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沉暮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到一百年前。

回到，一切還沒有開始，或者說，即將開始的時候。

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還在，就好，就好。

……

蘇雲念覺得沉暮舟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是哪裡奇怪。

「雲念，你的修為……」她被關進思過崖的時候，已經是練氣期九層，差一點就到大圓滿，能夠築基的程度，而現在看來，卻不過是練氣六層而已。

「弟子根基不穩，廢了兩層。」蘇雲念雲淡風輕的說道，似乎對於廢掉的兩層修為完全不在意。

沉暮舟一愣，心下卻是有些心疼，對於修為的執著，他敢說，蘇雲念絕對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她不過是三品的光系靈根，同大多數弟子比起來雖然已經算得上是很不錯了，但是在同為一峰之主的親傳弟子之中比較的話，蘇雲念的資質實在是上不了檯面。而且蘇雲念不僅僅是資質不夠，悟性也不高，光是引氣入體她就用了整整一年，比不少資質比她差的弟子用的時間還要久。

唯一讓人感嘆的便是她的心性，天賦不足勤奮補，這句話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別的弟子貪花好色的時候她在閉關，別的弟子閉關的時候，她已經開始不要命的不停的去接各種各樣的歷練任務。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夠在眾多一品靈根甚至是仙品靈根的親傳弟子中，顯得毫不遜色，甚至比幾個弟子還要早些時候達到練氣九層。

而她被罰入思過崖，不過是因為在歷練的時候，青荷道長的親傳弟子林靈兒看上了她的任務對象——一隻一階的靈兔，被她打傷之後，回去哭哭啼啼的找青荷道長告了狀，一向護短的青荷又找上了他，他便只聽信了兩人的一面之詞將蘇雲念關進了思過崖。

現在想起來，以他對蘇雲念的了解，蘇雲念絕對不可能輕易對同門下手，想必是林靈兒觸碰到了她的底線，她才會出手的吧。

只可惜，當時那麼多人想要為她辯解，他卻不聞不聽，憑著自己的性子行事。

完全沒有想過，將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小女孩關進思過崖這種地方，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只是不知道，現在再來補救，還來不來得及。

「我這裡有上好的補靈丹，對於修鍊之人是大補之物；還有這個回靈丹，靈力空乏的時候很管用，特別是和人對戰的時候，能夠為你謀取一線生機；這個生機丹，再重的傷只要服用一顆也能夠好個七七八八；還有這個回春丹，平時受傷的時候服用一顆很管用；對了，這個回春散，用於外傷，治癒的效果很好……」

蘇雲念就這麼看著他，將自己儲物袋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掏出來，似乎巴不得把所有的身家財產都交給她才好。

沉暮舟自然自語的說了半響，蘇雲念一直沒有接話，他抬頭，才注意到她微冷的目光。

心下有些失落，卻還是勉強揚起了唇角，擺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雲念，這些是不是都不和你的心意？你先拿著，等師父尋到更好的丹藥的時候再給你，師父一定會把你廢掉的修為補回來的。」

蘇雲念沒有動作，只是看著他，目光晦暗不明，卻像是一下子就看進了他的心裡，看穿了裡面藏著的愧疚和不安。

沉暮舟一下子連手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將擺在桌上的丹藥一掃而空，全部放進了儲物袋裡，直接將自己的儲物袋遞到了蘇雲念的手裡；「你先拿著，我再想想，我記得我還有一個放各種靈藥的地方……」

他轉頭，卻對上了蘇雲念的目光。一下子失了言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喃喃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你讓我再想想……」

修真者雖然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但是歲月太過於漫長，若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的如同才發生的事情，恐怕是聖人也會瘋掉，很多不重要的事情，他們就會像是存檔一樣放在記憶的深處，也不怕被丟失，只待要用的時候慢慢回想便是了。

上一世，距離沉暮舟重生的時候，青闕宗早就已經滅門了近八十年，他自是不會記得自己曾經的住所里哪個地方還藏著靈藥。

「師父受了重傷？」沉默了半響的蘇雲念突然開口，嚇了沉暮舟一大跳。

不知道為何，他有一種做錯事的孩子被長輩抓包的感覺。

「沒，沒，沒有。」他下意識的否認道，似乎是不想讓蘇雲念覺得自己似乎是很沒用的樣子，然而破敗的身體卻毫不猶豫的出賣了他，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喉嚨一癢，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響了起來。

「咳咳……咳咳……」沉暮舟用手捂住嘴，卻有殷紅的鮮血順著他的指縫留了下來。

「雲念，你先離開好不好？」他商量似的問道。

蘇雲念一挑眉，臉上終於不再是那種面目表情的樣子，隨著她的這個動作，面上也出現了幾分生動。

她的五官雖然精緻，拆開來看的時候，每一處都是完美無缺的，拼湊起來卻僅僅是顯得協調而已，最多稱得上是清秀，大多數時候，蘇雲念的臉都屬於那種被人過目既忘的路人臉，但是不知為何，當她眉梢一挑的時候，沉暮舟居然看出了一種邪肆的感覺，連心跳都漏了兩拍。

蘇雲念終於看出了沉暮舟哪個地方不對勁。

半年前的沉暮舟，一身的傲氣咄咄逼人，因為不喜她這個親傳弟子，認為她給他丟了顏面，說話的時候，語氣難免帶著三分的冷漠和厭惡。

蘇雲念的性子死板，說好聽點就是木訥，雖然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討得沉暮舟的喜歡，希望自己的師父能夠正眼看自己，但是卻一次也沒有成功過。

——即使是以練氣八層的修為打敗了築基期一層的師兄，沉暮舟也沒有對她多一句的好話。

因為對他來說，越級挑戰從來就不是困難，即使他如今不過分神期，也有過打敗了合體期的戰績。

現在的沉暮舟，那一身的傲氣被收斂了起來，不是刻意的偽裝，而是真真正正的被收斂了起來，像是經歷過了歲月的打磨，如同真正的寶劍一般開始學會將自己的鋒芒藏在劍鞘之下。這樣的沉暮舟，有些呆，有些萌，當然，還有些蠢的可以。

這真的是那個她曾經無比崇拜的青冥道長嗎？這真的是那個年少成名的沉暮舟嗎？

如果不是靈魂的氣息一模一樣，蘇雲念恐怕會以為沉暮舟是被哪路的高人奪舍了。

畢竟像是沉暮舟這種天資過人，年紀輕輕一身修為便了得的人，無疑是各路老妖怪奪舍的上好對象。

一是因為他的資質，一個好的資質比什麼都重要，畢竟能夠修鍊成為老妖怪的人都不是那種甘於平凡的人，想要奪舍重生自然是為的能夠重修大道，再與天爭；二是因為他的修為，奪舍的時候，雖然說是以修為越高越好，但不高於自己本身修為的人奪舍起來太困難，修為過於低下的人不一定能夠承受的住前來奪舍的靈魂，更何況就算是奪舍成功，自己本身的修為也會一降再降，甚至會因為神識過於強大而導致身體崩潰，像是沉暮舟這種合體期的修士，是各大奪舍老怪的不二人選；三則是因為他的年齡，老怪的經驗再怎麼豐富，若是奪舍到了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必定會受起命運的約束一同死去，到時候，可是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的。

只是，看沉暮舟現在這個表現，蘇雲念怎麼也無法將他和一個老怪聯繫起來。

主要是……太蠢了，蠢到簡直不忍直視。

特別是現在望著她發獃的樣子，蘇雲念突然覺得自己手有些癢。

「師父，還是先服藥吧。」蘇雲念喚道。

「啊？」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當著蘇雲念的面前走神的沉暮舟面上尷尬，故作鎮定的說道，「雲念你先回去吧，師父自己會處理的……咳咳……」

蘇雲念的目光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下，確定實在是沒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時候，拱手做禮道：「雲念先行告退。」

說吧，也別看沉暮舟的表情，自顧自的退去。

她的身影逆著光消失在了門外，沉暮舟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最終還是無奈的放下。

「咳咳……」

他低下頭輕咳，蘇雲念走後，他才覺得自己的內府痛的厲害。

桌上的儲物袋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儲物袋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玉瓶。

不用看也知道儲物袋是他剛剛遞給蘇雲念的那個，他連忙拿起玉瓶，瓶身上生機丹三個字煜煜生輝，他的心中忽然一片柔軟。

雲念她……專門將這瓶丹藥拿了出來。

是不是說明，她心中，其實還是很擔心他這個師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