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對,我是林叢
可高躍只是背著手,靜靜地看著她,清瘦的臉上一點點浮起悲哀。片刻后,他平靜地說道:「2011年3月11日,我在d城工地暈倒,被查出重度腎炎。那時距離我尿血,已經有一個半月。接著,腎炎轉變成了腎衰竭,雖然進行了透析,卻始終無法治癒。就在移植的腎源剛有了消息的時候,我的病情突然加重,上了呼吸機,根本無法排尿。強烈的腹脹腹痛,導致我無法合眼,是你用熱毛巾給我整夜敷著,用手給我按摩。我曾幾次發脾氣趕你走,是你哭著跪在我面前,說一定會等到我好起來。你說:『我們還要結婚,還要有自己的孩子。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就這麼中途拋下你?』許許,我又何曾想中途放棄,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想坐起來,把你抱進懷裡。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太累、太難受了,許許,你能原諒我嗎?」
如許的眼裡慢慢溢出淚水,她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一定是聽人說的。對,那時病房裡還有護士,你一定是聽她們說的。你不是林叢!他已經……」
「死了,對嗎?那時,我也這麼想。但當我終於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又有了意識。之前,我一直在沉睡,直到這個學生遇到車禍。又或者,我還是高躍,只是林叢的意識進入了我的身體。許許,這世上有很多無法解釋的事,如果真給我個起死回生的理由。我想,那就是……」高躍柔情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我愛你,勝過我的生命。」
「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你不是林叢,你不是!」如許抓著門把手,渾身顫抖。只要她手指輕輕一轉,就能把門打開。但她的手腳就像被定住了一般,半點動彈不得。
「許許,你在怕什麼呢?」高躍張開手,慢慢地走近她:「無論生或死,我都不會傷害你。哪怕你的心裡有了別人,我也捨不得怪你。許許,過來,讓我再抱抱你。讓我證明給你看,找到你,我有多高興。」
「不要,不要過來,求你不要……」如許嗚咽著貼在門上顫抖。然而,高躍終究是一步步走到了面前,堵住了她最後的退路。然後,他慢慢低頭,碰了下她的臉頰。
那吻溫柔纏綿,帶著深深的憐惜。
「許許,用你的心告訴我,我是誰。」高躍黑漆漆的眼眸直視著她,聲音漸漸下沉,終於和如許記憶中的那個聲音重疊起來。
一陣淡淡的香味,從他領口緩緩散發,瀰漫在如許的鼻間。
「你……你是林叢?」
「對,我是林叢。」
接下去的一小時,是如許人生至今最神奇的時刻。高躍與她並肩而行,在醫院外的小店裡,點了如許大學時最喜歡吃的幾個菜。
而他一筷未動,只是雙手交疊著,靜靜看著她。偶爾,他也會伸手,給她捋一下額發。那輕柔的動作,如同微風,如許來不及躲避,他已經做完。
他是如此自信,甚至提議,幾天後一起到畢業的大學去看看。他可以叫出每個導師的名字,以證明自己。
如許隱隱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地方不對。但高躍做得太無懈可擊,每一個細節都與林叢無異。而高躍告訴她,每到晚上,他就會反覆做關於過去的夢。每一天醒來,他的記憶都明顯多了許多。
「所以,有些小事,我可能現在想不起來。但不久后,應該都會恢復。而我來腦科,也是反覆求了自己的導師,才得到的機會。我知道,我不該對媽太感情用事,可我實在虧欠她太多。我只想在她的餘生里,好好地陪陪她。」高躍動情地說。
「可你是怎麼找到曹老師的?我好像沒在上個醫院裡留地址啊。」如許皺眉。
高躍低頭,微微一笑:「連人都能起死回生,這種母子間的心靈感應,不是很正常嗎?呵呵,開玩笑的。其實是崔主任到我導師那談到這個病例,還帶來了照片,我才知道。」
「可我還是覺得……」如許用力揉了下眉心:「對不起,我現在腦子裡很亂。你能讓我回去好好想想嗎?」
「當然。只是無論你最後怎麼決定,都要親口告訴我。我不奢求介入你的婚姻,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能想到我就成。許許,我永遠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事實上,如果不是看到那本冊子的話,我還沒有勇氣來問你的心意。」
「你……你看到了?你怎麼找到的?」
「媽看到的啊。她當時只是想躲開護士的葯,才裝睡的。你別小看她,雖然她腦子糊塗,偶爾還有點小聰明。」
如許用力搖搖頭,腦子裡越來越混亂,她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奇怪的氣氛,回家去好好思索一下。
高躍也配合地站起來:「時間也差不多了,估計叉子已經出來了。我去看看媽。」
「林……」如許噎了下。高躍的這聲「媽」叫得太過自然,她幾乎快被他說服了。
而高躍溫柔一笑,像過去一樣,輕輕揉了揉她的發:「乖許許,好好回去休息吧。」
如許帶著滿腹心事走後,高躍插著褲袋,愉悅地走進了病房。迎面就碰到崔醫生,後者緊皺眉頭道:「高先生,你剛才帶白太太去哪兒了?你和我們的協議,可是就待在腦科樓層的。如果你擅自離開,做出什麼事來,誰負責?還有,你今天對病人做的事,太過了吧。你是個演員,演完就能離場,我們醫院可是一直開在那兒的。」
高躍冷哼一聲:「怎麼,現在知道怕了?那當初就別收錢啊。崔主任,您放心,我也只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不至於要故意鬧出人命。再說,是那老太太自個兒願意吞叉子下去,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那還不是你哄她的!高先生,我多說一句——白四少可不好惹,你別打她太太的主意。」崔醫生用力抹了下額頭的冷汗。
「如果我偏要打,又怎樣?」高躍懶懶地笑起來。手碰到門邊,又收回。他慢慢轉身,回味般抿了下自己的嘴唇。
那麼好的皮膚,讓他忍不住,還想要點別的。
而一小時前的白屹東,卻陷入了另一個迷局。在意翔和端陽陷入資金拉鋸戰後,一直不曾出面的司馬尋,突然通過一個中間人,找到了他。
約的地點,是白屹東一個叫陸七發小開的時尚餐廳。那天,陸少把所有當天預約取消,空出了全部樓層。而兩人去的,就是頂樓的花園天台。
據說當年,裴二為了爭取陸家協助逃婚,也選了此地談判。白四腳踩著那些名貴的進口地磚,微微冷笑。
司馬尋,是真沒把他放在眼裡。時間、地點都讓自己選,就不怕他安排幾個人,一把按倒他?不過,如果司馬尋真像趙五懷疑的有催眠能力,恐怕也不會輕束手就擒。
還有三分鐘……白屹東抬腕看了下手錶:真討厭,偏偏約今天。如許可正在家裡等著呢。
「白先生,您好啊。」一個涼測測的聲音忽然響起。白屹東抬頭,差點笑噴出來。太陽都沒了,司馬尋居然還戴著一副墨鏡。這草木皆兵的模樣,是不是預示著他已經窮途末路?
所以,今天,是來向他求和的嗎?
休想!
「白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司馬尋坐下,淡淡一笑:「但你錯了,今天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
「哈,我求你?笑話!」白屹東輕蔑地看著他:「你先試著走出這道門再說。」
「白屹東,做事要考慮後果,我不可能毫無保障就出來。今兒,就先談談你的寶貝前妻吧。」司馬尋悠閑地翹起腳,朝白屹東努努嘴:「既然沒有服務生,就勞煩四少給我倒杯茶。」
「沈阡?」白屹東大笑:「你抓了沈阡?好啊,我謝謝你,請千萬別手下留情。殺了她,我都不帶可惜的。」
「是嗎?也對,她死了,剛好可以免了最後一筆。我記得,好像有1200萬吧?呵呵,四少真有錢。」
白屹東的眼神逐漸陰冷:「這麼說,是你夥同她,敲詐我的?」
「嗯,也可以這麼說。」司馬尋微笑著起身去拿茶壺:「白少,我真有點口渴,那我就自己動手了。」
「等一下。」白屹東冷喝一聲:「司馬尋,你有什麼底牌都亮出來吧。如果你談判的籌碼只有沈阡,抱歉,我沒興趣。」
「這樣啊,那我先表示一下自己的誠意,給你看點東西吧。其實,我一直挺同情你的,所以我替你稍微出了口氣。」司馬尋微笑著,從懷裡拿出一隻手機,點了兩下,滑到他面前。
白屹東瞟了眼,心裡就是一膈應——嘿,挺好,和如許用的一個牌子。
「慢慢欣賞。」司馬尋悠閑地晃了晃雙腿。
白屹東警惕地點開,忽然渾身一震,幾乎從座位上跳起來。
「四少,是不是很精彩?一個女人,從最嬌艷的時候到死亡,也就是那麼區區幾個月的事。沈阡已經熬不到這個月末了,除非用我的解藥。現在,就等你做決定了。」
白屹東努力壓住雙手的顫抖,輕蔑得瞟了他一眼:「司馬尋,你以為,我會因為她而放過你嗎?明眼人都知道,沈阡這樣兒,已經不可能救活了。我沒必要……」
「啪啪啪。」司馬尋靠在座椅上,大笑著拍手:「好,這才是我欣賞的白四少,白家人就該這麼冷血。照我看,你也根本不用管沈阡的死活,哪怕當年她的父親幫你拉起公司,哪怕她為了生你的兒子差點死在醫院,哪怕她前幾天昏迷中,還依然叫著你的名字?白屹東,你一直不知道,我是用什麼來威脅她,向你要這筆巨款吧?因為我告訴她,如果她要不到錢,或者再引起你懷疑的話,我就你們父子投毒。四少,你猜,她是擔心兒子多點,還是你多一點呢?」
「你……你胡說。我不會向你妥協的,我也不會再給你重起的機會。」
「對,換做我,也不會給自己留後患。但只可惜了沈阡一個。將來,你兒子若知道你怎麼幫著殺死他媽媽,你覺得他還會認你嗎?江如許是個好女人,但再好的女人也代替不了親生母親吧。」司馬尋低笑起來:「聽你弟說,你好像一直努力在做個好父親。所以,這就是你愛孩子的方式?」
「少拿我兒子說事!司馬尋,識相的,你馬上投案自首。也許,還能留一條命。如果你執迷不悟,出了這門,遇到什麼意外就難說了。」白屹東盯著他,聲音越加陰冷。
「哈哈哈,四少終於肯說實話了。什麼意外,是像當年塗晟被醉鬼刺死那樣的意外嗎?對不起,我現在出入都坐車,醉鬼恐怕趕不上我。」司馬尋「騰」地一聲站起來,墨鏡幾乎抵到白屹東的臉:「白屹東,你聽清楚了,在你面前,並沒有多少路可選。如果你覺得沈阡不夠誘人,我再加一個籌碼,怎麼樣?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家老爺子嗎?贏了,我就告訴你。順帶說一句,現在老爺子的人正在和白參談判,如果他倆達成共識,你就真沒多少存在的價值了。」
「所以,你一直在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從上層的博弈中,尋找攻擊白家的機會。不對,你針對的只有我。你是在利用他們報私仇!你和塗晟……其實認識吧?」
「呵呵,四少,你果然聰明。」司馬尋微笑著扯起唇角:「五年了,白屹東,我研究了你整整五年。現在,該我檢驗成果了。你前些日子的表現,讓我很滿意,對手太弱,反而對不起我付出的心血。現在,我給你最後一個翻盤的機會——我們來打個賭。我的賭注是沈阡、解藥和老爺子的身份。我只要你兩樣東西——你的公司,和你脫離白家,永遠離開中國。」
「瞧起來,這賭局對我很有利么。那你賭的是什麼?總不是打牌吧。」白屹東冷笑。
「呵呵,不是,那事太兒戲,也沒意思。所以,我選了件我倆都感興趣的事——就賭江如許她會不會背叛你,投入別人懷抱。」
「什麼?!開玩笑吧。你真以為靠催眠,可以永遠蒙住如許……」白屹東強作鎮定,微微冷笑,心裡卻沒來由地一陣心悸。
「不用催眠,就看她還會不會自願愛上別人。哦,對了,我還有件東西沒給你看呢。就在照片后的那個文檔。其實,我當時發現后,也挺驚訝的,所以才找了許多人查證。呵呵,四少,您可千萬挺住了,別哭。」司馬尋笑嘻嘻地按亮屏幕。
白屹東警惕地攥著手,一條條看下去,臉色突然煞白。
「是不是有幾點很眼熟?比如這個:生日、身高、耳後的痣,還有海鮮過敏症。其實,我挺為你抱屈的,林叢哪有你長得帥?死人又怎麼可能回來?」司馬尋冷酷地一字一句說道:「白屹東,其實如許從來沒看見你。她當初嫁給你,只因為把你當成了林叢!她的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林叢!什麼兩情相悅?少給我自作多情了!!」
白屹東心口一痛,差點癱在椅子上。他死死地盯著司馬尋,嘴唇努力動了兩下,最終只擠出支離破碎的話:「你……你撒謊,我不信!」
「不信,就跟我賭!!」司馬尋「騰」得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就賭林叢回來,江如許會不會跟他舊情復燃!」
「可林叢死了!!」白屹東攥著拳頭,聲嘶力竭地吼:「他死了,早就死了,死了!」
「他活著!」司馬尋針鋒相對地喊道,從牙縫裡擠出陰測測的聲音:「只要如許相信,他就能活著。」
「你……」
「對,我創造了一個林叢,來實現我們的賭局。如果你真對你倆的感情這麼有信心,那就賭賭看。我這出大頭的,都不怕輸,難道你還怕嗎?」司馬尋大笑:「白屹東,你是怕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