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死亡與記憶
伊恩是個年輕的海盜,雖然他從未真正登船出海進行搶掠,但是,他自小生長在海盜樂園,耳聞目染的一切都與海盜有關,他生存的一切資源也都來源於海盜,所以,在他的人生認知中,除了成為海盜之外,沒有第二種選擇。
島上的生活並不容易,伊恩沒有父母,就像許多被隨意捨棄在島上的孩童一樣,他的父親有可能是島上任意一名海盜,他的母親或是一名妓女,或是被劫掠來的女性俘虜。
不過,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他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孤兒,一個生活在樂園最底端的「可憐貨」。
殘酷的生活教會伊恩關於生存的各種技巧,尤其是如何察覺危險與規避危險——只有那些活得最久的人才能笑到最後。
所以,伊恩在被赫蒂等人異常地開始狂奔之時,他並沒有為了還沒來得及支付的那份酬金追上去,而是選擇了退卻。
他沒有沿著原路返回,而是找了最近的一條捷徑回到城市,找到附近最熱鬧的酒吧,花了點小錢,喝酒、吹牛、吵架,甚至打架——他鬧騰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晚間時候,才帶著一臉的傷,罵罵咧咧、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就像任何一個喝醉了酒的海盜一般在島上胡亂走著,似乎毫無目的地瞎逛,自然而然地經過島上最大的勢力,紅鬍子海盜的駐地,望見其中一切如常般的喧囂與嘈雜……
難不成當真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伊恩帶著這樣的疑惑,繼續踉蹌離去,停留的時間不超過半分鐘,就像任何一個迷糊的酒鬼一樣,只是在迷糊地走路。
他就這樣迷糊著,迷糊著撞進一條小巷。東拐西拐,不知拐了多少道彎,鑽了多少個洞。翻了多少道牆——這一時,他的神志清醒非常。動作也是敏捷非常,哪裡有絲毫醉酒的模樣?
這樣的行動直到他敲響一道灰色的門為止。
「嘿嘿嘿,看看,這是誰,伊恩,小伊恩,我們的小獵豹,你今天又給我們大家帶來什麼特別的好消息了?」開門的中年男人倚在門邊。擋住伊恩的去路,同時大聲嘲諷。
伊恩可不懼對方的人高馬大,直接蹂身撞去,也少知頂到了男人的什麼地方,竟令他渾身一麻,無法施力——借著這樣的便利,伊恩走進房內,並關上門。
此一時,伊恩的表情冷冽得有如一名捕食者,隨時準備收割生命。
「黑色該亞被一艘精靈的船剿滅了。船、人還有貨都在碼頭那邊拍賣,上島的客人中,有精靈。也有人類——我給其中的三個人類做嚮導,他們讓我帶他們到北郊隨意走走,」伊恩迅速說著今天的行程。
還未來得及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之前為難他的中年人又開始嚷嚷插話:「你說的事情就是三歲小孩都知道——別妄想靠這點東西拿到錢,伊恩,你知道的東西對我們一點用處也沒有!」
伊恩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望著前方說著:「紅鬍子的人在跟蹤我的客人,四個『黑蛇鰻』——而且,他們都死了。」
黑蛇鰻是這片海域有名的伏擊者。它們擁有超凡的隱匿技巧,能悄無聲息地跟蹤獵物。伺機而動,一擊毒殺——事實上。它們的毒素髮作的時候不過是幾呼吸之間。
海盜們習慣用這種極具潛伏性又極具殺傷力的「黑蛇鰻」來形容一名精銳的追蹤者與殺手。
此話一出,之前嗆聲的中年男人總算是噤聲了,與此同時,一直在屋裡玩牌,看似絲毫沒在聽他說話的幾個男人也放下手中的牌局,轉過來望向他。
伊恩見狀,哼哼一笑道:「看來,是到我們談價錢的時候了!」
……
赫蒂和塞繆爾在城市的一角——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找了一家看起來頗具水平的餐廳用了餐,事實證明,海盜樂園的確不負它的「樂園」之名,餐點的水平一級棒,對辛苦了一天的兩人而言,是一次極好的犒賞。
餐后,兩人再次在路邊隨意找了一個小孩做嚮導,沿著路邊,慢慢地向酒店而去。
天色已晚,城市裡變得越加熱鬧起來,人聲喧嘩,甚至比白天還要吵嚷。
大概在距離酒店還有三條街距離的時候,一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古怪的馬車飛快從行人身邊駛過,在經過一處狀似垃圾站的地方,馬車的速度沒有下降,但是,卻從車上滾下一個大袋子——黑色的袋子似乎頗為沉重,在地面上翻滾幾圈后,便停了下來。
在翻滾的過程中,並沒有繫緊的袋口闡開,露出一張已然死去的蒼白的面容,稚嫩的,還屬於孩子的面容,年紀最大不會超過十六歲,卻已經再無生機。
路上的所有人對於這一幕都是如此漠然,彷彿這樣的拋屍事件以及這樣的死亡是如此稀疏平常,就如同人們每日的呼吸一般,完全不會引起更多關注。
但是,對於赫蒂而言,這樣的事件卻並不是如此常態,為此,她遠遠地多看了兩眼,卻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前進,在小嚮導的指引下回到了酒店。
奧諾雷早已在酒店大堂等候赫蒂和塞繆爾,見兩人安全歸來,他才真正放心,迎上前去,奧諾雷正想說些什麼,赫蒂卻豎起手來,暫時止住了他。
然後,三人一同上了樓,來到了赫蒂房間的起居室。
爐火已經升起,室內溫暖如春,赫蒂迅速退去外套、帽子和圍巾,一邊脫,她一邊向塞繆爾比劃示意。
雖然未經任何語言或文字的交流,塞繆爾卻明白赫蒂的用意,當即比了個魔法手勢,默念魔法咒語,不多時,赫蒂和奧諾雷都感覺到一股能量透體而過。
噤聲魔法。它可以保護魔法作用範圍內的聲音不為魔法範圍之外的任何人聽到。
「剛才那個人是伊恩,那個小嚮導,塞繆爾。你還認得吧。」魔法一完成,赫蒂便立刻出聲說道。
「是的。他死了,被謀殺的,被棄屍鬧市。」塞繆爾淡定地述說著,淡定得近乎冷漠。
「他死了,因為我們的關係嗎?」赫蒂微蹙眉——需要注意的是,她可不是聖母病發作,在憐憫或是內疚,與之相反。她更擔心的是,這名小嚮導的死會給他們帶來諸多麻煩事。
「或者是,或者不是,」塞繆爾說道,「我們已經有了一個麻煩,不用擔心第二個,或者更多。」
這種狂妄之言只有建立在對自己的實力具有絕對信心的基礎上,所以,塞繆爾不擔心發生了什麼,或將要發生什麼。而赫蒂卻總習慣於推演一切可能,做好心理準備以及其它準備,以備萬一。
「好吧。希望如此,」赫蒂聳聳肩,轉向奧諾雷道,「你那邊處理得怎麼樣了,有什麼特別的發現嗎?」
「兩個人,擊殺一個,另一個服毒自盡,沒問出什麼東西,」奧諾雷說道。「他們是死士。」
「總無外乎是島上的某個勢力——或者幾個勢力,」赫蒂捏了捏眉心。再問,「精靈們回來過沒有?」
「有些已經回來。不過,隊長還在忙,」奧諾雷準確地念出精靈大隊長那複雜而讀音冗長的名字,這樣的特長令赫蒂頗為羨慕了三秒鐘……
「我們這邊都有這麼多『尾巴』,精靈那邊恐怕更多——他們是在刻意當靶子?」
赫蒂想了想,沒想明白精靈為什麼情願帶著一群跟蹤者在島上亂竄——就算是他們此行沒有任何秘密而言,難道,就不擔心某些人在他們需要購買的補給品上鬧出點麻煩來嗎?
不過,這一切只是在赫蒂腦中一閃而過罷了,目前,她最關心的還是那枚新挖掘出的那節樹根。
塞繆爾重新取出樹根放在桌上,幾乎便佔據了近一半的桌面,在燈光下,樹根表面顯得更加地細膩柔美。
「這是……樹根?」奧諾雷盯著桌上的樹根,給出一個不是很肯定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它是樹根?」赫蒂繞有興緻地問道,「我可不覺得第一次見到它的人,能夠把這玩意兒和任何植物聯繫在一起。」
「我見過類似的樹,」奧諾雷直言道,「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帶我去另一個部族拜訪,在那裡,我看到了類似的樹,在海水之下,它們的樹根像玉,它們的樹身像珊瑚,非常特別的一種樹。」
赫蒂與塞繆爾驚訝對視——他們可沒想到,原來在自己身邊居然還有著這樣一位見識廣博的夥伴呀。
赫蒂一下子來了興緻,催促著奧諾雷述說更多關於奇妙樹種的細節內容,以便於塞繆爾所接收的傳承記憶中的形象相對照。
可惜的是,奧諾雷隨父拜訪的時候實在是太過年幼,對這種特殊樹種的記憶十分模糊,只能大致給出個模稜兩可的描繪,令塞繆爾根本無法將之與記憶中的大樹形象相對應。
最後,赫蒂乾脆一拍板道:「找個時間,我們親自去找找看!」
說著,赫蒂從隨身包中翻出一張摺疊整齊的地圖,攤開在桌上——樹根因此而讓位。
「來,指一指,你見到的樹出現在哪個海域?」
對於這一點,奧諾雷還是記得的,他看了下地圖,確認方位后,毫不猶豫地指定了一處地點,而後,他道:「我一直記得那個地方,但是,海洋壁壘被打破后,誰也不能保證那裡變成什麼樣了。」
赫蒂盯著奧諾雷指出的地點,若有所思地回應道:「嗯,是的,我們知道,那裡的確是發生了點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