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大周王朝】
這麼一看,問題就嚴重了,這兩個人既是外戚,又有兵權,功勞既高,能力又強,又要靠什麼來對他們進行約束呢?
對於這個問題,柴榮早在生病前就已經有很清醒的認識了,特別是對於年紀要大於他的李重進,更讓柴榮感到不安。所以自柴榮即位起,就一直有意無意地對其進行打壓,通過扶持殿前軍的手段,來對身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的李重進加以制衡。而在柴榮奪得南唐江北十四州后,又將李重進留在了揚州,使他遠離了當時的政治中心,似乎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過這樣又造成了一個新的問題,就是張永德在國內的地位又因此而大幅上升。
張永德在柴榮死前任殿前都點檢,這一官名是從後唐年間大內都點檢那裡衍化過來的。高平之戰後,柴榮甄選天下勇士,編為殿前諸班,都點檢有巡視檢閱之意,以此為名似乎能更貼切一些,所以在柴榮二次南征回京后,就將張永德任命為殿前都點檢,另將趙匡胤升為殿前都指揮使。但這隻不過是改了個名字,其實兩個人在殿前軍中的地位並未發生變化。
張永德年紀要比柴榮小上幾歲,所以柴榮對他的猜忌之心要遠遠弱於李重進,甚至還通過提高張永德在軍中的地位來對李重進加以制衡。然而到了柴榮病重期間,卻猛然發現,以張永德在軍中的功勞、能力和地位,一旦自己死後,是沒有人能控制住他的。所以急忙將罷了張永德的軍職,轉升趙匡胤為殿前都點檢。來接過張永德的位置。
史載柴榮在北伐契丹的回師途中,某日處理公文。忽然在案牘中翻出一塊小牌,上面寫著「點檢作」這三個字。柴榮看完一驚,認為是上天給他的警示,意思是說殿前都點檢要作天子,所以柴榮趕緊把時任殿前都點檢的張永德罷落下去,換成趙匡胤擔任這一職務。
這段記載是否就是當時的真實情況,現在沒有辦法去證實,但即便是沒有這個事情,柴榮對張永德這種處理方式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張永德作亂的先天資源實在是太豐富了,把他拿掉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但這麼一來,卻給趙匡胤最終的黃袍加身,創造出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種種跡象表明,早在趙匡胤開始擔任殿前都虞候時起,他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開始顯示出有不甘於久居人下的遠大志向。
趙匡胤是將門虎子,自幼就對武學有一種天生的偏愛,而對於文化知識卻興趣瞭然。家裡把他送進了私塾,他也不好好上課,經常逃學出去喝酒、賭博、打架,是個典型的問題少年。
當時的社會風氣就是重武輕文。家裡面見他這個樣子,也不以為意,簡單地批評兩句。也就隨他去了。這就造成在趙匡胤的成長過程中嚴重偏科,論起武功深不可測。若論文化則是一塌糊塗。
趙匡胤這種學習態度在當時很有代表性,因為亂世學文用處不大。倒不如練出一身好武藝,將來也能為自己謀得一個好前程。趙匡胤年紀輕輕就當了大官,屬於典型的成功人士,而且也是憑真本事上去的,並不是靠拉關係、走後門,溜須拍馬才謀得的高位,這就給當時全天下不愛學習的孩子們樹立起一個良好的榜樣。可是自從趙匡胤當上殿前都虞候之後,他又突然間感覺到自己的文化知識實在是太過貧乏,所以便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的影響下,轉而開始發憤讀書,惡補文化課程。
趙匡胤在攻打南唐期間,身邊帶了數千卷書,以便隨時閱讀。柴榮知道這件事後覺得非常奇怪,就問他:「卿為將帥,應以治戎裝、磨刀劍為正事,怎麼讀起書來了?」
趙匡胤則回答說道:「臣本是個粗人,讀書不多,自從擔任要職以來,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所以只好讀幾本書,給自己充充電,目的是為了更好地為國家服務。」
趙匡胤是柴榮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他肯上進,柴榮只會覺得高興,表揚還來不及呢!當然不可能去責怪。
但實際上,自從趙匡胤參加工作以來,就一直是在軍隊系統任職,他的文化程度雖說不高,但也不是一般文盲可比,勝任一份武職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而且在他擔任殿前都虞候之後,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社會交往也越來越多,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在日益繁忙的工作當中抽出寶貴的時間為自己充電呢?這顯然是對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
趙匡胤在不斷地給自己充電的同時,還很注意發展自己的勢力。在他擔任殿前都虞候之後,便利用柴榮命他重整殿前軍的機會,將羅彥環、郭延斌、田重進、潘美、米信、張瓊、王彥升等勇將都歸入了自己的麾下。同時又廣泛交際,和其他禁軍中的中高級將領交為好友,並同其中的石守信、王審琦、韓重斌、李繼勛、劉慶義、劉守忠、劉廷讓、王政忠、楊光義結拜為「義社十兄弟」,形成了一個以自己為核心的勢力圈子。
對於趙匡胤的這種行為,柴榮不是沒有察覺,但是他絕對不會去干涉。因為對柴榮構成最大威脅的,是李重進和張永德,而不是趙匡胤。
跟這兩個人比起來,趙匡胤才是柴榮的心腹,柴榮也有意讓他發展勢力,好去對抗李重進和張永德,所以對於趙匡胤的這些行為,柴榮從來就不加以限制,而是一路放行。
事實上,柴榮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趙匡胤的忠誠,到趙匡胤當上皇帝后,曾洋洋得意地對人說道:「當年世宗疑心重,見有方面大耳者皆殺之,而朕與其朝夕相處。獨然無事。」這句話應該是趙匡胤對柴榮的中傷,因為到目前為止。也找不到一段有關柴榮因長相而殺人的記載。但是從這句話里也能看出來,柴榮對趙匡胤一直都是非常信任的。
柴榮之所以會對趙匡胤如此信任。除了趙匡胤是柴榮一手提拔起來這個因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趙匡胤不是那種在禁軍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上面還有李重進和張永德,就是有人造反也輪不到他。柴榮這種考慮不能說沒有道理,只是這種情況在他死後就立刻變了過來。
柴榮死前,將張永德從殿前都點檢的位子上撤了下來,轉由趙匡胤接任,這就使趙匡胤一下子成了禁軍中的頭號人物。
此前禁軍中的兩大巨頭。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被柴榮派往了揚州,已經遠離了京城。
殿前軍都點檢張永德,被柴榮「落軍職,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實際上就是靠邊站了。在禁軍的兩大系統中,殿前司以都點檢趙匡胤為首,此前空缺的副點檢由慕容彥釗繼任。
慕容彥釗跟趙匡胤一樣,都是夾馬營出來的孩子。從小就跟趙匡胤熟識,因年長几歲,趙匡胤對他一向以兄禮事之,可見關係之近。
接替趙匡胤殿前都指揮使的是石守信和升任殿前都虞候的王審琦。都是「義社十兄弟」裡面的哥們兒,是趙匡胤勢力圈子裡面的最核心人物。也就是說,整個殿前司都已被趙匡胤牢牢地控制在手裡了。
再看一下侍衛司系統。侍衛親軍的都指揮使李重進。遠在揚州,無力插手京城事務。都虞候韓令坤。也是從夾馬營出來的孩子,從小就跟趙匡胤一起逃學、曠課、喝酒、賭博、打架。是趙匡胤的死黨,不用去說他。
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高懷德和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張令鐸,都是趙匡胤的好友,而且在一年之後又都與他結成了親家,可見關係之近,也可以算作是趙匡胤的人。
只剩下一個侍衛親軍的副都指揮使韓通,跟趙匡胤沒有什麼關係,但在京城禁軍九大巨頭中,有八個已經抱成了一團,惟有他一個人形單影孤,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在這種情況下,趙匡胤奪取皇位的硬體條件都已具備,只是看他有沒有這方面的主觀意願。對於這一問題,似乎也沒有必要去做過多討論。五代本來就是一個秩序混亂的時代,政變頻發多如牛毛,後晉軍閥安重榮就曾一針見血地指出:「今世天子,兵強馬壯則為之耳!」這在當時屬於是主流觀點,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心聲,趙匡胤也不是另類,既然掌握了這麼有利的條件,又怎能對唾手可得的皇位無動於衷?
經過半年左右的部署,趙匡胤覺得一切條件都已具備,是到了發動政變的最有利時機,於是便正式展開了行動。後周顯德七年(960年)正月初一,年僅七歲的小皇帝柴宗訓,像個小大人兒一樣,端坐在金鑾寶殿上接受滿朝文武百官的朝賀。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接到從鎮、定二州同時發來的緊急軍情奏報,稱遼國大軍夥同北漢聯合入侵,目前河北一帶情況緊急,請朝廷火速派兵增援。
此時柴宗訓剛滿七歲,朝中大權都掌握在宰相范質、王溥和樞密使魏仁浦手裡。這三人不知這是趙匡胤和趙普等人合謀定出的計策,見軍情緊急,就順理成章地命趙匡胤帶大軍出征禦敵,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後周的滅亡。此時趙匡胤在朝中獨掌軍隊大權的事情已是人所盡知,再加上當年郭威就是打著邊防「有警」的幌子出征,又在途中發動政變奪取皇位的。所以朝廷命趙匡胤率軍出征的消息傳出之後,京城內外頓時流言四起,紛紛傳言「出征之日,當立點檢為天子」。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帶著家眷躲出城外避難。
這種恐慌的情緒甚至傳染到了趙匡胤的身上,因為雖然在此事之前,他跟手下的幾個骨幹分子,經過一番精密分析、反覆論證之後,已經得出了這次政變一定能取得成功的結論。但是這件事情畢竟太大了,成則化家為國,從此君臨天下,若是一旦事敗,免不了要落得個滿門被滅,還要遺臭萬年的下場。可以說一半是海水,另一半是火焰,這裡面差距實在不啻於天壤之別。
就在當天晚上,趙匡胤帶著這種揣揣不安的心情回到了家中,正好看見他的妹妹在廚房做飯。人在精神壓力特別大的時候,總是想找個人聊上幾句。所以儘管趙匡胤明知道跟自己的妹妹談這種軍國大事毫無用處,但是仍忍不住走了過去,開口說道:「朝廷命我率軍出征,可百姓紛紛傳言我要做天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哪知道他的妹妹也早已聽到了這樣的傳言,所以聽趙匡胤說完之後,立刻抄起擀麵杖堵在門口,鐵青著臉對他大聲說道:「男子漢做大事,想做就去做好了,回家說出來嚇唬女人嗎?」
趙匡胤遭了這麼一頓搶白,一下子醒悟過來,想著自己也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的大人物了,怎麼事到臨頭,連個女人都不如,於是便不再猶豫,靜下心來,坐等事情的進一步變化。
正月二日,殿前副點檢慕容彥釗率先遣部隊從京城出發。正月初三,趙匡胤也親率大軍出征,他剛走出城外,京城百姓們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紛紛議論他這一走,肯定是要回來做天子的。
趙匡胤帶著大軍晃晃悠悠走了一天,到達了開封東北四十里的陳橋驛。也就在這時,軍中專門觀測星象的軍校苗訓就一把拉住趙匡胤的侍從楚昭輔,手指天上大聲喊道:「快看,天上出現了兩個日頭。」
楚昭輔看完也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道:「嗯,不但有,而且還正在打架!」他們兩個這一番做作,頓時引來一群人的圍觀,這些人也都跟著起鬨,紛紛說道:「一日剋一日,這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這一來,這則消息便迅速在軍中蔓延出去,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當天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自然現象,也就預示了即將發生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