己的推測,誠懇地說:「爸,真的,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冒險的,姐姐能沒事是我運氣中,可要是萬一我那下沒扔准,萬一那個小警察沒反應過來,萬一小偷的手歪了一下……那我就害了我姐了。我媽打我打得對,我太自以為是了。」

墨向陽說:「……還有呢?」

墨北直視著墨向陽的眼睛,過了幾秒鐘,說:「中心思想不就是這個么,用不著一字不差地重複一遍吧?」

墨向陽說:「就兩三句話,你不至於記不住。」

墨北張了張嘴又閉上,氣餒地別過頭去。

墨向陽動作極輕地摸了摸墨北的耳朵,聲音有些哽咽:「乖兒子,別跟爸爸逞強。」

好像有什麼一下就碎掉了。墨北咬了咬嘴唇,輕聲說:「有點疼,有點耳鳴,不過已經好多了,估計沒什麼大問題。」

墨向陽說:「明天爸爸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墨北低著頭,說:「好。」

墨向陽說:「爸爸會找時間跟你媽媽好好談一下。小北,對不起。」

墨北眨了眨突然變得酸澀起來的眼睛,說:「爸,你這樣……我就會覺得特別委屈,特別受不了,可事實上,是我不對。」

墨向陽把兒子抱在懷裡,輕拍著他的背,溫柔地說:「傻兒子,在爸爸跟前你還犟什麼啊。覺得委屈,就跟爸爸撒嬌、耍賴,怎麼都行。不管你長多大,不管你將來成了多了不起的人物,在爸爸這兒你永遠都是個孩子。」

墨北悄悄把眼淚蹭在墨向陽胸口的衣服上,然後彆扭地掙脫出來:「睡吧睡吧,怪累的。」

墨向陽苦笑著在兒子頭上揉了兩把,監督他把消炎藥吃下去,這才熄燈休息。躺在床上,墨向陽想,他該拿這個孩子怎麼辦呢?出於生物學上的奇妙原由,他和妻子給予了這個孩子生命,原本以為他們還可以塑造他的靈魂,讓他平安健康地長大,讓他成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在這個社會上生存,讓他生活得幸福……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小孩子剛開始學走路的時候,當父母的必須狠得下心來放開手,讓他自己蹣跚地向前,看著他跌倒、爬起,就算他摔破了膝蓋,父母也只能忍著心疼鼓勵他繼續。墨向陽覺得,對小北這樣自我意識特彆強的孩子,或許自己只能是放手讓他自己去走,因為你想扶著他,他會掙扎;你想給他指路,他會扭頭去撞翻一座牆給自己開條新路出來;你想指給他看路上的障礙或是風光,他卻視而不見……那麼,除了滿懷擔憂地站在他身後,虛張著手臂隨時準備在他摔倒時伸把手之外,當父親的還能做什麼呢?

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就連這一點都沒做好。

墨向陽無聲地嘆息,心中充滿了挫敗感和憂慮。

第二天墨向陽帶著墨北去醫院五官科做了檢查,還好只是耳膜有些損傷,但程度不嚴重,可以自愈。墨向陽這才放下心來。

孫麗華也沒想到自己那一巴掌差點把兒子給打聾,后怕之餘非常愧疚,對墨北的態度和藹了許多。

因為出了這次意外,一家人也沒心情再旅遊了,考慮到兩個孩子的身體狀況,在賓館里休整了兩天,然後就脫離大部隊提前回了家。臨走之前,墨向陽特意找到那個小警察,請他吃了頓飯,還往派出所送了錦旗。

回到雲邊后,墨潔臉上的傷痕無法掩飾,一家人就想辦法編了個小故事來哄騙姥姥,說墨潔是在海邊玩的時候被海浪給拍趴下了,恰好刮到了貝殼的碎片。

甭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姥姥是信了。

墨北還是沒有回東濱的家,他總覺得,東濱的是爸爸媽媽的家,雲邊的是姥姥舅舅的家,他在這兩個家裡都沒有多少歸屬感,總時刻準備著要離開——即使每個家他現在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並且用各種書籍和私人物品把它們填滿。

他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如果跟別人說的話,恐怕十個人會有十一個罵他矯情。

墨北計算了一下自己能動用的資金,出書的稿費和在服裝店的股份,結果很欣喜的發現足夠他給自己買個房子的。

自己的房子!

這個想法一旦萌生,就讓墨北興奮得難以平靜下來。他簡直一刻都不能忍耐,當天就找到龔小柏幫忙。龔小柏很快就幫墨北選了處新樓盤,實用面積九十多平的商品樓,全樓共六層,一層兩戶。

房子買好了,墨北才想起來告訴家裡。對於他的先斬後奏,墨向陽和孫麗華都已經無話可說了,況且買房子總是件好事。不過出於安全考慮,孫麗華還不許他搬過去住,如果非要住的話,必須有大人陪著——墨向陽對此不發表看法……

墨北自己做的裝修設計,工人是龔小柏公司的人,幹活又快又可靠,一切裝修材料都是用得最好的——龔小柏掏錢,就當是送外甥的喬遷禮物。

新家的一切都是按照墨北的心意來的,有些在別人看來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開放式的廚房,比如浴室里大得不像話的浴缸,比如只有一間卧室一張床——顯然墨北並不歡迎別人留宿。這是他的家,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地方,他小氣得連鑰匙都不肯給別人一把,即使是為了防備弄丟。

這可真自私啊,他愉快地批評了自己。

等到秋天的時候,墨北在新家請了親戚朋友們來燎鍋底,姥姥開心得不得了:「我外孫兒都有自己的房子了,了不起!」

墨北小聲在姥姥耳邊說:「姥,等我再攢兩年錢,也給你買套樓房。」

姥姥笑得合不攏嘴:「你有這個心就行,錢留著自己花,將來還得娶媳婦呢。姥姥現在的房子住得就挺好,又結實又暖和,啥都不缺。你要是真讓我換個地方住啊,姥姥還不習慣呢。」

墨潔考上了市三中,為了上學方便也搬到了姥姥家,正好墨北把原來自己住的房間讓給了姐姐,自己徹底搬進了新家——至於當初孫麗華的禁令,他故意忽略掉了。墨向陽早就知道會如此,所以早做了準備,給孫麗華打了預防針,孫麗華也就沒說什麼。

平時墨北在家裡基本不開伙,除了早飯之外,午飯晚飯都是去姥姥家吃的,不去的話姥姥會不高興。反正離得也不遠,走路二十分鐘也就到了,正好彌補墨北鍛煉不足的缺點。

這天晚上,墨北一進門,就先看見了在院子幫姥姥擇菜的夏多。幾個月沒見,夏多好像又長高了一些,他一看見墨北就揚起笑臉叫了聲:「北北我回來啦!」

姥姥就說:「得嘞,你們小哥倆兒進屋說話去吧。」

夏多一邊掐著豆角,一邊撒嬌地笑:「我掐完這盆豆角的。」

墨北也搬了把小凳子過來幫忙,說:「你這幾個月跑哪兒去了?」

夏多說:「暑假的時候跟我哥去了趟俄羅斯,回來以後直接被他拉著回了北京看我爺爺。然後我外公的民樂團又有出國演出的任務,我在團里也有掛了個職,我外公一檢查我的琴技,覺得沒給他老人家丟臉,就把我也給帶出去了。這不剛回來么。」

姥姥驚訝:「哎喲,多多還出國了哪!快給姥姥講講,都去哪兒了?」

夏多就給姥姥白話,東京的迪士尼、加拿大的尼亞加拉瀑布、美國的黃石公園……他把行程中的趣事講得聲情並茂,對各種情致的描述也是十分生動,聽得姥姥都忘了擇菜,像個孩子似的不時發出驚嘆聲。

墨北帶著笑意聽著,心裡暗暗盤算再過幾年出國旅遊方便了,就帶姥姥出去轉轉。為了這個目標,嗯,賺錢!

夏多帶了不少手信回來,從姥姥到墨潔,人人有份。墨潔放學回來,看到夏多送她的一套粉紅色的日本文具,喜歡得愛不釋手,孫五嶽則是被兩盒和果子給徹底收買了。

吃完晚飯,洗碗的工作是墨潔做的,墨北想陪姥姥再說會兒話,姥姥催促他:「一會兒天黑了,不安全,早點兒回去。」

墨北和夏多出來,墨北說:「我買了房子。」

夏多說:「聽姥姥說啦。唉。」

墨北好笑地問:「你嘆什麼氣?」

夏多說:「你太能幹了,我有壓力。要怎麼樣才能趕得上你啊?」

墨北說:「跟我比什麼,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夏多搖搖頭,說:「我總得配得上你啊。」

兩個人悶頭走了一段路,墨北說:「你不用這樣。」

夏多說:「這次去俄羅斯,我哥跟他朋友成立了個外貿公司,給我算了股份。不過,就算掙了錢也是我哥的本事,跟我沒關係。我現在能掙的都是小錢,在民樂團拿拿獎金什麼的。」

墨北說:「等你大學畢了業,找份好工作,掙的就多了。」

夏多說:「正常上班掙工資的話,不知道要攢多少年才夠買房子呢。我又不想靠著家裡。」

墨北輕笑:「你想得太遠啦。」

夏多嘆氣:「北北,我是真的想以後能跟你一起過日子的,有我們自己的家。那我當然要考慮怎麼才能賺錢買房子啊。光是買房子還不夠,還有想要生活得寬裕一些,能經常出去旅行、買你喜歡的書,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我不能靠著家裡,也不能靠著我哥,我得自己來,讓他們知道我有養活自己、照顧好你的能力。這樣子的話,也許他們就不會反對我們在一起。」

墨北很驚訝,原來夏多是在為將來的出櫃做準備嗎?這孩子真是……想得太遠了。可是,他心裡又隱約的有種喜悅感在萌生,那種將要破土而出的情感讓他有些緊張。

夏多抬頭看著天邊的火燒雲,輕聲說:「我會想到辦法的。」

墨北在心裡說:那就讓我看看你能成長為什麼樣子吧。

真的是很期待啊。

頂著霏霏細雨,夏多從考場走出來,身邊的高考生們似乎都因為最後一場考試的結束而放鬆下來,即使是這樣陰霾的天氣也沒能影響他們的心情——就算要為高考成績而擔憂,那也得輕鬆兩天再說。

考場外不少家長舉著傘拿著雨衣等著接孩子,到處都有這樣的對話:

「最後一科考得怎麼樣啊?」

「哎呀你煩不煩,天天問!」

「媽,今天做什麼好吃的?」

「都考完了,再吃啥也是白費,吃剩菜。」

「明天一起出來玩啊?」

「回家我就把書都燒了!」

夏多沒帶傘,這小雨他也不在乎,靈巧地穿梭過人群,跨過小水窪,向墨北家裡跑去。一步兩級台階,飛快地跑上了六樓,敲開門,夏多興奮地跳進去:「北北我考完啦!快來跟哥抱一個!」

墨北嫌棄地把毛巾糊到他臉上:「一身水汽,快擦乾淨,別感冒了。」

夏多站在玄關換鞋、脫掉潮濕的外套,頭上蒙著毛巾一通胡擼,然後頂著滿腦袋亂髮去討賞:「擦乾淨了。」

十三歲的墨北身高已有171公分,可是比起夏多還矮了不少。夏多低下頭來,墨北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口:「行了。」

夏多很失望:「就這樣啊?就這樣啊?」

墨北笑:「那你還想怎樣?」

夏多笑嘻嘻地摟住墨北的腰,把他拖進自己懷裡,低頭去吻他的嘴唇,含糊地說:「要這樣的。」舌尖靈活地撬開齒縫,「還要這樣的。」然後他就忙得沒空再說話了。

這兩年墨北對夏多很縱容,類似這樣的親親抱抱的小福利經常會有,可是如果夏多想再進一步就不可能了。有時候夏多厚著臉皮要求,墨北就會很驚奇地問他:「我還這麼小,你怎麼下得去手?」夏多說:「我不小了,請你盡情下手!」墨北就全拍拍他的肩:「少年,要從小養成自力更生的好習慣,擼管這種小事就不要請別人幫忙啦。」夏多敗退。

吻了一會兒,在夏多漸漸激動起來之前,墨北推開他:「夏老師在家裡等你呢,快點回去吧。」

夏多嘆氣:「北北你快點長大吧。」

墨北說:「我是彼得·潘。」

夏多說:「那我就真的只能頂著戀童癖的惡名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放開你的。」說著還做了個惡狠狠的表情,又在墨北被吻得濕潤紅腫的嘴唇上啄了一口,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送走夏多,墨北也收拾了一下東西回姥姥家吃飯,姥姥說好了今天要做紅燒肉。走到半路雨越下越大,等到姥姥家的時候,墨北雖然打了傘,可是從膝蓋往下都濕透了,一脫鞋直接往外倒水。

姥姥趕緊拿了乾衣服來給他換。

因為高考封校,墨潔今天不用上學,正在教孫五嶽跳慢步,「哎喲!」墨潔叫了一聲,苦著臉坐下來揉腳,向姥姥告狀:「姥,你看我老舅,笨死啦。怎麼教都學不會,老砸我腳,都腫了。」

孫五嶽連忙蹲下來討好地給外甥女揉腳,「對不起對不起,明天給你買豬手補補。」

「再教你我就真成瘸子了。我寫作業去了。」墨潔找了個借口溜走,悄悄向弟弟吐了吐舌頭。

墨北納悶:「小舅你怎麼想起來學跳舞了?」

孫五嶽臉一紅,姥姥說:「他們單位要辦個什麼舞會,其實就是專給沒結婚的小年輕兒介紹對象的。」

孫五嶽這些年就像是被櫻木花道給上了身似的,戀愛運極差,不停地被甩。墨北慎重考慮了一下小舅屬性為彎的可能性,後來經過多方意見的綜合考量,他推斷可憐的小舅其實是一見李韶姍誤終身。人家姑娘都已經和未婚夫去了大洋彼岸了,孫五嶽還在念念不忘,總拿身邊的女孩子跟李韶姍做比較,越比越覺得沒有可比性,活該被甩。

姥姥對於兒子一直找不到老婆的事也很憂心,她左右端詳了一下兒子,把孫五嶽看得心裡直發毛,說:「媽,你有啥話直接說行不?別拿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姥姥說:「五嶽啊,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男的?你要真是喜歡男的,那你也別禍害人家姑娘了,我看小衛子就不錯,你倆在一起媽也放心。」

孫五嶽哭笑不得:「媽,人小衛子有對象,你別亂點鴛鴦譜了行不行。」

姥姥很憂愁:「這麼說你真是喜歡男的?唉,我聽小柏說,他家小楠跟小馮也是一對兒,你說說,這好孩子都有主兒了,怎麼就把你給剩下了。要不讓小楠在南方給你找一個?我聽說那邊這樣的人多。」

孫五嶽感動得都快哭了:「媽,我喜歡女的,真的!」

姥姥抄起炕掃帚就拍他:「喜歡女的那你倒是給我領家來一個啊!你一大老爺們兒找不著媳婦!眼瞅都三十了,還晃蕩晃蕩的不著急!」

孫五嶽嗷嗷叫著逃跑:「好飯不怕晚,我就不著急!」

姥姥生氣:「你不趁著我身子骨硬朗的時候趕緊結婚,再拖幾年,誰給你看孩子。」回頭對墨北抱怨,「你瞧瞧,小三十的人了,還長不大。」

墨北笑眯眯地把炕掃帚接過去放到一旁,順手把小貓抱起來撓撓下巴,說:「姥姥,你身體好著呢,別說給我小舅看孩子了,將來我姐結婚有小孩,還得你幫著看呢。」

姥姥樂了:「哎喲,那我可得好好活著。小北啊,你可別像你老舅似的,找媳婦要找能真跟你過日子的人,那種跟天仙似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就算真能娶家來,那過得也累。」

墨北說:「姥姥,你知道我舅是咋回事啊?」

姥姥說:「咋不知道,這孩子一根筋,愁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是不跟他操這個心了。你等著啊,姥姥給你做好吃的去。」

墨北笑著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啥話也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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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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