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妖群與遺仙
青芷和紫夜在街道上走著，向下一個學生家裡行進。這裡地方比較荒僻，馬路上竟然沒有一輛過往的車。道路旁，兩排老舊的公寓樓孤獨地立著，沉默地守著這座城市遙遠的回憶。
「姐姐，你認識聊飛？」紫夜默默地走了一路，終於忍不住問道。
「認識啊。」青芷淡淡地回答，「你也認識她的，在你失憶之前。」
紫夜聞言沉默了下來，神情失落。青芷見狀只好安慰她：「沒關係，又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是啊，找到一個幻瞑瞳三度開瞳者就能解開我的記憶封印。可是哪有這麼好找啊？本來幻瞑瞳就很稀有了，更何況還要三度開瞳……」紫夜深深嘆了一口氣，「姐，當初是誰把我的記憶封印了啊？我直接找他不就好了。」
「要是能的話，我還不早幫你解決了？用等到今天？」青芷輕哼一聲，「辦法總會有的。不急這一會兒。」
紫夜沮喪地垂下頭，默默地又走了段路，突然抬頭，驚喜地對青芷說：「也許我可以找宮野孤衣，他是墮落之羽的幻瞑君，一定有三度開瞳的幻瞑瞳！」
青芷啞然失笑，只是笑容中有一絲苦澀：「你這也太異想天開了。暫且不論他肯不肯幫你，就說天庭和墮落之羽通緝了他這麼多年都沒能找到他，你認為就憑你可以？」
「這我當然知道，他是否還活著都是個未知數。可是這樣至少還有盼頭吧。」紫夜說著說著，眼神突然一變，然後與青芷對視了一眼。青芷仍保持著原來的步調，只是頭微不可查地點了點。
「這麼說也對……」青芷平靜地回復，突然停下腳步，以她為圓心，無數藤蔓迅速蜿蜒而出。與此同時紫夜完成了吟誦，半球狀的金色屏障把她們全方位地保護住。剎那間，成千上萬的妖怪現出原形，瘋狂地朝二人撲去。他們或被鋒利的藤蔓末端刺穿了身體，或一頭撞在屏障上血肉模糊。一時間，凄厲的喊叫聲響徹天際，讓人頭皮發麻。
「神言·夜旋連星。」紫夜繼續吟誦，遠處十二個紫金色的光點沿順時針方向依次出現，連接成了一個圓，而後光點同時爆炸，圓內的妖被全部震碎為殷紅的血雨。然而隨著一波妖的死亡，下一波便會迅速衝上來，絲毫不畏懼死亡。在不斷的衝擊之下，屏障也變得越來越脆弱。
「這群烏合之眾，今天都瘋了嗎？」青芷一咬牙，催動元神，拉起紫夜向前奔去。在她的腳下，一棵棵樹木破地而出，轉瞬間一條柏油路就變成了一片樹林。交錯的枝葉減緩了妖們的速度，為青芷和紫夜爭取了時間。但二人一邊跑，一邊還要施法避免讓凡人看到漫天的妖怪，此消彼長之下，雙方一直保持著相同的距離。
「他們沖著聽雨石來的！」紫夜從懷中掏出聽雨石，妖怪們瞬間亢奮起來。
「我明明已經封印了氣息，沒想到還是把他們引來了。」青芷雖被追逐得有些狼狽，但眼神已經沉靜下來，毅然從紫夜手中搶過聽雨石，而後使勁一推，將紫夜推出了妖群的包圍圈，同時解開了聽雨石的封印。霎時間，白光迸射而出，炸碎了離得近的一圈妖。然而他們反而更加興奮，也不管一旁的紫夜，瘋狂地向青芷衝去。
紫夜怒吼一聲，雙眼隱隱有些發紅，身體里似乎有著潛藏的力量正在洶湧。然而每當她試圖催動那份力量時，大腦與雙眼便會變得劇痛無比，讓她幾乎暈厥過去。她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四周，猛然發現有一戶人家的房間周圍竟有著一個強大的結界，看上去似乎是出自凌坤道派之手。
「姐！」她大聲地喊青芷。青芷順著紫夜手指的方向，也發現了那一戶人家，正要跑過去時，一隻妖攥住了聽雨石，欲從她手中搶來。青芷左手憑空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把妖的手齊著手腕砍斷。烏黑的血噴在她身上，那妖竟發出了凄厲而得意的笑聲。
青芷心頭一沉，果然看到一團剛剛被他吸扯入體內的聽雨石的白光在他體內漫無目的地漂浮。青芷揮舞匕首，那妖卻迅速閃身退去，換上了新的妖朝她撲來。青芷既知已無法追上，便也放棄，一邊做著防禦，一邊朝那戶人家的方向跑去。
紫夜早已結好了新的屏障。青芷毫無阻礙地通過，妖群卻滯了一滯。二人趁著時間，趕忙朝著結界跑去。事情緊急，她們也顧不上敲門，使出法術硬生生地把門撞爛破門而入。一進屋，妖群的壓迫感瞬間消失。二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我來通知學院處理，你去和這家主人打個招呼。」青芷左手掏出手機，右手依然緊緊攥著聽雨石，黑血順著指節滴落在瓷磚上，而聽雨石卻依然一塵不染，柔柔地散出光芒。
紫夜輕輕地向走廊走去，突然一扇門被打開。紫夜下意識地朝那邊看過去，然後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不住地嗡嗡作響。
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肩上搭著一條毛巾，腰上圍一條浴巾，裸著上身，直愣愣地站在門口，表情有一些獃滯與愕然。一滴水珠從他濕漉漉的頭髮上滴落，緩緩地劃過臉頰、下巴、胸肌、腹肌……最後沿著人魚線落在了浴巾上消失不見。
一時間四目相對，空氣中透著詭異的安靜。
紫夜雖然已經在這世上存活了四百年，但年齡一直停滯在21歲，所以儘管她處事有著一分從青芷那裡學來的沉穩，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免不了不知所措。
「對不起！」雙方几乎是同時喊出來。
紫夜趕忙轉身回到客廳。片刻后，男生穿好了襯衫和牛仔褲，朝紫夜與青芷走了過來。他第一眼瞥到了青芷手上已經快凝固的血，愣了一下，然後他認出了紫夜。
「紫夜？」
紫夜也是認出了他。他便是她們要啟靈的下一個學員——顧殷回。
「是你啊……呃，這是我姐姐，靈凡學院的導師姬如青芷。我們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煩。」
由於顧殷回在昨天已經同意入學並簽訂了保密協定，紫夜便也沒有隱瞞，把路上的情況簡練地與他說了一下。青芷在此期間把手上的污血清洗乾淨，並發現了貼在房屋四面八角的道符。
「這道符從何而來？」青芷問道。
「哦，我小時候總是生病，後來有個雲遊的道士來到我家，賜了幾張符，說是以後我無論住到哪都要把這些符貼到牆上鎮宅。不知道有沒有用啦，反正那之後我就很少生病了。」
「這年代還有雲遊的道士……」青芷冷哼一聲，「葉清玄那老傢伙倒是挺操心的。不過這麼多年，他的手藝確實沒退步。」
顧殷回與紫夜都是不知道青芷在說些什麼，只是看她的表情有些隱怒。
「……姐？」
「好了快開始吧，給他啟靈。」青芷張開一直緊攥的右掌，把聽雨石遞給紫夜，走到了窗邊向外望去。妖群早已散去，學院的人也已趕到，正在清理痕迹。青芷收回了目光，卻依舊站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紫夜正欲讓青芷結陣，不過轉念一想，既已有了凌坤的辟妖陣法，再結陣隱藏氣息倒是有些多餘了。便將聽雨石交給了顧殷回，告訴了他啟靈的方法。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暗金的元神一點點緩慢地形成。就在紫夜以為要結束時，變故突生。
聽雨石的光點突然失去了控制一般，在顧殷回的體內橫衝直撞。顧殷回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接著四肢猶如針扎般的刺痛起來。他以為是啟靈時會出現的正常現象，忍一忍就過去了，便也沒有吭聲，咬緊了牙關。
紫夜看到顧殷回面色蒼白、冷汗直流，知道啟靈的過程出了岔子，卻不知因何而致，只能將手覆在他青筋暴起的拳頭上，試圖控制狂暴的聽雨石，卻只是杯水車薪。
「元神缺了一角。聽雨石在試圖補全元神，卻無法找到那缺失的部分，所以會變成這樣。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青芷走了過來，輕輕嘆息。
看來當年那一戰，確實還是產生了影響……
紫夜聞言默然，眼神有些猶豫。
「可不可以……」
「可以。你自己考慮清楚就好。」青芷平靜地回答，「雖然傷害不大，但畢竟還是有所損害。」
「我才認識他一天，是不是沒必要？」紫夜的表情有些困惑，「你也知道，我並不善良。他人的死活與我何干？」
「再猶豫他就真死了。」儘管身邊有一個人正處於死亡的威脅中，青芷依然在若無其事地微笑，「你需要一個救他的理由？那好，他已經加入了靈凡學院。而你可以算是見習導師。導師要保證學員的生命安全。」
紫夜點點頭，釋然地鬆了一口氣，從胸口牽引出金光閃閃的元神，分出一小部分，注入了顧殷回體內。聽雨石的白光引著它與顧殷回的元神緩緩融合。紫夜將剩餘的元神收回體內，臉色微微發白。
人的元神不可缺少一點。但神的不同，元神是可以任意分割的，只是元神的大小會決定可以支配的靈力的多少。紫夜是神族之裔，但元神卻只有尋常尊神的一半大小，因此實力也不算強。
青芷遞給紫夜一瓶藥水，紫夜毫不猶豫地接過喝下，身上的無力感瞬間消失。
過了一會，顧殷回醒了過來，睜開了雙眼。
「我成功了？」他有些后怕地問道。
紫夜苦笑。他們從幻的手中拿到聽雨石，就是為了讓啟靈的過程輕鬆一些，沒想到在他這裡竟然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
「你現在已經正式地成為了一名靈凡。開學時間我們會再通知你的。」紫夜講完了官方的結束語，便與青芷一同離去。
「紫夜……」顧殷回叫住了她，「謝謝。」
「不客氣。」紫夜平靜而疏離地微笑，「期待與您在靈凡學院再會。」
兩人走出了顧殷回家以後，紫夜突然問道：「姐姐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我沒有告訴你的，都是你沒有必要知道的事。」青芷頭也不回地回答。
「顧殷回的身份，姐姐知道嗎？」
「我知道。不過他以前也就是個小人物而已。不過我想知道你發現了什麼。」
「他雖然元神缺失，卻有著罕見的仙骨。還有，葉清玄是那已退隱的凌坤上一任掌門吧。」
「是。」青芷點頭。
「連葉清玄都為他而出山……顧殷回，是遺仙吧。」
「對。」青芷停住了腳步，「但他前世只是修成半仙而已，成為遺仙進入輪迴並非仙界的懲罰。紫夜，學院挑選學員是有理由的。既然仙界的人不介意他的遺仙身份，就說明他沒有問題。」
「我只是感慨他的資質而已，姐姐你想多了。」紫夜笑笑，「對我來說，遺仙或是墮神，與常人沒有分別。」
「好了，這話也就在我面前說說。別被旁人聽了去。」青芷無奈地看看紫夜，總是胡言亂語，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引來殺身之禍。
「當然啊，傳到天帝耳里我就死定了。」紫夜像個孩子似的吐吐舌頭，「姐姐以為我對誰都是這麼口無遮攔嗎？」
紫夜的語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七界眾生，各懷鬼胎。我能完全信賴的，只有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