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烏拉諾斯去深淵暫居一段時間的事情，蓋亞隔了幾天才告訴了厄洛斯。而這幾天的時間，他是用來找尋借口來堵住厄洛斯的懷疑，畢竟明面上他和塔爾塔羅斯的關係不深，沒有理由讓對方幫忙養兒子。

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他只好製造出黑白分明的棋盤和棋子，在希臘神話里提前搬出國際象棋的規則。拿百用不爛的『打賭』為理由，他說塔爾塔羅斯輸了棋才不得不帶著烏拉諾斯回深淵，這段期間深淵之神會指導孩子的成長，直到度過神靈從幼年到少年的轉變。

「哥哥，讓烏拉諾斯散心也不用選深淵啊。」

厄洛斯氣悶的從蓋亞手中搶走了新的棋盤，她倒要試試這兩個哥哥在玩什麼，竟然能把兒子給當賭資。

蓋亞快步跟了上去，不著痕迹的轉移厄洛斯的注意力。

他知道拖了這麼久，就算有金弓的力量加持，厄瑞波斯身上攜帶的金箭威力差不多快消失了。塔爾塔羅斯回去之後，厄瑞波斯幾年都沒臉去見對方，尼克斯不得不為丈夫去向哥哥道歉，萬一被踹出深淵就難看了。

百年的光陰在神靈看來不長，它還不足以令厄洛斯精心打理的捲髮變長一寸。蓋亞有時就躺在叢林的樹枝椏上，斑駁的光灑在他的臉上，在歲月中模糊了那份穿越殘留的疏離。他望著天空的方向，心裡想到的再也不是神話里是蓋亞丈夫的神王，而是自己的孩子。

多麼奇妙的變化啊。

樹葉吹動的樂曲在唇間泄出，蓋亞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俊朗無雙的容貌已然是大地最好的點綴。他在這份輕鬆的環境下側過頭，與他一起生活在大地上的妹妹追著音樂跑來，腳步歡快，好似記憶中充滿殺戮的輪迴日子被留到了上輩子。

是的，上輩子是姜齊，這輩子是蓋亞。

他有四個兄弟姐妹，面冷心更冷的塔爾塔羅斯，略帶悶騷的厄瑞波斯，沒什麼心機的尼克斯，還有厄洛斯這個調皮搗蛋的小妹妹。

「哥哥。」

頭戴著花冠的厄洛斯赤足踩在土地上，稚氣未脫的臉頰浮現兩個酒窩。

下一秒，她說出了來意：「去深淵接烏拉吧，都百年了。」

蓋亞這回沒有推脫，但他沒有同意厄洛斯一起去的要求。厄洛斯因為烏拉諾斯的出生才好了一點的身體又進入衰敗狀態，等到烏拉諾斯徹底長大，恐怕他就要面對把兒子嫁給妹妹的事實了。

咦，似乎有哪裡不對？

蓋亞若有所思的踏入了塔爾塔羅斯穩定的那條空間隧道里，隨著他的進入，通往深淵底層的空間隧道發出熒光草般的光彩，一路明亮如白天。大地供給的力量漸漸遠離，他再次來到了遍布幽冥氣息的死亡國度，腳前就是深淵神殿的層層階梯。

知道能改變了出入口的只有塔爾塔羅斯，蓋亞見怪不怪的邁上了階梯，步步穩當優雅。

片刻后，他看見了塔爾塔羅斯坐在深淵神座上的身影。

「你在邀我下棋？」

蓋亞走到對面為自己留出的神座，神座上同樣沒有標誌什麼圖案，簡簡單單的白色。他打量著一副下棋姿態的塔爾塔羅斯，感覺彼此就像是擺在他們中間的棋盤，棋子擺布整齊，一片黑，一片白，唯一的緩衝地帶就是兩方棋子的距離。

「誰吃了一顆棋子，就能向對方提問一次，如何？」

塔爾塔羅斯右手支著下頜，抬了抬優雅的眉骨，目光透露出罕見的興趣。在蓋亞把下棋的規則告訴他們幾個后，他就無聊的待在神殿里琢磨了很久，算是打發時間了。

蓋亞臉上的笑意加深，覺得找的了一血前恥的方法，欣然同意。

他對自己的棋力有把握，很快在開局拿下了第一個黑色的小兵。看到自己的棋子把敵方的棋子擊碎，蓋亞心底的鬱氣也消散了不少，莫名的明白塔爾塔羅斯的用意——他想用這種方法來維持這場見面的和平。

把對塔爾塔羅斯的戾氣發泄在棋盤上，蓋亞在提出問題的時候尤為氣定神閑。

「烏拉諾斯在幹什麼？」

「他在尼克斯那邊，學習黑夜女神對黑夜的掌控。」

塔爾塔羅斯看上去格外認真的凝視著棋盤，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第二個棋子輪到塔爾塔羅斯先吃掉，蓋亞沒有意外，等待對方提出問題。塔爾塔羅斯沒有浪費這次機會，暗紅的眼瞳閃過一絲光彩，他問道：「父神是否只要求你生下烏拉諾斯？」

蓋亞答道：「是的。」

棋盤上黑白交織的棋子繼續行走，雙方的王后紛紛有出動的意圖，不久，蓋亞用斜走的『象』吃掉了對方的『車』。

「你知道烏拉諾斯註定的未來嗎？」

「知道。」

塔爾塔羅斯平靜的說道，手指開始變動下一顆棋子的去路。隨著雙方吃掉的棋子逐漸增加，對答的問題也進入了苛刻的境地，塔爾塔羅斯問蓋亞的靈魂來自何處，蓋亞在接下來反過來問塔爾塔羅斯『認識蓋亞多久』。

互相探底，互相平衡著法則允許說出的界限，他們的棋路走到了最後關頭。

「其他補全法則的神靈怎麼辦？」

「與我無關，那是烏拉諾斯和厄洛斯需要做的了。」

蓋亞溫柔一笑，說出的話則無情至極。他手指將『王后』和『車』圍攻塔爾塔羅斯的『國王』，直到逼至死路。

他輕聲問道：「你從始至終依舊是塔爾塔羅斯嗎？」

「是的，我一直是深淵之神。」

塔爾塔羅斯收回了手，不帶任何偏見的注視著這個來自異界的蓋亞。

彷彿打了一場無聲無息的戰鬥，蓋亞似笑非笑的瞅著塔爾塔羅斯，在暗示彭透斯和烏瑞亞不需要自己來孕育后，這位幽冥深淵神的臉色可有點失望啊。

「你很優秀，我當然不介意和你成為情人。」塔爾塔羅斯撤去了浮在半空中的棋盤，話語真誠了一次。蓋亞卻沒有領情的意思，想到這傢伙是重生回來的希臘神，便習慣性的諷刺道：「難不成不論男女，凡是優秀的神靈，你都不介意來一場一夜情？」

「蓋亞，你覺得能入我眼的有幾個神靈？」

塔爾塔羅斯本不想辯解這種問題，但看見蓋亞隱隱含怒的樣子，他不禁唇角翹起，聲音低沉的娓娓說道：「實力、身份、地位，整個希臘神系除了父神，能與我相提並論僅有其他四個兄弟姐妹。然而『地母』貪權，嫁給了權利最高的那神，尼克斯和厄瑞波斯天生是一對，厄洛斯性格又太頑劣，我根本沒有挑選的餘地，所以乾脆一個都沒打算接觸。」

蓋亞一怔，狐疑的觀察他的神態，「提豐怎麼來的？」

「隨便拿冥土一捏就行，區區一個類神的怪物。」

塔爾塔羅斯的嘴角撇下，同樣想到了被污衊為自己兒子的怪物。要是他的後裔真有百個頭顱、百個翅膀、百個手足，女性的蓋亞要多厲害才能生得出來？

雖然……她已經夠能生的了。

蓋亞面色複雜的腦補到了『假如蓋亞生下提豐』的兇殘一幕，背脊冒出冷汗。也許卡俄斯對他還算仁至義盡？至少一個烏拉諾斯生起來不算太辛苦，要是孕育提豐這類怪物，恐怕得一屍兩命了。

被兩神同時惦記著的烏拉諾斯從外面回來，少年挺拔的身形與當年截然不同。一看到蓋亞就端坐在神殿里的時候，烏拉諾斯回憶起自己鬧著要跟塔爾塔羅斯走的場景，頓時尷尬的撓了撓頭。

「父神。」

磨蹭了幾下腳步，烏拉諾斯眼巴巴的走到了蓋亞身邊。

「玩夠了嗎？厄洛斯在大地等你。」蓋亞沒有責怪他，溫和的笑容中多了一絲親近，這是以往沒有的情況。烏拉諾斯眼尖的發覺到了這點，擔心的問題總算放了下來。

這次的目的就是接回烏拉諾斯，蓋亞看見兒子沒有拒絕他，便沒有耽誤時間的要返回大地了。

「等一下。」

塔爾塔羅斯開口阻攔了一聲。

他帶著烏拉諾斯停下，疑惑的看向了塔爾塔羅斯，說道：「什麼事？」

「你之前不是商量要建立地底神殿嗎？」塔爾塔羅斯詢問過尼克斯詳細的情節，本身又見過大地上神靈、半神遍地走的情景，十分贊同蓋亞的想法，「深淵裡四道冥河的方向不同，抽出分支匯入大地也需要時間，你下次把地底神殿的地址給我，我提前做好準備。」

蓋亞挑了挑眉，公事公論的回了一句：「多謝。」

站在一旁，烏拉諾斯忍不住在心底偷笑，塔爾塔羅斯明顯有討好蓋亞的意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