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細窮源
「母親」,陳五可小小的身子坐到柳氏的床前的綉榻上,用小手碰碰柳氏的頭髮。輕輕喚了一聲。柳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無意識地嗯了一聲,神情倦怠,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李媽媽走過來含淚牽了五可的手道:「五小姐,你說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你和無垢少爺年紀都這麼小。那群姨娘們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陳園這塊肥肉,夫人還這種樣子,這可怎麼是好?」
李媽媽這是急得糊塗了,試想想她一個吃了三十幾年咸鹽,也算見多識廣的大戶人家的管事媽媽都不知道怎麼辦的事,一個未成年的孩童如何知道,不過,她這次算問了人。
「媽媽不要難過,母親吉人天相,她即困著,就先讓她睡夠才是,我陪媽媽閑話一會兒!」
「哪裡只是困,那有人這樣晚上睡著,白天也一直睡的?」李媽媽滿面憂愁地自言自語。
「媽媽,您是母親嫁過來時,最早跟過來的人。媽媽看事,一說這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我這幾位姨娘哪個待人更寬厚些?」五可不理李媽媽的叨念,假裝沉吟半晌,引開話題。
「要說性格爽朗,頂數四姨娘;要說精明,當屬三姨娘;若說哪個待人寬厚,這個自然要數二姨娘了,五小姐在菊隱齋來來去去也有些日子,難道這個也不曉得。。」李媽媽嗔怪著幫五可理了理腮邊亂髮。
「媽媽說得是,可是有件事五可未明。二姨娘平日把自己關在菊隱齋吃齋念佛,不理俗務,怎麼現在倒沒空閑去理佛,倒天天和媽媽打理俗務,她不怕佛祖怪罪么?」
請二姨娘幫忙打理園中事本是柳氏的意思,見五小姐問得刁鑽,李媽媽不由自主地瞪了五可一言,語言中透露出幾分不滿來:「二姨娘這個人瞧著是個悶嘴葫蘆,事事看得明白通透。平日你瞧著她不言不語,萬事卻心裡有數。她自進園來后便清清淡淡的,凡事不出頭,不爭不搶。夫人卻與她投緣,事事照拂她,她對夫人感恩戴德,夫人有病,她自然服侍得殷勤。」
「五可自然知道這個,只是關係到母親的病。五可慎重得很,我有話問媽媽,可能有不敬之詞,媽媽且忍了不耐,一一回答才是。」五可含蓄道,心想我為你出謀劃策,你若再不耐煩,我可是不搭理你了
「五小姐,難道你是懷疑」李媽媽不禁失聲道,忙又掩住了口。小心翼翼地四處看看,見沒人在側,才又關了裡外幾層門。自五可在柳氏這裡喊冤,再加之血染喜榮堂,李媽媽就知道這五小姐不是個凡俗之人可比,聰明絕頂。她即這樣問自己,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不對。於是垂耳細聽,等待五可的提問。
「二姨娘好的確極關心母親的病,每日端湯奉葯的,好不殷勤,那時我聽三姨娘和五姨娘說笑,莫不是二姨娘想給二姐姐掙個好前程,或是想給自己掙個養老錢?」五可從容說笑。
李媽媽的臉登時陰沉下來,「五小姐莫聽那兩個賤人胡言亂語,老婆子怎麼看,二姨娘橫豎不是那樣的人。」
「為人母者,這樣給女兒打算卻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真的不是這樣的人,按說,二姐姐是爹爹的女兒,二姨娘冰雪聰明,哪會做出不讓姐姐入陳家族譜的事來。這事里透著古怪,先前我還以為二姨娘得了失心瘋。可是二姨娘現在做事條理分明,哪裡是得了瘋病。」
李媽媽最近忙得糊塗,聽五可一分析,不由得連連點頭。
「這只是其一。其二,自母親病後,媽媽日夜操勞,最是知道母親日日夜夜的睡,哪有睡眠不足的理兒。倒每每五可與無垢哥哥來給母親問安。二姨娘總推說母親睡眠不好。此時正睡著,讓我們莫要打擾母親。這卻怪是不怪?」李媽媽細細回想二姨娘的行止,果然奇怪。費勁腦殼,終是想不明白,有什麼理由讓二姨娘如此。
「二姨娘滿口子氣母親氣血不足,氣滯血淤什麼的,又說該服活血化淤之葯什麼的,五可年小,不懂這些醫藥的學問。只是看情形,二姨娘頗通醫理的樣子。」
「五小姐,你不問我倒想不起來。曾聽說二姨娘的爹,早年是個郎中,病瞧得比宋大夫還好。可是不知怎麼,自二姨嫁進了門,從未見與娘家有來往。不過,二姨娘的確是精通醫理。我們園中人的丫環婆子頗信她。若是誰有個頭疼腦熱,鬧個小病小災的,怕出去找大夫花錢的,就去問二姨娘,她指點給你兩樣極普通的藥草,熬了吃下去。卻也好了病。於是,眾人還給二姨娘起了個綽號,叫她女神醫。」
五可聽后一一記在心裡。側頭接著問道:「二姨娘是何時入的園,當時情形怎樣?」
「二姨娘是在夫人嫁過年第五個年頭,長歌小姐四歲時入的園,她是老爺在外私自娶的,直到領回來那日夫人才知曉。她進來時已經大著肚子,有四五個月的樣子。面色憂鬱,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夫人雖然心裡不高興,卻怕落了嫉妒之名,真心真意的為她收拾房子,布置庭院。老爺當時很是開心,對夫人說算命的說二姨娘這一胎一定是個哥兒,他終於後繼有人了。二姨娘卻在菊隱齋晝夜啼哭……」
五可哦了一聲。
「後來二姨娘生了二喬小姐,老爺就已不太高興。她還整日愁眉不展的,不見笑顏。老爺去了兩次,她總是帶理不理的,恨得老爺直說是抬了個喪門星進門,便不去理她了。沒幾日就抬了三姨娘進門。倒是夫人見她可憐見的,閑時帶了長歌到菊隱齋說些閑話,拿了佛經與她研究。後來二姨娘漸漸的好了,心無旁鶩地撫養二小姐長大。」
「怕是二姨娘同我娘一樣,心中對爹爹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