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見
「不是告訴你今天早點回家么.怎麼這個時間還在外面.」極少冷洌的目光掃到百解的身影.胡說的神色更加不悅.聲音少有的嚴厲.
炅鋆落低著頭.看似默默地挨訓.其實心思根本還停留在方才.
方才.方才那魔將說什麼來著.
「……既是青丘之王的所有物.末將回去也好復命了……」
青丘之王……青丘……之王……王..
炅鋆落好不容易才把這幾個明明淺顯易懂的字消化完畢.但醒悟的瞬間大腦就空白了.而為了彌補這瞬間的空白.隨後大腦又開始加速運作.漸漸的就朝著跑題的方向奔騰而去.
胡說.竟是妖族之王.
這.這隻九尾天狐居然這麼厲害.
難怪他說他在非人界小有名氣.不對.這哪裡是小有名氣的問題啊.妖王之名.根本是威震非人五界.是可以輕易壓死小妖的級別了.
她.她這是撞上非人中的高富帥了嗎.
老天你真是喜歡惡作劇.要麼二十年都不賞她一點青睞.要麼就讓她人品一次性爆發.連這種品質絕對高精優的青年才俊一族之王都對她關懷有加.
可她.沒有水晶鞋.也沒有灰堆里撿豌豆的家務技能.更沒有能化身為教母幫她的仙女.勉勉強強算來.也就只有一隻半狐在當她的老闆.不過這隻半狐可是面前高富帥的親弟弟.她會不會是因著這一層才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呢.
等等.她好像漏掉了什麼……親弟弟……矮油天啊.原來尖嘴毒舌狡猾懶散的夏少是他們妖族的王爺.王爺啊.
想想胡說的儀容儀錶.炅鋆落覺得和一族之王還挺名副其實的.可要給夏少那樣的傢伙安個「王爺」的頭銜.她頓時有種文不對題的感覺.
總之.這妖族的王和王爺怎麼都跑到人間來過日子了.而且還是在民間.在這個不大不小遠離帝都的江南小城裡自力更生.怎麼.妖族裡的高幹子弟是要下基層體驗生活的么.
可惜這個深奧的命題炅鋆落還沒來得及思考明白.就又被打斷了.
又一隊人馬殺到.
來人皆著統一的黑色夜行服.訓練有素的列隊而站.十幾人的隊伍安靜的彷彿沒有呼吸.
其中一看似妖族的隊員出列向胡說行了一禮.繼而轉向百解.手持一面繪有豹紋的「獵」字令牌.公事公辦道:「我們在長平巷共計發現四十二具非人屍體.根據協會第四百三十二條律法.獵奇有權拘捕命案嫌疑人.請跟我們走吧.」
獵奇.拘捕.
四十二具屍體.
這數目讓炅鋆落的頭皮有些發麻.四十二具屍體.四十二具啊.難怪當時百解不讓她解開遮眼布.定是怕嚇到她.那場景.想必十二分的血腥.百解他到底.是怎樣帶著她從那可怕的包圍圈裡殺出來的.她的心止不住的顫抖.不是為命案.而是為百解.炅鋆落從未覺得他是個嗜血冷酷的人.這個異常妖美的男子只是不善表達、沉默寡言罷了.他對生命始終都懷著敬畏的態度.可如今為了救她.為了從那樣我不殺人.人就殺我的形勢下救出她.他卻硬生生將不喜殺戮的自己逼成了一個兇手.如果沒有「殺」的覺悟.他們一定早已遺屍當場.
因此.即便留下四十二具屍體.那也是妖鬼行兇在先.百解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頂多也只能算是防衛過當.
「這位隊長.我是本案當事人……」炅鋆落言簡意賅的向獵奇講述了兇案前後.她不知道非常協會的監獄是怎樣的所在.但至少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拘走百解.夏少不在.那就只有先搬出古副會長的名字了.儘管古老和夏少正在冷戰.但作為夏少的監護人.護犢的交情總是有的吧.
然而.事與願違.古老此刻也不在金匱市.而獵奇雖然相信她所言.卻依然堅持要帶走百解.
「李隊長.」胡說出聲幫襯.指著百解道.「此人殺人是為了救人.並非蓄意.還望通融.」
「殿下.卑職相信您和這位姑娘所述.可眼下副會長出差在外.沒有他的親筆手書或口令.恕卑職不能違規.」
炅鋆落急的跺腳.這一跺恰踩著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冰球.
她登時眼前一亮.顧不得凍手.一把將凍著圓鏡的冰球拾起塞給胡說解咒.
圓鏡.她的圓鏡背面有古老簽名.是去年冬至和古老打麻將贏來的.
她手忙腳亂的將圓鏡遞給李隊長:「我有古副會長的簽名.見字如見人.對不對.」
李隊長接過鏡子仔細看了看背面的簽名.確是真跡.
「有此擔保.可暫不下獄.但人依然要由我們收押.這位先生的能力太過危險.破例不得.還請殿下和姑娘見諒.」李隊長禮貌的將鏡子還給炅鋆落.「你們放心.我們都是有制度的.斷不會隨便為難他.」
「那..」炅鋆落還想再多饒兩句.百解已主動上前.對獵奇道:「我跟你們走.」
炅鋆落放不下心.忍不住伸手去拉百解的衣袖.不料斜刺里突然冒出一隻手.涼涼的.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腕.
「那就有勞李隊多照拂了.」空間豁然被撕開一個口.夏少從中鑽出.剛才那隻手便是他的.「這是我楚河漢界事務所的人.他的能力古副會長知曉.他多年來在我所里兢兢業業、遵紀守法.從不殺生.此次事出突然.也是我監護不力.是我失職.看在他是為了救人的份上.希望你們能網開一面.古副會長尚在苗疆.再過三日就回.」
「定當如此.各位放心.也多謝各位理解.那卑職就帶他先告辭了.」
獵奇帶著百解前腳剛走.夏少就自然地牽起炅鋆落也準備離開.
「怎麼.這麼多年不見.也不叫我一聲『哥哥』么.就像小時候一樣.」胡說和顏悅色的注視著旁若無人的夏少.
夏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炅鋆落瞅瞅夏少又瞅瞅胡說.擺擺手道:「你們慢慢聊.呵呵.我去巷口送一送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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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少盯了半晌胡說.一言不發仍是轉身就走.
胡說也不攔他.只一字字道:「若今日我不在此.她已沒命.」
夏少的腳步猛地一滯.聲音不由得有些森冷:「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說你遠水救不了近火.」胡說悠悠然道.
夏少摘下眼鏡.轉過身.紫色的眼眸清晰的映照出從容淡然的胡說.
「你不信.」胡說的聲音有些飄忽.他輕輕的笑起來.嘴角越勾越彎.任由一個優雅的笑容綻放在臉上.「你手裡不是正拿著證據.」
夏少低頭看了看百解的手機.屏幕上赫然一條簡訊:炅鋆落遇險.長平巷附近.
短短一句話.十個字.他卻反反覆復讀了好幾遍.眼神閃爍不定.突然似想到了什麼.神色驟然凝固.厲聲喝道:「你在她身上下了什麼.」
「定位用的線香而已.」
「你..」
胡說一揚手制止了夏少的怒言.緩緩道:「在中元節丟她一人的人.沒有資格評論我所為的對錯.若無線香.今夜遇險救援不及.何況救她的人是我.不是你.」
夏少被他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眼神里泛出壓抑不住的疼痛.他頓了頓.才放低了聲音繼續問道:「你想要什麼.」
「咯咯咯.」夏少問的很正經.胡說卻好似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忍俊不禁.「我的好弟弟.我想要的你給不了.因為我想要的..」胡說忽然身形一動.轉眼已貼近夏少.笑吟吟的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是她.我很喜歡她.」
夏少渾身一震.倉皇間驚退數步.憋了許久.方重重道:「她是人類.」
「人類又怎樣.」胡說輕描淡寫的撣撣衣袖.「母親可以愛上人類.我就不可以么.」
「我以為你很討厭人類.」
胡說依然眼角彎彎:「她並不是個普通人.」
夏少想了想.遲疑道:「可是人類的壽命很短.」
「那入我青丘便是.」胡說答的不假思索.不假思索到連他都有一瞬的恍惚要以為這是真的.然而此時此刻.不論實情.在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面前.真的.就必須是真的.假的.也必須是真的.「所以.你還有什麼問題么.」
夏少抿了抿嘴.終究是無言以辯.他輸了.今夜這場交鋒.從他遲到的那一刻起.他就輸了.
既然輸了.那就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他搖搖頭.轉身往巷口走去.
不料才走出幾步.胡說就又叫住了他.
他沒有回頭.停在原地等他說話.
胡說卻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我看你這樣緊張她.莫不是因為你也喜歡她.」
夏少聞言有一剎的全身僵硬.但很快就恢復了原樣.他再回首的時候面上已貼好了往日慣常的微笑.
他重新戴上眼鏡.平靜的看著胡說.溫和得與幾秒鐘前如利刃般緊繃的他判若兩人:「怎麼會.只不過是我先前剝削她不少.擔心她日後報復.」
兩人相視片刻.雙雙哈哈大笑.笑意自然各不相同.
「那你可要小心了.她很快就要連你的情都不領了.」胡說笑盈盈的話裡有話.
「有你在.哪裡還需要領我的情.」夏少不再多言.大步離去.垂下的眼睫隱隱透出犀利如刀鋒的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