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凌小小的目光最後落在宋老師身上,雙眼含笑地抱起孩子,「還是我來吧。對了宋老師,等下你跟我們一起過去吧。你是佑嘉的老師,佑嘉的爺爺肯定會要你見他一面的。」
宋老師臉紅紅的斜了眼簡喬南,然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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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佑嘉的老師,簡伯年倒的確多看了她幾眼,又簡單的問了她一些問題。他跟她說話時,一直神情淡淡的,不怒自威。
宋老師畢恭畢敬地坐在那裡,回答他的問話時也是輕聲小語,很是文靜的樣子,只是那眼睛,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往簡喬南身上瞟。
凌小小一直被簡喬南摟著腰坐在一邊,面帶微笑的聽著他們的談話,只是偶爾在宋老師緊張卡殼時幫著她圓個場,惹得她對她更是多了幾分感激。
凌小小心中暗笑,這孩子怎麼不像她原來想的那麼有心計啊?看那個小模樣,就差沒明明白白告訴他們她喜歡簡喬南了。
以簡伯年的性格,他的確不喜歡太有心計的女人,但是這姑娘蠢成這樣,肯定也難討簡伯年的歡心了。
最起碼他肯定得為簡家未來子孫的智商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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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飯好了,眾人坐到一起吃飯。
她和簡喬南人前裝恩愛已經是駕輕就熟,一頓飯他對她可謂是呵護備至。凌小小也很自覺的投桃報李般為他夾了幾次菜。簡喬南於是很是敬業地當著眾人的面握了握她的手,凌小小也照例坦然地接受了,還「脈脈含情」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她飛快地瞟了眼宋小姐,果然那人已經是花容失色。
她在心中暗自搖頭。憑簡喬南的花心程度,就算真讓這姑娘當了簡太太,以後要是他弄出個什麼花邊新聞,估計她就要開始沉不住氣,鬧得大家都臉上無光。
唉,幸好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為舟車勞頓,為了不打擾到簡伯年他們休息,飯後他們沒有多留,很快就打道回府。
簡喬南親自開車,凌小小就帶著孩子和宋小姐坐到後面。車子到了半路后,她忽然在想,現在這樣,倒挺有幾分簡喬南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的感覺。
尤其是看那個宋小姐的反應,倒好像真為了她跟簡喬南的那點親近吃上醋了。
這孩子,要不要這麼單純啊。
不過現在她還有她的利用價值,暫時還不能放她回家找她媽媽。
凌小小緊了緊抱著孩子的手,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要撈鍾以晴出來這件事,她當然不能親自出手,所以她得讓簡喬南來幫她這個忙。
而這個宋小姐,正好可以混淆簡伯年的視線。
至於簡喬南這邊,看他現在的反應,好像是要對凌小小這個人走懷柔路線了。
可是她現在發現姓宋的這個女人並不是多精明的人,又那麼容易吃醋,不像是會支這種招的人。
難道是簡喬南從鍾以晴這件事上學精了?
不過不管了,反正她正好可以將計就計,將這趟水徹底攪混。只要她速戰速決,簡伯年就算再精明,等到反應過來時,大概已經是事成定局,無力回天了。
至於後面怎麼對付她……
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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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凌小小立即把宋老師拉到一邊,小聲道著歉,「沒辦法的事,畢竟名義上還是夫妻,有時候面子上的事還得顧著……你別往心裡去啊。」
宋老師臉紅紅的,明顯失落的樣子,但見凌小小這麼坦誠,倒不好再說什麼。
後面就各自回房睡覺。簡喬南倒是有過來找她聊天的意思,卻被凌小小一如繼往地冷淡拒絕了。
之後幾天也是相安無事,因為簡伯年回來了,簡喬南呆在家裡的時間比以前要多了一點。凌小小看那宋小姐總是忍不住往他身邊湊,也樂意在這最後一點時間送他們一點歡樂時光,於是很自覺的減少了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該辦的事情總在那裡,拖得越久對她越不利,所以幾天後,她讓自己生了場「病」。
簡喬南當然趁機在她跟前獻起了殷勤,而她也適時地表現出生病時的軟弱,在他的要求下,留了他一晚。
不過只是演戲而已,可是那一晚,她夢到了小時候。
很多很多的往事,有一些她自己都以為忘記的,卻在夢裡出現了。
她在夢中哭醒了,耳邊是熟悉的聲音,「小小……小小。」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那麼恨他,恨到已經在計劃讓他去送死,可是那一刻,就在那一刻,卻忍不住伸手抱住他。
她緊緊地抱著他,哭得眼淚鼻涕橫流,比她原來劇本中的要求更完美。
他一直抱著她,小聲地安慰她,簡直就像真的在愛著她,簡直就像這個家裡沒有住著一個姓宋的女人一樣。
她緊緊地抱著他,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這一刻,她不是一個人。
這麼多年,她其實一直是孤單的,無論什麼東西,都是得到后馬上失去。她一直孤孤單單一個人,以後,在他死後,她可能還要繼續這樣孤獨地度過一生。
所以,就算是假的,這一刻她也不想放手。
很久之後,她哭得喉嚨都啞了之後,他還在緊緊地抱著她。
「小小,怎麼了?」他親了親她的額頭,「做惡夢了嗎?」
外面是寂靜的夜,房間里連小夜燈都沒有點亮。她在黑暗裡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那片刻的溫存終究過去了,接下來,就是冰冷的刀光劍影。
「不是,是夢到我媽媽了。」她小聲的說。
她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僵,叫她名字的聲音都有點抖,「小小。」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繼續補刀,「還有鍾以晴的媽媽。」
這一下他沉默了。
她靠在他胸口,離他的心臟那麼近,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的心跳聲,可是她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你想想辦法救她出來吧。」她的聲音那麼平靜,帶著一點嘶啞,比她原來的計劃還要逼真和完美,「她畢竟是個女人,又已經受到過懲罰了。」
他一直沒有開口,在她漸漸感到不安,心生忐忑的時候,感覺到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小小,你真的願意原諒她了嗎?」
她聽得出他話里的顫抖。雖然早已經習慣說謊話如喝水,可是這一刻,她卻莫名的心虛了。
她不敢多說一個字,於是只是含混得「嗯」了一聲。
她的身體卻立即被緊緊地勒住,他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的下巴緊緊地抵在她的頭頂,那麼用力,讓她的頭皮都痛起來。
「那麼,小小……」他的聲音都是哽著的,也不知是說話時氣流的振動,還是他的身體在發抖,震得她都有點暈眩的感覺,「有一天,我是說會有不會有一天,你也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她應該說個可以,最起碼也應該給他一點模糊的希望,好哄他為自己去想辦法殺死他自己。可是她也不知怎麼回事,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喉嚨里好像被滴了膠水,空氣中也好像都是膠水,開始時還那麼稀薄,勉強可以呼吸,後來卻越來越黏稠,簡直要讓人窒息一般。
她說不出那些違心的話,也再說不出欺騙他的話。
他的手臂漸漸地鬆開了一點,明明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卻好像能聽到他的嘆息。
「好吧,我想想辦法……這件事應該不方便讓爸爸知道,所以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往他懷裡靠了靠。
她已經開始將他往死亡的路上推了一把--借著他自己的手。
***
因為不想驚動簡伯年,這件事辦起來麻煩了一些,而她也不好表現得太過迫切,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到底辦得怎麼樣了。不久之後的某一天,他回到家時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她,或許可以用保外就醫的方法將她弄出來。
這本來也是她的想法,聽到他這樣說,她鬆了口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等到鍾以晴出來,也就是他的死期了。
當時已經是暮春了,空氣中有濃濃的花香在浮動,暮色從四周包圍了上來,他的手臂也環了上來。
「小小。」他叫了她一聲,卻又沒了下文。
她依舊是冷淡,和家裡另外一個女人正好是完全相反的對比。
她不知道他們到底到了哪一步,簡喬南的反應有時候其實也讓她迷惑--他實在不像愛著那個女人的樣子,對她完全就像是對著自己孩子的老師那種客套的禮貌,他們甚至並不經常在一起聊天,偶爾在一起時,也一定是因為都在陪著孩子,因為那個女人對簡佑嘉實在是太好了,幾乎時時刻刻地在照顧他,比她更像是他的母親。
而那個女人眼中的那種幽怨她也看得到,所以她是真的糊塗了。
可是馬上她就會清醒過來,她不能相信他,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他應該只是換了一個跟以前和鍾以晴在一起時不一樣的方式,首先騙得她的信任,然後再伺機甩掉她,好光明正大地在簡伯年面前替那個女人爭取名份。
「小小。」他用臂上的力道增加了一點,讓兩人的身體貼得更緊密了一點,「你既然能原諒她……為什麼一直……不肯給我個機會?」
她精神有點恍惚,就好像一下子回到小時候。他總是欺負她,總是惹得她哭。然後他就會哄她,說很多好聽的話,給她買好吃的,還會不要臉的學小狗爬來逗她笑,等到她笑了,他就故態複發,又開始以欺負她到哭為樂。
她輕輕推開他,「下去吃晚飯吧。佑嘉今天學會了一首古詩,等下讓他背給你聽。」
他好像很失望的樣子,站在那裡,襯著漸漸濃重的夜色,竟然有種孤單落寞的感覺。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回頭。那種感覺她形容不上來,那麼難受,難受到她想掉眼淚。
可能是因為,他快要死了吧。
她親手推她這輩子最愛的人去死。
她已經知道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停止愛他了。那天在喬伊的身下,她那麼絕望的時候,腦中唯一想到的,也只是他而已。
可是他還是得去死--只有他死了,她的佑嘉才是安全的。
在這之後也就三四天的功夫,凌小小就意外地從簡太太那裡得知喬伊要結婚的消息。
女方是喬伊大學的一個學妹,據簡太太話中的意思,應該是對方追了喬伊很多年,一直追到現在,喬伊終於動心了。
她放下電話愣了好久,好像才明白過來簡太太話中的意思。
喬伊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