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NEW

第148章 NEW

墨北不高興,後果很嚴重。

他在劉正揚胳臂上慢條斯理地刻了個小王八,還威脅說:「再刻一隻在你腦門上怎麼樣?等著被人瞻仰遺容的時候,也好給大家留個深刻印象。」

劉正揚差點被氣暈過去。

他在房間外頭雖然有人手,但之前抱著要收拾墨北母子的心思,所以吩咐過聽到聲音也不用過來。那時候是想著墨北被綁著不能動,孫麗華一個女人也不是蚱蜢這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的對手,況且就是他自己也是跟著拳擊教練練過的,想玩弄墨北母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嘛。

可誰能想到居然會出現情勢逆轉呢?

想想收集的那些關於墨北的情報,劉正揚覺得一定是有些事自己不知道的,至少看墨北剛才沖蚱蜢下手的那利索勁,說他是頭一回殺人,劉正揚打死都不信。

哪怕是墨北曾經在小說里無數次地用各種方式殺過人,可是這種在想像中的模擬頂多是能讓他形成如何把人殺死的意識,但意識和真實的行動還是有差距的。這就像一個人在想像中把籃球玩得花樣百出,可真讓他下場,照樣也需要花時間從基礎練起,沒見過哪個人光是看《灌籃高手》就能把自己看進nba的。

孫麗華在離屍體遠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把視線放在哪兒才好,和一具屍體待在同一個房間里,實在超出了普通人的心理承受力。如果不是有兒子在這兒,孫麗華覺得自己真得瘋。

但是,現在看著兒子也讓她心慌,躊躇了半天只能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一看才發現,手上還有血跡,連指甲縫裡都有幹了的血,她悶聲不響地用自己的衣角干蹭——至於那塊手帕,已經掉到了血泊里,沒法用了。

此時的孫麗華已經陷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清理手上的血跡上,不遠處的屍體、時不時發出悶叫聲的劉正揚、拎刀子虐人玩的兒子以及屋外存在的威脅,似乎都被她的感官給屏蔽掉了。她腦子裡想的不是為什麼會被綁架,不是要如何逃走,不是兒子怎麼會殺人,甚至也不是怎樣把手弄乾凈,而是一些亂七八糟的瑣事。

「本來今晚上就該到北京的,明天不去上班的話,老祁那兒得怎麼解釋呢?……小馮也挺可憐的,就算是娶媳婦,有他那個媽在,他也找不著什麼像樣的好姑娘。……回去以後得帶小潔買幾件新衣服,都研究生了,該成熟起來了。她那個導師看著不怎麼大氣,是不是該送點禮……」

這些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念頭,讓她感覺踏實。

墨北心裡也在暗暗著急,在這裡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體力的下降會影響到注意力的集中,會讓他的思維變得遲鈍,而粗略的計算一下他和母親已經有十個小時滴水未進了,更糟糕的是兩個人還都受了傷。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他有的是辦法折磨得劉正揚後悔被生出來,也能以他為人質突破外面打手們的包圍,哪怕失敗了大不了就來個同歸於盡。可是母親在平順的生活中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險境,她恐怕做不到靈活應變,如果兩個人劫持著劉正揚出去,萬一有個不慎……墨北恨自己在這種時候變得膽小,他不敢冒險了。

墨北是那種總是想得特別多的人,假如他逃不掉,一條命就撂這兒了,那無所謂,他好歹都會把劉正揚拉下來做個墊背的。可假如能逃出去,劉正揚就不能死在他手上,否則他就得想轍連同劉正揚那個當省委書記的爸爸也一起整垮,否則殺子之仇可是不共戴天的。

不能真的殺了劉正揚,又得讓劉正揚切實地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墨北只能小心拿捏著分寸。

從醫院回來時已經很晚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倦讓夏多感覺有些不堪重負,不過他的背脊還是挺得很直——除非是在家裡跟墨北兩個人的時候,否則,即使是一人獨處,他也總是下意識地端著,從來不會真正地放鬆。

是什麼時候開始養成的這個習慣,夏多已經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會養成這個習慣,有一次墨北隨口問了他一句,夏多半天沒答上來,後來自己仔細想啊想,終於是從心底塵封的角落撥拉出個靠邊兒的答案。

父母親都是軍籍,行動中難免會帶出軍人的風範。夏多記得小時候看到父親挺拔如槍寬厚如山的背影,就覺得特別有安全感,總覺得不論發生什麼事,那個背影都會擋在自己前面,就算天塌了,父親的肩膀也能替自己撐起一片天空。

那個時候,他好像就在模仿父親筆挺的身姿,那是一個孩童對父親的崇拜。

被送到雲邊這件事,或許誰也想像不到對他的影響有多大,因為表面上看來他還是和在北京時一樣開朗頑皮,該吃該玩的事兒一件也沒落下,而且在學習上依舊自律,不讓大人操心。就算春節回到北京,爺爺有意無意地問他在雲邊過得開不開心,有沒有想爸爸媽媽,他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就連他自己,都被自己騙過去了。

當時夏丞玉沒少為小侄子精力過於旺盛而頭疼,對於一個習慣了獨處習慣了安靜的女人來說,身邊突然多了個能從早上七點活蹦亂跳到半夜十二點的小男孩,實在是種折磨。

可是,對於夏多自己來說,如果他沒有讓自己筋疲力盡到一沾枕頭就睡著,他就會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好多沒邊沒影的事兒,甚至會覺得牆角、衣柜上方、書桌底下、窗帘縫隙後到處都是魑魅魍魎在張牙舞爪。他想,要是自己被妖魔鬼怪抓走了,爸爸媽媽會來找自己嗎?他們會難過嗎?他們要用多長時間會忘了自己呢?

想著想著就更睡不著了,也更害怕了。小小的夏多會被自己豐富的想像力給嚇得憋著尿都不敢去廁所,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在晚上連水都不敢多喝一口。

開始的時候,假裝快樂是因為不想讓長輩們擔心,而且還有一點倔強的小心思——你們越是不在乎我,我就越是要活得很好。

後來,他發現如果自己裝作很快樂,那麼就真的能找出很多好玩的事來;如果假裝很勇敢,那麼就真的會無所畏懼;如果表演得很堅強,那麼就真的不會再想要尋求依靠。腰背筆直,面帶笑容,活力充沛……這些就是小夏多的裝備,嚇退一切牛鬼蛇神。

再後來,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慢慢對自己催眠形成的,不過,好像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他已經開始把雲邊當成了家,在這裡結識了喬贇、王盛這些朋友,認識了長得很好看讓人很想把他拴在身邊的北北,還因為上天入地地淘氣闖進了小白樓地下室,拜了楊光當師傅。

突然有一天,他明白了安全感向內心索取才不會落空,於是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得像想像中那樣強大了。

夏多對此感到幸福,因為他終於可以成為一個人的依靠——親愛的北北。

北北沒有安全感,他可以給;北北需要信任,他可以給;北北要很多很多的愛和寵,他都可以給。給予的同時,內心會更豐盈潤朗。因為毫不保留地去愛,才會更值得全心全意的愛。

北北需要他,他也需要北北,兩個人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所以,不論夏家如何干涉,不論母親如何苦情,他都不會妥協。

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夏多小心地放輕了手腳,明知道墨北通常都會等到自己回來后才休息,可還是怕萬一他已經睡了,會吵醒他。

客廳里沒開燈,夏多一邊輕手輕腳地帶上門,一邊探頭向書房的方向看去——沒有熟悉的那盞書燈的光亮。看來北北是睡了,夏多想,北北這些天也累得不輕,身體上的疲乏還是次要的,關鍵是精神上的緊繃實在讓人受不了。

正要摸黑換鞋,夏多突然心中一動,按照他和北北的習慣,即使自己先睡了,也會給對方留一盞燈。那一點溫暖的光,讓他們知道自己對於「有人在等我」的期待從不會落空。

夏多快步走向卧室,推開門……

劉正揚很想哭。

如果上天能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會放棄綁架墨北這個計劃。……不,他一定會直接叫人把墨北給幹掉!

這半個小時,是劉正揚人生里最漫長的半個小時。

客觀地講,他很清楚墨北給自己造成的外傷並不嚴重,而且傷口也並不算多。起初挨了那幾下狠的,他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憤怒,還有些被激起來的邪性,想著今天要真是不得不把自己這一百多斤撂這兒,那他說什麼也不能顯得太窩囊。可奇怪的是,後來,墨北輕易不動刀子了,他反而越來越害怕,越來越覺得隨後的每一刀都痛得讓他難以承受。

在貓爪下被戲弄的老鼠就是這種恐懼吧?完全不清楚接下來那一刀是什麼時候落下、會落在哪裡、會造成多深的傷害……等待誇大了痛楚,加深了恐懼,劉正揚慢慢陷入了墨北製造出的氛圍里,他的精神一點一點被壓垮了。

劉正揚現在大半身家都投到了房地產生意上,他們現在待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一個建了一半就停工而且復工遙遙無期的度假村。

早在九二年左右,伴隨著鄧公南巡講話的號角,全國各地數千億的資金湧向沿海城市,劉正揚也瞞著父親將公司大部分資金都移向海南地區,用日進斗金來形容他當時的收益並不為過,這讓公司里以董垣為首的反對聲音頓時消弭於無形,更讓劉正揚對自己的決策信心十足。

九一年時,海南的房地產平均價格是1400元/平方米,到了九三年上半年時,已經達到了7500元/平方米,而人口總數不過655.8萬的海南島上,房地產公司竟然有兩萬多家!

頭腦冷靜的人已經看出其中的危機,早早撤資轉移,但劉正揚卻仍然頭腦發熱,甚至以為開發商們的倒閉、撤資都是暫時的波動,只要自己堅持住,趁這機會大搞吞併,波動期一過,自己就是海南頭一號的地產大王。盲目的加大投資力度,貪吃貪占,劉正揚咬著牙不惜借債,一直堅持到了九五年。

到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得不承認海南房地產泡沫破滅了,自己的商業神話也隨之一同破滅了。公司已經只剩了個空殼,負債纍纍,如果不是有父親這塊牌子頂著,如果不是有表哥董垣還在苦苦支撐,如果不是有羅驛幫忙謀划……劉正揚連跳南海的心都有了。

為了掙錢還債,劉正揚什麼招都用上了,就是這個時候蚱蜢的投奔讓他眼前一亮。

通過蚱蜢,他網羅了一夥亡命之徒,開始走私。走私這種事低成本高利潤還不用繳稅,但缺點就是一旦哪批貨被海關抓了,損失的可不光是錢,還得擔心被底下人給咬出來。為了掩藏身份,劉正揚讓下面的人都是單線聯繫,大部分的線絡都是匯總到蚱蜢這裡。蚱蜢自己也清楚,要是出了事,他就是被交出去頂罪的那個。

蚱蜢卯著勁幫劉正揚賺錢,當然也是在為自己賺,不過他一直惦記著要找龔小柏報仇這件事,劉正揚也同意幫他這個忙——拋開其他的不談,劉正揚自己對龔小柏和墨北一直都心存芥蒂,當他單方面地將對方標記為對手后,對方卻像是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屁,這讓劉正揚很不舒服。

按照蚱蜢猥瑣的思維,如果不能直接幹掉龔小柏,那就先奸他老婆殺他女兒,等龔小柏發了瘋再對付他。劉正揚不這麼想,他更喜歡看到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從最高峰上掉下來一無所有的樣子。

但是要照著劉正揚的想法來,首先他們不能在東北出手,那裡不光是龔小柏的地盤,而且還有劉仁波的眼睛盯著,再借劉正揚兩個膽子他也不給在父親眼皮底下違法犯罪。

而且,真要讓龔小柏一無所有,那就得把他所有的根基都打掉,讓他翻不了身。那麼他們要對付的就不止龔小柏和他的爪牙,還得收拾掉龔小楠、馮望南、墨北等等能幫著龔小柏的人,而這些人又牽連到更多的關係。比如要對付墨北,那麼夏多就是個障礙;要對付夏多,那夏家就是座必須跨過去的山;要對付夏家……劉正揚都覺得自己這個計劃好像不太容易實施,蚱蜢看他的眼神就跟當年他非要玩房地產時董垣看他的眼神差不多,明晃晃地寫著仨字兒:神經病。

劉正揚覺得最近蚱蜢越來越焦躁,他都快彈壓不住了,沒想到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本來只是去給夏老爺子祝壽順便拉拉關係,居然目睹了夏多出櫃的好戲。等著看夏家笑話的人不少,一點風吹草動都是大樂子,更何況夏家在對待夏多的事上失了分寸,不用刻意打聽都是一籮筐的故事。劉正揚意識到,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刻,如果要對付墨北,首先夏家肯定不會替他撐腰,其次夏多自己也正焦頭爛額,必然會反應遲鈍,只要計劃周密手腳乾淨,墨北這次恐怕是逃不掉的。

劉正揚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這個建了一半的度假村停工已久,劉正揚有把握在這裡就算待上個三五天也不會有人過來。而且到處都是建材垃圾、挖了一半的地基,甚至還有個還沒鋪防水材料的游泳池,真要是打算在這裡處理個把屍體,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

不過,劉正揚沒打算就這麼殺了墨北,他還想利用墨北來要脅龔小柏——依蚱蜢對龔小柏的了解,只要通知他墨北被綁架,叫他自己提著錢箱過來贖人,龔小柏絕對會來。

過江龍,下山虎,聽起來威風,劉正揚有把握叫龔小柏到了深圳就變成一條蟲、一隻貓。

他們現在所在的小屋是度假村裡建設最完整的獨棟小別墅中的一個,屋外有十多個打手,有些是大華和斌子調教出來的,有些和他們一樣是退伍兵。這其中並沒有那些跟著蚱蜢跑走私的亡命徒——劉正揚不想在那些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大華和斌子身上都帶著槍,而且槍法頗為精準。如果墨北真的挾持劉正揚出去,這些有軍事素養的打手有一多半的機率能把劉正揚救下來。

墨北聽劉正揚說完之後,就從蚱蜢的衣服上割下塊布塞他嘴裡了,這倒不是墨北故意噁心劉正揚,而是在這屋裡他的確沒找到別的布。

孫麗華在旁邊也聽明白了,說:「小北,那這是……咱們是跑不了了?」

墨北安慰她:「劉正揚在咱們手上,那些人不敢亂來。況且他們現在還不知道裡面的情況,咱們還能再拖延些時間,等夏多發現咱們被綁架了,一定會來找咱們的。」

孫麗華憂心忡忡:「他能找著嗎?能找著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些王八蛋還有槍。」

墨北想了想,覺得撐到天亮未必是個好主意,天一亮自己的視野清晰了,可對大華那樣的槍手來說看得也更清楚了。而且時間長了,劉正揚總不出去,保鏢肯定會來查看的。

讓劉正揚把人一個一個地叫進來,然後他再一個一個地收拾掉?可不光是他的身手和體力難以完成這個任務,就是那些保鏢打手,十幾個人也不全都是笨蛋吧?

沒辦法,還是得冒險試一試,墨北艱難地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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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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