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詛咒之瞳
沒有想像中冰棱入肉的劇痛.也沒有靈魂出竅的死亡之感.只有呼呼的冷風刮著臉經過.
炅鋆落仍舊保持著側身躲閃的姿勢.雙手雙臂也依舊擋在前面護著頭臉.緊張萬分的等了片刻竟然全身無礙.她不由得有些意外.兢兢戰戰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屏息凝神的透過指縫悄悄向外看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青袍緩帶.檀香淡淡.
是百解.
不是夏少.也不是胡說.竟然.是百解.
「閃閃.你沒事吧.」百解回頭朝她微微一笑.
登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微笑閃花了眼.傻傻的點了點頭.
百解竟然笑了.對她笑了.而且他叫她什麼.閃閃.他叫她閃閃.這真的是如假包換的算命的嗎.
百解從來都是認真嚴肅甚至有些面癱的.也極少叫人綽號.如今的事務所里也就他一個.還在認認真真的叫她「小炅」.連難得出現一趟的青衣.都是跟著鳳四叫她丫頭.他也幾乎從不參與他們的玩鬧.以至於他們幾個曾私底下開玩笑說看到算命的笑的幾率就跟起身腦袋撞上天花板差不多.所以什麼時候看到百解笑就該什麼時候去買彩票.
而此刻.他竟然.叫她閃閃.還朝她微笑.
炅鋆落瞬間覺得她整個人都迷茫了.
就在她愣神的時機.一塊密不透光的黑布忽然蒙了上來.遮住了她的眼鼻.
「你要幹什麼.」炅鋆落霎時驚呼.她並不懷疑他的用心.但卻有極其不好的預感徘徊心中.彷彿那一笑那一聲「閃閃」都是開啟不詳的前奏.她想要拉住他.卻已經遲了.
一張定身符飛快的貼上她的額頭.
五感皆失.
*****************************************************
「百解.你.」白姬倏然站起.吃驚的盯著從天而降的百解.周遭的空氣沾染上她憤怒的情緒.溫度直線下降.
「我不明白.堂堂雪女.什麼時候淪落到要和這群不入流妖邪惡鬼為伍.」
「我也不明白.」白姬無聲冷笑.反唇相譏.「區區一個人類.何時值得你們傾力維護.」
一個風華絕艷.
一個傾國傾城.
在醜陋陰暗的妖鬼圍困中.對峙不下.
百解默然了片刻.沉聲道：「是她.就值得.」
氣氛陡然變化.
短短的一句話像一根鋼針插進了凝固的冰晶.凍結的狀態喀拉拉的崩壞.
「為什麼為什麼.不過是一個天賦異稟的人類小女孩.不僅是夏.連你也.你也..」白姬的嗓音一句高過一句.語速一句快過一句.尖銳的猶如最堅韌的天蠶絲.穿透風雪要勒住你的脖子.
「呵.」將至極高處.嗓音卻陡然跌落.化作一聲低悶的冷哼.「你以為單憑你一人.可以帶著她全身而退么.」
裙袖鼓動.空中霎時旋起了無數細碎的雪花.每一朵都凍著六角冷厲的晶芒.是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眾妖鬼見她行動.紛紛化出利器.蓄勢待戰.巷子里頓時飛沙走石.黑氣繚繞.
被困在中心的百解卻無視泱泱眾敵.只面朝白姬.慢慢抬手捂眼：「若我是你.速離此地.」
百解毫無畏懼穩穩噹噹似有成竹在胸的動作.讓白姬心頭一震.她隱隱想起了此人的來歷.危險的感覺瞬間涌遍全身.彷彿連瀰漫於空中的水汽都在爭先恐後地遠離此人.她一言不發.抽身便走.徒留眾妖鬼.茫茫然的看著曼荼羅的金紋在百解的手背緩緩顯現.
「預言之祖.言靈之血.聽從我的召喚.從沉睡中醒來吧……」
印著曼荼羅花的手放下的時候.百解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舉世無雙的金瞳出現在妖鬼面前.
從炅鋆落認識百解起.他就一直是閉著眼的.即便是更早認識他的樂楓、玲瓏、鳳四等人.也只見過他閉著眼的樣子.因為大家皆以為算命的眼盲.殊不知他並非眼盲.而是不能睜眼.他的金瞳.是詛咒之瞳.
百解出身於預言師一族.相傳其祖先曾和最強大的言靈簽訂過永世的契約.因此他的族人皆身懷或強或弱的預言天賦.然而對於每百年出現一次的繼承了言靈之血的人.就不僅僅是預言的天賦了.還具備預言成真的能力.他們可以看到所視生命的名字與死亡之相併通過言靈將其立刻成真.
這樣的能力.強大至極.也可怕至極.一旦現世.就可能成為殺戮的利器.
因此.幾千年來.每一位擁有言靈之血的人.一出世.被稱為詛咒之瞳的金眸就會被長老們合力封印.狀若眼盲.所幸這一族.族人稀少.又因著預言的能力.長年避世隱居.每一代都只有少數族人出外走動或是遊歷.因此.千年來.倒也平安無事.可怕的詛咒之瞳.也漸漸被世人遺忘.
不料.到了百解這一代.出了意外.
金瞳之能.被魔族覬覦.全族遭到圍剿.
再強大的預言師也無法預言和己身有關的命運.久居山林平靜生活的人類.又哪裡是魔族的對手.
萬般疼愛他的父母死了.經常照顧他的叔嬸們死了.一同玩耍的夥伴們死了.待他如親孫的族長死了.護著他的長老們死了……死了.都死了.是他害死了他們.
是他.是他的存在.讓全族遭到了滅頂之災.
在血腥的屠戮中.封印的力量消散.五歲的男孩首次睜開了雙眸.覺醒的言靈之血在族人的屍體前失去了控制.金色的瞳仁在熊熊的火焰中宛若死神的鐮刀.瘋狂的橫掃魔族大軍.
詛咒之瞳.也並不是那麼好用的.強大的力量總要付出代價.他不知道那一戰他殺了多少魔.也不知道那一戰他詛咒之瞳.並非那麼好用的.強大的力量總要付出代價.他不知道那一戰他殺了多少魔.也不知道那一戰他折損了自己多少陽壽.他只知道.他遇到了夏仁.遇到了能夠阻止他繼續瘋狂下去的人.
彼時的他年紀尚幼.力量不足.是夏仁用他母親的遺物幫他壓制了沸騰的言靈之血.再后來.他照著族長留給他的古籍學有所成.便自我結印封住了金瞳.
詛咒之瞳.在上千年的歷史中.本就是禁忌的話題.普通的非人.如何會聽說過.
眾妖鬼驟見金瞳.皆是一愣.
而這一愣的時間足夠百解掃視群敵.
「溺斃.割喉.火燒.梟首……」隨著一個個死亡的名詞從百解的嘴裡冒出.一個個敵人以相應的姿態死去.這種令對手莫名其妙難以理解的迅速死亡很快給敵陣帶來了巨大的恐懼.好似風過麥浪.群敵顫慄.
膽小一些的鬼開始逃散.勇敢一些的還勉強站著.聰明一些的開始躲閃百解的視線.那些不怕死試圖發難的自然喪命更快.
打破了數量上的圍堵.再配合符咒一轟.百解奮力殺出一條血路.
「走.」
他一把扯下炅鋆落身上的定身符.拉起她的手就跑.
定身符摘掉的剎那.慘叫聲、劈啪聲、呼嚎聲直刺炅鋆落的耳膜.嚇得她心驚肉跳.
奔逃的腳下磕磕絆絆.炅鋆落踢到許多不知什麼東西.有的柔軟.有的堅硬.有的粘稠.有的濕滑……她忍不住伸手繞到腦後去解蒙住眼鼻的黑布.
「不要解.」百解的厲聲制止.隨後的聲音已儘可能放輕.「你再忍一忍.等跑出巷子再摘.」
*****************************************************
「嘀嘀――」
車水馬龍的聲音終於灌入她的耳朵.往日刺耳的鳴笛現下聽來竟宛若天籟.
得救了.
百解抓著她的手鬆了下來.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緊張后的緩解.
他帶著她退到馬路邊.解開黑布：「沒事吧.」
炅鋆落搖搖頭.面前的百解滿面汗漬、氣息不勻.臉色蒼白的驚人.捏著黑布的手甚至有些顫抖.他穿著一件玄色長衫.衫子有些濡濕.
炅鋆落心中一驚.莫不是血.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伸手就在他身上探摸：「你哪裡受傷了.」
他略略一窘.抽回自己的衣服：「這不是我的血.我只受了點皮外傷.回頭抹點傷葯就好.」
「真的.」
「嗯.」百解認真的點點頭.
炅鋆落仍有些不信.但看他行動無礙.只是有些脫力.好歹鬆了口氣.
幸好他穿的是黑衣.即便沾染了奇怪的液體.在這幽幽的夜色中.也看不太出來.炅鋆落邊想邊朝馬路對面的小區努努嘴：「去我家吧.」
彼時他倆都以為自己已經脫危.殊不知他倆這一動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剛邁出一步.整個世界就崩塌了.
高樓大廈像經歷了九級地震.傾瀉而下；腳下的馬路更像是柔軟的橡皮繩.各種扭曲；好好的三維空間像是在經歷重構.要硬生生的把世界擠壓成二維.
炅鋆落一陣眩暈.百解連忙將她扯到身後展臂護住.
這次來的非人和剛才巷子里的包圍.顯然不是一個級別.
「魔族.」百解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