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雞飛狗跳,總想打架
原本以為只出來辦件差事而已,本以為以他的本事,這差事便也必定辦得痛快利落才是……卻哪成想就栽在岳家這位混不講理的小姐手裡!
一跺腳,他只得還是走了回去。
走回原地,他只覺頭髮根兒都炸起來了:沒了,那小妮子果然又沒影兒了!
他立即轉身,觀望四面。正準備追尋下去,卻冷不丁聽見「咯咯」地一串清笑,那小妮子從路邊一個攤子後頭轉了出來,笑意盈盈地朝他走來。
他的眉心便都攢成了一團。
她卻心滿意足走到他面前,伸手又去捉他的手,老氣橫秋地嘆息著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扔下我不管。不管你走了多遠,也都會回來找我。」
此時說來不知道,數年後他將這句話狠狠刻在心底。見不到面的時候,便在每一個孤影對月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這句話。
可是此時正方年少的鳳鏡夜卻清冷地抽開了手,甚至用衣袖擦了擦被她攥過的地方,淡淡地說:「你想多了。我總歸是你家的書童,我也怕你若再走丟了,你爹得狠狠打我一頓罷了。回來找你,我只為自保,卻與你無關。」
他看見她含笑的眼裡點點浮上悲傷,然後……看她竟然揚起了小手臂,按著他肩膀,跳起來砸了他額頭一記。
這個小妮子,打他還要靠他的身高來使力!
他森冷盯著她,認真考慮要不要回擊。
她卻高高揚起下頜,抱起小胳膊,一臉一身的桀驁:「好,忠心的家僕是不是?那我是你家小姐,我就先打你一頓!」
他死死攥著手指,忍住當街跟她打起來了的衝動,從牙縫兒緩緩擠出:「你竟然敢打我……你可知道,這是找死?」
蘭芽輕哼:「我打完了,你又能怎麼樣?」
鳳鏡夜惱羞成怒,這一次是真的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蘭芽也知道自己玩兒大了,也不知道自己明明這麼喜歡那個好看的小孩兒,卻怎麼還鬧到當街打起來了了呢?
她也覺懊惱,便自己在外頭兜到了斜陽日暮,才故意裝了一大兜子的好吃的好玩兒的,裝作興高采烈地回了府。
進門就嚷嚷:「小爺我今兒玩得真開心!」
門上的小子都知道上前湊趣兒,蘭芽也大方,便將自己兜囊里的吃食和玩兒的,一件一件掏出來賞賜給他們。
不過小手還是悄悄滑過那幾件最精細、最好玩兒的。
鳳鏡夜總歸是書房的書童,於是蘭芽將前院的小子挨個賞了一遍了,他便也不可能沒聽見動靜。十幾個不到十歲的小子,個個得了小姐的賞,樂得都跟過年似的,就忍不住湊到一起顯擺。
十幾個小子,就唯獨鳳鏡夜空著手。
便有個小子叫嶽麓的,沖鳳鏡夜慫恿:「快去呀,小姐必定是見者有份兒,一定也有你的。小姐進了門兒就還在石桌上站著呢,估計就是等著你去討賞呢。你快去吧,總不能叫小姐上趕著給你送來,是吧?」
鳳鏡夜瞟了他們手裡那些物件兒,傲然挑了挑眉:「我不稀罕。」
嶽麓好心好意勸解:「就算你不稀罕,那你也不能拂了小姐這番心意。小姐都爬到是桌子上站著去了,就為了能顯眼,擺明了是等著吶。快去快去。」
鳳鏡夜依舊一副清冷,「你們誰願意要,誰就去討。總歸,我是不要的。」
不過又忍不住皺了皺眉。
是被嶽麓給說的,一個姑娘家爬到是桌子上去站著……
他只能暗自嘆口氣,搖了搖頭。
這個岳如期寵女兒,的確是寵得有些無法無天了。
按著慣例,蘭芽只要回來了,就會有人稟告給岳夫人。岳夫人就還得按著慣例叫換衣裳,然後罰跪,之後才能吃飯。
可是今兒是左等也不進內宅來,右等也不見個影蹤,便叫人來問。
結果一問的結果是——在書房外頭的石頭桌子上站著呢,誰叫也不下來。
岳夫人的頭就有些大。是著實猜不透自己生出來的女兒,這又是要作什麼。
還是遣了眉煙出來問,眉煙哄了許久,最後沒轍也跟著爬到石頭桌子上去了,才瞧見小姐兩眼的桀驁之外,那小臉兒上卻是滿臉的悲愴。
眉煙動了動心眼兒,便自然想到鳳鏡夜頭上去了。
她出溜下了石頭桌子,便衝進房裡,掐腰站在鳳鏡夜面前:「說啊,你跟著小姐出去,你又怎麼惹小姐不高興了?」
就因為那位大小姐,他這屋裡先來了一撥小子,這就又來了個丫頭,讓他想安安靜靜看會書都不成。
鳳鏡夜按住書卷,冷冷抬眸:「小姐的事,還是該去問小姐。個人的喜怒哀樂,總歸本人最為清楚。」
眉煙也被噎得一直脖兒。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你可知道小姐是大人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府里上上下下誰不寵著小姐,怎地你一個新來的這般沒有眼色?」
小姐比公子小了十幾歲,是老爺和夫人的晚來得女,又因繼承了老爺丹青妙手,便格外受寵。小姐小小年紀便名動京華,連皇上都傳小姐進宮一見,還賞賜過點心叫太監親自給送進府來呢。
況且小姐雖然年紀小,雖然頑皮些,可是對下人卻是一點小姐的架子都不端,個頂個地都當成自己的一家人一般。便是每天出去逛都遛著她滿大街的跑,可是跑到家門口,還是將路上得著的好吃食、好玩意兒都給了她;若是有適合小子們玩兒的,也都散給小子們了啊。
這樣好的小姐,怎麼這個冰疙瘩就不知道珍惜呢?
虧小姐還為他走丟過一回,病過一場呀!
眉煙激動得臉紅脖子粗,鳳鏡夜也只是淡淡揚眸:「你們如何對她,又與我何關?」
「你!」眉煙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眼前這個正經是個冰疙瘩,正經的冰疙瘩,沒心沒肺,永遠也暖不熱的!
眉煙扭頭就出去,爬上石頭桌子拽著蘭芽的手:「小姐下來,他不值得!」
蘭芽一看眉煙的反應,便也明白了。
她再不甘地翹腳朝鳳鏡夜的房裡觀望了一眼,便黯然垂下頭來,乖乖隨眉煙下了桌子。
眉煙拽著小姐,氣哼哼地就朝內宅走。蘭芽卻停下腳步,還是扭頭又看了一眼那毫無動靜的房子。忽地抽回手來,跑了回去。
眉煙一聲尖叫:「小姐!」
蘭芽已經手腳麻利地跑到人家門口了。
卻不是要進去,而是嘟著小嘴兒,將自己兜囊里留下的那幾樣最精緻的吃食,以及手工最精到的玩意兒,全掏出來擱在了門口兒。
雖然不甘心,卻也笑了。
總歸這些她就是給他帶回來的,要不要是他的事,而她自己的心意已經盡到了。
笑完了,她心滿意足地轉頭跑回去,主動攥住了眉煙的手:「我們回去吧。還得罰跪呢。」
她不知道,更深夜半之後,那扇一直沒有向她敞開的房門卻無聲打開了,那個一臉冰冷的少年,雖然還是有些不情不願,不過還是悄然地走了出來。
就立在門口,垂首定定地盯著那些物件兒出神。
其實他早過了要玩兒這些玩意兒的年紀了,況且以他的頭腦,就更對這些過於童趣的玩意兒不屑一顧。
月光迷離,落在這些物件兒上,幽幽暗暗隱隱反光。
他不知怎地,眯起眼來。
這些物件兒他是不屑一顧,卻也……是他從未玩兒過的。
從出生就一路遭到追殺,到五歲在大藤峽受過蠱毒,見過屍疊成山,血流成河,他彷彿就從未有過童年。
五歲之後進宮,在內學堂讀書至今,來自仇夜雨等小內侍明裡暗裡的競爭,來自皇帝那若遠若近的審視,還有貴妃娘娘那冷暖不定的恩寵,都叫他早早已經滿懷滄桑。
沒有人給他買過這樣童趣的玩意兒,或者說也沒有人期望他還能當個小孩子吧。
便是建文舊部,也都希望他能早日長大,再不要當個頑童。
他忍不住蹲下,指尖掠過這些簡單又陌生的玩意兒。
手指最後停在一個小木人的身上。
刀刻的小人兒,刀法還算好,只是不夠精妙。小人兒五官俱全,只是略有些呆板,遠非活靈活現。
他從小到大,凡事做到最好,便看著這誠意欠奉的物件兒有些皺眉。
忍不住掏出腰間小小匕首,借著天上迷離月色,將那小人重新修飾一番。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手裡的小人兒已經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