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只欠東風

第144章 只欠東風

這日辰時,白蘇照例跟隨沈濟生前往清雅殿。在殿前,她故意停留了一會兒,和木香說上了幾句話,木香便知道了她要單獨與白芷共處的意願。

清雅殿里,沈濟生跪伏在白芷跟前,為白芷號了脈。從木香那裡得知了白蘇意思的白芷,瞅著眼前老太醫花白的鬢角,已經心上一計。

「沈大人,近兩日本宮身體有不適,想請教大人該如何用藥。」趁沈濟生正在收拾藥箱,白芷突然開口,邊說著邊掃視了一眼候在沈濟生身後的白蘇。

「哦?」沈濟生捋了捋鬍鬚,問道,「為何娘娘昨日不說?且由下官再把把脈。」他並未察覺到白芷脈象中有何不妥,心下奇怪。

白芷裝作羞赧地笑道,「實在是不好開口,我只覺得胃腸積滯,前夜裡的宿食也還未曾——」她停了下來,等著沈濟生自己意會。

「原來如此,娘娘切莫害羞,下官這就開個清除實熱,導熱下行的藥方來——」沈濟生因尋不到相應的脈象,便開了個溫和無礙的方子。

白芷接過方子,又道,「能否勞煩大人即刻就去抓藥——本宮委實難受的很——」

「好,好。」沈濟生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方才一路走來的疲憊還沒散去,這會子又要折騰一趟了。

白蘇聽聞白芷在大言不慚地向沈濟生索要瀉下藥,險些忍俊不禁。她剋制了一番,又覺得自己必須要尊師重道,便主動接了藥方,道,「小的跑去去拿,沈大人可以在此等候。」

白芷搖搖頭,有些刻薄道,「不妥,你只是新來的後生,連醫士都不是,本宮不放心。你留下,還是勞煩沈大人去取。」

「下官這就去。」沈濟生哪知道自己正被這兩個白姓姐妹玩的團團轉,只得拎著衣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清雅殿。自他走後,木香連忙合上了殿門,屋裡就只剩下姐妹兩人。

白芷即刻放下了身份,提著宮服的后擺,向白蘇快步走去,「妹妹!」

這個擁抱期待已久,像是期待了無數個春秋……

「姐姐,終於,終於——」喜悅和欣慰淹沒了白蘇,她和白芷終於能像從前那樣緊緊相偎了。

揉著白蘇高束的髮髻,白芷泣不成聲,「都是我的錯,是我的任性害了你,害了咱們家……」

白蘇扶正白芷的身子,認真道,「姐姐,事已至此,再如何責備自己都是徒然。現下,我有很急迫的事情要說與你。」她為白芷擦乾了淚,待白芷激動的情緒平復后,才緩緩將陸桓、白決和她的計劃一一說給了白芷。

然而,她得到的是白芷更為激動的回應。

「不行!不可以!」白芷猛然搖頭,她推開白蘇,陷入了混亂。

「姐姐,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如果我們不先行一步,就只能受制於人。趙策趙寧父女倆是不會手軟的,他們已經準備陷害皇后,皇后之後呢?姐姐,我們不得不未雨綢繆啊——」

白芷何嘗不懂白蘇的顧慮,她一直知道自己危如累卵的處境,「可是——趙子懿怎麼辦,趙家被扳倒后,他也只有死路一條——他和趙策趙寧不同,蘇兒,你知道的!」

白蘇驟然恍然過來,原來白芷從未忘記過趙子懿,更可怕的是——

「姐姐,難道你還愛著趙公子?」

白芷猛然轉過身去,藏起了悲傷的面容。她的沉默不言,就是最有力的回答。

「姐姐,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他——」

「我知道。」白芷打斷了白蘇的話音,「我和他不會有任何可能。可我想保護他,就像他曾保護我的那樣。抱歉蘇兒,這次的事情我不想參與,我不想再次成為傷害他的人。」

「姐姐,趙策作惡多端,趙白兩家積怨已深,你不能為了趙子懿一人,拋卻白家的大局啊。」

白芷回身與白蘇對視,反問道,「白家?蘇兒,你說的恐怕不是戊庸的白家,而是朱雀大街上那個冰冷的白府!」

看著白芷慍怒的神情,白蘇驚愕了,她沒想到白芷會這樣說。

然而,白芷並沒有絲毫緩和語氣,「不錯,二十年前,咱們的父親被趙家陷害流放戊庸,可二十年過去了,你可曾見到父親有復仇的意願?!他真正喜歡的是戊庸,難道你看不出嗎?!」

提及白璟,白蘇無言以對,她的眼窩裡湧上了淚水。

「恐怕急於剪去趙黨的是白府吧,這樣就可以一併拔去薛家在太醫院的位置,好讓他們白府的人重掌太醫院!二十年了,白府的那些所謂的親人們,有誰想起過父親?!」

白蘇徹底明白了,在疏遠的親人和曾經的摯愛之間,白芷選擇了後者。她無從責難白芷的選擇,如果換做是她,她也做不到傷害慕雲華。

長思許久后,白蘇緩緩道,「如果我能保證,我會讓趙公子平安無虞呢?姐姐,你還願意幫我們么。」

白芷苦笑一聲,「大廈將傾,你如何能保護他……」

「因為我是大慕國的公主,是慕安的親生女兒。」

……

苦悶的白日過去,夜裡下起了傾盆大雨。

雨水從清雅殿的斗拱上瓢潑下落,嘩啦啦又砸在地上。雨天的蚊蟲格外多,一應都撲在寢殿的牆門外。

青之正在廊下守夜,蚊蟲不斷騷擾著他,他甚至無法淺眠片刻。這本不該是他的活計,但其餘的宮人都欺負他,大雨天差他前來替班。雨水潲進廊下,打濕了他身下的被褥,他也只能忍著潮氣,繼續揮趕蚊蟲。

「啊!!」

清雅殿內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是白芷!

他忘不了她的聲音,卻早已忘了自己的身份,他還以為這是在戊庸的葯堂里。青之推門進殿,慌慌張張地從案台上倒了一杯溫水,即刻就向白芷走去。

白芷方才被噩夢驚悸住,才叫出了聲,她見守夜的太監上來遞水,也沒有責備他什麼,而是問道,「木香呢?」

青之這才如夢初醒,他竟然就在離白芷五步的距離!不,不,不,他不能讓白芷認出他啊!他乾脆連茶都不遞了,貓著腰,就要往後退。

「等等,先讓我喝些。」白芷示意他將茶端上來。

脊背一僵,青之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他停下腳步,重新上前跪了下來。

這就是這樣一個不該的地方,她再度見到了他。

青之放下茶杯,鄭重地向白芷行了大禮,「小的——問白順儀安。」

白芷驚愕住,她被眼前這個太監的行為舉止嚇住了。然而,這聲音的熟悉感又讓她渾身戰慄了起來,她突然很怕對方會抬起頭來……

青之緩緩直起上身,與白芷對視,她的震驚與錯愕全部盡收眼底。他端起茶杯,遞上了溫水。

「青之——」白芷的額上已經滲出細汗,她無法相信地怔望著眼前的太監——

「大小姐——」青之哽咽住,他的尊嚴灰飛煙滅了,他即將面對的,將是她一生的可憐與同情。

「啪!」白芷猛然揮袖,將青之手中的茶杯掃翻在地,茶杯登時碎成了兩半。

「你傻嗎?你傻嗎!!!」白芷指著青之的面龐,哆嗦不已。

青之流下無聲的淚來,「我只想陪著大小姐,僅此而已。」

「你怎麼可以毀了自己!你對得起當初救下你的我嗎?你對得起傳授給你醫術的師父嗎?」白芷只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的眼前花白一片,上半身直挺挺地向床榻栽歪下去。

「大小姐!」青之連忙靠上前,伸手去按白芷的人中。

片刻后,白芷才漸漸清醒了過來,她不再看向青之,而是怔怔地盯著上方的床帳,道,「你下去,這裡沒你的事了。」

大雨依舊瓢潑,時而還伴著幾聲驚雷。白蘇也睡不著,她和衣走下床榻,對著絹窗外的漆黑世界發怔。

與她同住一室的白決察覺到了她的腳步聲,便點燃了一豆紅燭,「白蘇,睡不著么?」

「白決,你說,那件事情會順利么?」憂心忡忡的白蘇微微嘆了一口氣。

白決也和衣起身,走到了白蘇身後,定定道,「我只明白一個道理,邪不勝正。」

「話雖如此,可我還是擔憂。我擔憂姐姐,擔憂你,擔憂陸桓,也擔憂自己。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一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好似真的會發生一般——」

「什麼?無妨說來聽聽,或許有排解的辦法。」

白蘇轉回身,在暗淡黃光之下,兩個人的身影投在牆壁上,影影綽綽。

「我總覺得,我們會失去誰……我說不清,可我就是有這樣的感覺……」白蘇低垂下頭,不敢繼續往下想。

白決順勢將她攬在了懷中,安慰道,「艱難的事情總是給人很大的壓力,這些不祥的預感都只是你的壓力罷了。不要多想。」

真正的擔憂是沒有排解之法的。

白蘇靜默地靠在白決身前,良久后,才問道,「明日,皇後會相信姐姐告訴她的事情么?她知道趙寧要陷害她后,又會如何反擊?」

白決搖搖頭,坦率道,「我也不知道。我能確定的,就只是皇后並非趙黨。至於她是否反擊,如何反擊,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

是啊,這世上有太多事情絕非人力可及,但又有太多事情因人力而改。

白蘇的預感沒有錯,這次與趙家決一生死的戰役中,她們的確會失去一個人。至於是誰……是天命註定,還是人力所改……數日後,便一見分曉了。血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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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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