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干戈玉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半個月過去,白蘇每次隨沈濟生入宮望診,都會與白芷見面。姐妹兩人雖不能言語太多,但能靜默的陪伴彼此,對她們來說就足矣了。然而,白蘇再沒有見過青之,青之似乎在有意迴避著她。只要太醫望診的時辰一到,他就會找各種借口與人換班。
這日傍晚,京城西郊一座偏僻的酒樓中,白決為自己斟著酒,在等著白蘇出現。今兒晌午,白蘇曾來到至密間找他,約他晚上來此處喝酒。他追問由頭,白蘇卻只笑而不答。這個酒樓這麼偏僻,再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白決也不清楚她在打著什麼算盤。
應是過了酉時,街坊的燈籠都漸漸亮了起來,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整個世界都泛著溫暖的光澤。
白決臨窗而坐,目之遠及,那熟悉瘦削的身影驀然映入眼帘。他沒想到,白蘇今日竟是以女子的打扮出現的。這個他不情願承認的妹妹,此刻長發及腰,明眸善睞,這樣的美好還是會讓他心旌一動。
然而,下一刻,白決手中的酒觴頓了住,磕在了木桌上。他眯起雙目,看到了白蘇身邊的另一個人。
她並不是一個人。
白決抬起酒杯,裡面的酒被他一飲而盡。
「二哥!」白蘇見到已經入座的白決,很是興奮,她牽著陸桓,飛快地上前幾步,「二哥,這是陸桓。」
白決緩緩擱下酒杯,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僵硬起身,禮貌地點頭。
白蘇又轉身向陸桓道,「這是我二哥,白決。」
陸桓微笑回禮,白決卻淡淡對白蘇道,「在頂南村,我和他已經見過面了。」
「哦?」白蘇微驚,她見白決似乎不太好客,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過節,只得調和道,「那便是舊相識了,咱們吃酒。」
小二新添了一壺酒,而後為他們三人合上了雅間的竹簾。
白蘇為緩解尷尬,主動向白決介紹起陸桓,「二哥,陸桓在司天監供職,對星象頗有研究,近來聖上對他頗為讚賞呢。」
白決冷笑一聲,將酒杯抵在唇邊,道,「我自然知道,他是趙策身邊的人。」
「二哥——」白蘇終於知道白決為何對陸桓充滿了敵意了,她剛想解釋,卻被陸桓接過了話音。
「是,陸某的確在趙策身邊謀事。」陸桓也並不在乎白決對他的看法,他從容對答。
白蘇頭疼極了,一個冷冰冰的慕雲華就夠可怕了,今天一貫溫和的白決也搭錯了弦,就像左右手各握了一塊冰,連倒騰的地方都沒有。
「你既然與蘇兒相知,就一定知道趙家與白家的恩怨了。而你居然如此大言不慚地承認自己為白家仇人謀事,是何居心?」白決不屑地再次吞下一杯酒。
「二哥,你有些苛刻了。」白蘇微有不悅,她盡心為陸桓開脫責備。
「蘇兒,酒壺見底了,你下去提上一壺來。」陸桓依舊波瀾不驚,似是再大的風都吹不皺他心中的海。
白蘇明知道陸桓這是找借口岔開她,她也沒有回絕。白決和陸桓雖然劍拔弩張,但他們畢竟是她身邊最重要的男人們,她相信他們會私下協調好,無妨就給他們一點時間。這樣想著,白蘇便拎起酒壺掀簾而去。
屋內只剩下兩個男人,氣氛瞬間凝固了住。
因這次是陸桓主動提出要見白決,他便也主動打破了沉寂,「白兄,我能理解你對我的不滿——」
還未等陸桓停下話音,白決冷哼一聲,「你不能。」他抬起目光,與陸桓對視,四雙眸子像是匯聚了雷電,於無聲處驚炸。
「說實話,你為誰謀事我一點都不在乎。」白決站起身來,一襲月白色衣袍的他咄咄逼人地向陸桓靠近,「我在乎的是,你不能一次次肆無忌憚地傷害白蘇,還裝作若無其事!」
「趙府跟前,你讓白蘇追著你的馬車跑出那麼遠,曲池岸邊,你讓白蘇等著你出現等了那麼久。」這一刻,白決絲毫顧不上禮節,伸手揪住了陸桓的衣襟,「你究竟還有何臉面留在白蘇的身邊?!」
陸桓沒有掙扎,也沒有還手,白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都砸在了他的心間。他為了守護自己的家族,的確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白蘇。他心甘情願地接受來自白決的懲罰,與此同時,他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也清楚的看出了白決對白蘇的感情。
「我的妹妹由不得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白決的語氣逐漸加重,最後他的手也失了控,竟握起拳頭,朝著陸桓的側靨揮了上去。
霎時間,一行鮮紅從陸桓的鼻下流出,陸桓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拳打的向後踉蹌了一步。
當鮮紅的血花低落在陸桓玄色的衣襟上,白決才清醒過來。是他莽撞了,在陸桓面前,他出於羨慕更出於嫉妒,他竟然失控了。
「抱歉——」白決松泛了一下五指的關節,有些不知所措了。
恰逢白蘇提著酒回來,她甫一掀開竹簾便看到了眼前這硝煙落定后的一幕。
「陸桓!」白蘇見慕雲華的鼻翼下都是血跡,驚得連忙上前為他擦拭,「痛么?」
陸桓輕輕拂開白蘇,搖頭道,「小事,不要緊。」
白蘇望向白決,帶著些許的責備,「二哥,你怎麼可以動手——這不像你了——」
白決跌坐迴圈椅,輕嘆一聲,伸手拿過酒壺,又為自己滿了上。
陸桓為自己擦乾了鼻血,扶著白蘇一同坐下,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他淡淡說道,「白兄,這次約見你,其實是我的想法。我有要事,想說與你和白蘇。」
此刻之前,陸桓都沒有提起過他的目的。白蘇微怔,認真聽了下去。
「趙策在朝廷為惡,吏部尚書因他的計謀被革職,這件事我也參與其中。不過,早在大半月前,我便將真相密奏了聖上。聖上早已對趙策起了剪除之心,卻一直沒有抓到他太多把柄。只有等到他日,數罪一齊發落,才有可能將趙黨一網打盡。」
「這是朝堂之事,說與我們何干?」白決對朝廷的事情格外敏感,白家有他大伯父白璟的悲劇在先,他並不想涉足其中。
陸桓停頓一下,抿了一口清酒,繼續道,「趙策在太醫院的耳目,以薛達為首,其人數已經超過你的想象了。」
白蘇倒吸一口冷氣,她回想起那日趙策神鬼不知的混進了太醫院,就知道趙策的勢力應該已經滲透進了太醫院的方方面面。
「我原本並不想將你們卷進這次剪除趙策的行動中,但近來趙府在密謀一件大事,我不得不向你們尋求幫助。」
白決挺直身姿,向前靠近了些,嚴肅道,「陸弟,請直說。方才是我的不對,趙策的事上我誤解了你,望你原諒。」
陸桓對之前的那拳並未計較,他接受了白決的歉意,繼續道,「現下皇長子雖已成年,卻體弱多病。皇后與寧嬪同時有孕,寧嬪為爭一己榮寵,已與其父趙策密謀,通過太醫院暗害皇后流產,甚至——」
白蘇驚得捂住了嘴巴,她沒想到血淋淋的後宮爭鬥就在她身邊咫尺的距離上演,好在白芷無意與趙寧爭寵,否則也要成為趙寧暗害的目標了。
「這麼多年,趙家不知害了多少無辜的人。」白決沉下眸色,「是時候讓他們償還了。」
「朝堂上有我在,我雖然形單力薄,卻尚能洞悉趙府的一切行動。」陸桓苦笑一聲,他想起了自己的把柄被趙策牢牢地握著,真是身不由己。
白決接道,「陸弟,你放心,太醫院有我和白蘇,我們不會讓趙策和寧嬪的計謀得逞的。皇後娘娘的身子一直由薛顯大人照料,薛顯大人雖是薛家人,卻十分通情達理,我想他不會與薛達卷為一黨。我們要盯住薛達,及其身邊任何可疑的人。」
「陸桓,我必須要將此事告知白順儀,姐姐她在後宮與皇後娘娘來往頗多,我怕趙寧會一石二鳥,以皇后之死陷害白芷。」白蘇的心揪了起來,她已經在暗暗琢磨該如何營造機會,單獨與白芷見面了。
陸桓意味深長地點點頭,低沉道,「扳倒趙策十分困難,絕不在一夕之間,我們都要各自小心,各自珍重。」
這頓酒吃的十分沉重,還未到戌時,三個人便匆匆離開了酒樓。
白決與白蘇一道同回太醫院,陸桓則單獨回府,一來他與他們並不同路,而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酒樓下,夜色剛濃,白蘇十分不舍,這次一別她不知要多久后才能再見到陸桓。白決見狀,十分知趣,他退後了幾步,留給白蘇和陸桓單獨說話的空間。
陸桓輕輕拂開了白蘇額前的一縷碎發,溫柔道,「天氣熱,你出了些汗。」
白蘇撲在了陸桓的懷裡,只用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低低道,「雲華,我擔心你,我好擔心你。」
「蘇兒——」柔若無骨的女子就這樣驀然地撲在他胸前,軟玉在懷的感覺,讓陸桓的喉結禁不住一動。
「我不知道你已經見過聖上了,他若是知道了你的秘密,該怎麼辦——就算他不知道,可是伴君如伴虎,聖上若是利用你扳掉趙策,再將你一併剷除——這樣過河拆橋的事情,自古屢見不鮮,雲華,我好擔心——」白蘇站直身體,定定地望著她心愛的男人。
陸桓覆上她的青絲長發,為她拂到耳後,「我的蘇兒還是這樣散發最美。」
「雲華——」見他這樣顧此言彼,她更是擔憂了。
「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有分寸。」陸桓也凝視著她,企圖讓她心安,「為了你,為了不再讓你傷心,我必會小心謹慎。」
甬路悠長,白蘇和白決走在陸桓之後,腳步緩慢。陸桓的身影已經匆匆消失在前方,白決望著陸桓消失的方向,心底掠過一絲蒼涼。他已然看透,就算他不是白蘇的兄長,就算他有愛白蘇的資格,他恐怕也得不到白蘇的回應……
陸桓就像一座山,已經完完全全擋住了他追逐白蘇的步伐。縱使他有愚公之心,也無法撼動分毫了。血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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