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警覺
歲月如梭,光蔭荏苒。不覺冬去春來,陳五可已穿過來近一個年頭了。
自陳俊恆去后,不知不覺已大半年過去,又長高了半個頭的五可站在怡情居和菊隱齋相交接的十字路口,來回踱著,躊躇滿志。
陳俊恆剛剛去世,主持完大局后,柳氏便悲慟的漸漸不思飲食,整個人看上去慵慵懨懨,沒精打彩的。李媽媽也曾數度找了宋大夫前來診治,只說是因憂傷過度,思慮過重引起的肝鬱氣滯,每回只開幾副健脾消食,活血化淤的葯,讓細心調養。
病在一直瞧,葯也在一直不間斷的吃。可是柳氏的病總是時好時壞。一個冬天過去,不光不見好,病勢反倒越發沉重起來,每日里昏昏沉沉的。總是睡得多,醒得少。
五可早上去給柳氏問安。柳氏雖然醒著,卻木獃獃盯著木閣子門上的暗花發怔,還是一副嚴重睡眠不足,我很想睡的架式。
往日不怎麼來走動的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卻都早早帶著各自的孩子來到那裡殷勤問病,噓寒問暖。可是假意看好熱鬧的多,真心體貼的少。
「姐姐,今年春天來得早,外面已經花紅柳綠的了,你應該多走動走動,活動活動筋骨才是,你瞧我,身強體健的,每日閑著只是繡花,哪裡像姐姐,都病成這樣了,每日靠葯撐著,還得操持家務。」三姨娘仔細審視柳氏萎靡的氣色道。
「可不是,姐姐都病成這樣了,那無垢卻總是不見蹤影,成日價的沒白天沒黑夜的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些什麼。也不說來看看姐姐,到姐姐跟前來儘儘孝,這不是自己身上來掉下來的肉,就是不知道心疼你。瞧我們四綉,昨天又給我綉了件貼身穿的小夾襖,她知道春風刺骨,怕我的腰疼病再犯。大小姐雖也是太太親生的,必竟隔得遠……」四姨娘伸手扯開自己外衣,探手拽出裡面的夾襖前襟給眾人看。一臉的驕傲得意之色。
一邊側耳傾聽的三錦急忙湊上來看了兩眼,然後撲哧一笑,「三姨娘,你是親眼看見這是四綉妹妹繡的了么,我怎麼瞧著是四妹妹的針角沒比以前好多少。打在硃砂臉上的五指山倒是越發的進益了。
這夾襖綉工挺好的,倒像是出自硃砂那丫頭的巧手。前天我去找四綉要新鞋面子,倒看見硃砂在綉夾襖,料子顏色什麼的倒和這件差不多。」
三姨娘橫了女兒一眼,卻笑眯眯地扯了五姨娘,一定要看看她的夾襖,說是要看看四繡的針角如何。四綉在一旁怒視三錦很久了,三錦抿嘴偷笑著,只做未瞧見。
二喬依舊是靜靜的一言不發,看看窗台上的梔子花幹了,提了壺去給梔子花澆水。
晴翠端來了剛熬好的葯。李媽媽剛要伸手,二姨娘卻麻利地搶先一步把葯接了過來。「李媽媽,你去吩咐廚房給夫人燒些熱水,等到夫人醒后給她沐浴一番,身上會舒坦些,這葯,還是像往日一樣,由我來喂吧。」
柳氏生病這些時日,里裡外外的許多雜事都靠李媽媽忙碌。李媽媽已是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一向不理俗務的二姨娘順利成章地從菊隱齋走出來,幫忙照顧柳氏。
在整個陳園裡,柳氏最信任的人莫過於二姨娘。而且,柳氏早早就交代下去,自己養病期間,園裡的一些事物,暫由二姨娘代為管理。三姨娘,五姨娘頗有微詞,卻又無可奈何,那六姨娘,卻每日只在她的東跨院提了水袖裊裊娜娜地調弄她的身段唱腔,是個真正不理俗務的,只要不缺吃少穿,她倒也怡然自樂。
二姨娘見葯還有些熱,用小勺子在碗里攪了半天,又將浮面上的熱氣吹散。才一勺勺的餵給柳氏喝。柳氏像傻了一樣,勻子伸過來,她本能地張一次嘴,這樣餵了十幾次。葯碗空了,二姨娘將碗遞給晴翠,然後技術嫻熟地放好枕頭,扶了柳氏躺下。叮囑晴翠要好好服侍夫人,沐浴后莫要著涼等等,照顧得無微不至。
「你瞧她那個殷勤勁兒,你我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除了老爺那裡,我們可不會低伏做小,瞧著夫人那情形,怕過不了今年……二姨娘待她這樣好,難道還以為夫人能長壽,把她們二喬帶進京去,嫁給那些王孫公子不成?」五姨娘悄悄捅下三姨娘的衣袖,對她竊竊私語道。
三姨娘又做出她的招牌動作,拿了帕子,搖幾下,掩了嘴笑說:「二喬今年都十五了,進京,恐怕是等不得了。她現跟夫人打得火熱,恐怕是要多謀取些家私,留給她們母女以後度日的吧!」
「那怎麼行,都叫她謀了去,我和四綉日後指望什麼?」五姨娘怒道。恰好二姨娘已服侍柳氏睡下,回過身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五姨娘瑟縮了一下。
「夫人已經睡了,咱們還是莫在這裡呱噪,以免打擾了她養病。」二姨娘的聲音清清淡淡的,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法反馭。
三位姨娘領著自己心尖上的肉各自去了。走下台階時,二喬不禁回頭張望:「姨娘我記得剛剛五妹妹也來給母親問安了?人卻去了哪裡?」二姨娘回身掃一眼中堂,拉了女兒道:「你只管回你的閨房刺繡,莫要去管別人的閑事。」
陳五可待眾人去后,才從柳氏的床後頭走出來。她身子纖細,在眾人掐嘴架的怕鬧將起來禍及到自己,就悄悄躲到床后的夾空里,沒想到這無意一躲。卻讓她瞧見了一個驚天的秘密。二姨娘在喂柳氏喝葯的時候,將自己的指甲在葯碗里攪了幾攪,有一種暗紅色的葯末自指甲中落入葯碗里,然後用小勺子攪勻,再喂柳氏喝下。
自住進怡情居后,五可常去菊隱齋尋二喬玩笑,從不曾見二姨娘留長指甲,更別提將指甲塗成紅色。自二姨娘過來給柳氏幫忙后,五可無意中看到她與往日的不同,便留心起來。不想今日有這樣的發現。
五可和無垢每次來給柳氏問安,她都是一副哈欠連連,沒睡夠的樣子。也曾問過李媽媽,夫人晚上睡得很深,很沉。二姨娘卻總說夫人思慮過度,睡眠不足。兄妹二人就覺得這其中定有典故。
在祠堂祭拜那日,二姨娘歇死底里不讓二喬入陳家族譜時的樣子,令五可記憶猶新,如今她反常的舉止,更加令五可不確定,二日娘素日的清淡寡慾,吃齋念佛是不是都是假相,其實她暗地裡是一個居心叵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