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野情
()——哈哈,杜若,城裡的娘們還真是螃蟹的腳桿,彎彎多呀!——
你狗rì的米湯洗頭,糊塗到頂啦!——
別不是屎殼螂爬掃帚,不結繭瞎逞能吧!——
哪裡,哪裡,我老婆就這外辣內軟的辣椒炒豆腐的脾氣,過不了一時半晌會好的!杜若跑出屋,不意被一幫嘻嘻哈哈的後生們給圍住了。「哥們,讓讓,要逗悶子、湊趣兒,呆些rì子,待我老婆把娃兒生下地,管保你們調嘴學舌地鬧騰個夠!」後生們一陣雀躍,全散了。杜若回過頭,聽屋裡隱隱約約地傳來的任燕那壓抑著地難以飲恨的抽泣聲,狠一狠心,背起工具,頭也不回地巡道去了——
杜若——,你老婆病了,你在哪兒?
杜若沒jīng打采地走出了幾里地,坳口西斜的夕陽也似是意興闌珊地羞紅著臉,把幾縷霞光掩映在峰巒就快要暗下來的翠微上,路旁不時地在薄霧中遊憩的鳥兒,也似是神思恍惚地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地躲進葛藤縈樹的枝上或草木蕪雜的叢中。
杜若剛剛走出一個山坳,驀聞山背後傳來一陣峻急的呼喊聲,驟覺腦殼轟然一響,連脊梁骨上冒出來地都是慌亂和抱屈的寒意,忙收起工具包,迅疾就往回跑。遠遠地就見工房的門前擠滿了神sè張惶失措的人們。「快——快讓讓,杜若回來了,你老婆怕是要生了!」人們紛紛亂亂地讓開一條道,床上任燕己死去活來的翻著白眼,全身像被活活地丟在油鍋里的魚花,極其艱難地在被蹬開的棉被上翻滾,一條條布滿血絲的死魚吻似的嘴裡,發出一陣陣慘烈而苦痛的乾嚎。「還愣著幹啥!快綁擔架!待一會兒誤了辰光,大人和小孩都有危險!」杜若這才從震驚和恐懼中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地找竹床,將任燕連人帶被地按在床上,隨後叫一後生,抬起來就往外跑……
晚霞可著勁兒在遠山塗抹了一陣子,就逐漸斂跡了,山野伴隨著嘁嘁喳喳的鳥雀歸巢聲,還殘存著最後一縷暝光。杜若一連翻過兩座山頭,渾身都熱得喘不過氣來,剛剛跑到一個山坳,擔架上任燕遽然撕心裂肺似地一聲喊。杜若趕忙放下擔架。「水……水!」。「這地方哪兒有水?」杜若急得直跺腳。那後生說聲,「我回去拿!」就徑自撒腿朝著暝光隱約的山道跑了回去。
杜若焦躁不安地圍著擔架走來走去,心腔像有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忽見崖下隱匿在亂石堆中有一條不易見的小溪流。杜若想都沒想,連忙披荊斷棘地跑過去,伸手掬捧水,返身就往回跑,然而沒跑幾步,水就從指掌間全流光了,杜若收住腳心下一陣躊躇,聽崖上任燕又嘶著嗓子在有一陣沒一陣地乾嚎,杜若萬般無奈地又跑去溪邊,忍著傍晚冷絲絲的山風脫下外衣,打濕,兜袋水,待到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水已潑潑洒洒地所剩無多了。杜若只得擰乾濕衣,將水一點點地往任燕口中滴。任燕喝點水,顯得安靜多了,披頭散髮的腦袋臃腫不堪地歪倒在擔架上,描過眉毛的眼睛被淚水浸泡得格外地浮腫起來,眼神痴痴傻傻地呆望著山野就快要黑下來的天空。
杜若披上濕衣,走向山嘴,半山坡通向工房的山道上仍沒有半點那後生的動靜,此刻黑天瞎rì地丟下他在荒山野嶺里陪著半死不活的任燕,杜若直感到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是熬光棍熬懵了心竅的糊塗蛋,為自己這飛蛾撲火、自取焚身的愚妄、痴迷、自欺欺人的行徑而悔恨……
杜若一時就象霜打的茄子、又似一鍋煮沸了的開水,渾身蔫不唧唧的、心裡卻再也混亂不過。就是這個叫任老師的臭婊子,當初自恃年輕、漂亮、有文化,珍珠當做糞團賣,放著工區綿延幾十里鐵路線上哪么多有頭有臉兒的後生不嫁,要把自己的貞節當抹桌布,把自己的臉皮當屁股,為了調回城裡竟然嫁了個半老頭子,現如今肚子被人弄大了,在城裡混不下去了,又茅石板上打滾兒,要往屎(死)坑裡跳,要到咱這大山溝里來尋死。當初她尋死覓活地要嫁給城裡的那個王八蛋咋不跟著來救她呀!當初她羞花閉月時屁顛兒跟在她後頭瞎哄哄的痴哥怨弟們咋也不見來救她呀!
杜若還不是聖賢書讀多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不怕失去人格和臉面,不怕浪費情感和金錢,捨我其誰地救下她,瞧當初眼睛長在額頭上的女老師,如今腦袋裝在褲襠里要上吊;睢當初千嬌百媚的俏姐兒,如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挺著個大肚子去尋死。哪不就黃泥巴落在褲襠里,不是屎(死)來也是屎(死),她還有臉面在這大山裡露面嗎?俗語說,手裡拿著討飯棍,連親戚鄰居都不敢認,誰還當她是花骨朵兒的女老師?
杜若實在是對女xìng美的嚮往太強烈了,實在是瞧她昔rì有知有識地招人敬,現在人模狗樣地惹人憐,過去招蜂惹蝶的好一朵薔薇花,如今卻成了任人賤踏的狗尾巴草,這才不惜犧牲個人的名譽和利益,在工區撒下這彌天大謊,這才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不怕rì后娶不上媳婦,為她顧臉、為她遮醜、為她呵護尊嚴,說她是自己的老婆,來山裡坐rì子。不指望她感恩圖報,就真的嫁給杜若做老婆,杜若抽搐著面頰賠笑臉,嗓子像抹了蜜似的好話說了一籮筐,竟好心成了驢肝肺,換了句「我討厭!」杜若眯縫著眼睛貼友情,放著自在不自在,親親她她的嘴唇,捏捏她的臉蛋,也不過是古已有之,於今猶烈,竟落個「請你放尊重些!」過去的歲月杜若從來就是文質彬彬,非禮勿言、非禮勿視,一般的女孩還是取次花叢懶回顧哩。說白了,還不是瞧著杜若是山裡人,無知無識,鼻毛伸老長,指甲黑乎乎的……
杜若越想越氣,一把拉下濕衣,氣忿忿地跑回來。擔架上任燕默勢兒又要發作了。她不就是狗尿苔長在金鑾殿上——生到好地方了嗎!戶口本是城裡的!憑什麼就眼睛長得比額頭高,瞧不起咱山裡人!她過去不是說,人是環境和教育的產物,人人都生來平等和zìyóu!那時杜若青石板上過rì子,斗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瞧著她跟別人招搖著風花雪月的羅曼司,演繹著鼓掌絕塵般的愛情故事,杜若也只不過是眼飽腹中飢,癩蛤蟆不痴心忘想著天鵝肉吃。現時她半死不活的狗尾巴草一蔸,一點最迷人眼目的風sāo和嬌嬈隨歲月流失,連個張嘴吃飯、閉眼睡覺的地方都cāo練得雞飛狗走。
杜若則笨鳥先飛的與時俱進了,早就廟是那個廟,神不是那個神了,早已判若雲泥的不是過去那個懵懂無知的山裡養路工。這幾年眼望高山、腳踏平地,頭懸樑、錐刺股,打掉了門牙往肚裡吞,眼睛仁摳出來當泡兒砸,已cāo練得詩書滿腹、妙筆生花了,已在路局內外榮獲畫家的光榮稱號了,閑暇隨便潦草幾筆就比她在城裡一個月坐滿貳佰多個小時掙的工資多,憑什麼還瞧不起杜若?難道真的趨樂避苦是人的天xìng,照老譜兒看人是人的思維定勢,杜若是山裡人,在城裡戴著個口罩做掏糞工,也比在山裡顯頭露臉兒地做事業強。那當初她為什麼要狗戴眼鏡充人樣,說什麼環境不好,可以改變;教育程度不高,可以學習;那當初她為什麼要屎殼螂戴花臭美,說什麼知識改變命運,學習成就未來。人家把你賣了,你還跟著去數錢,你這個傻瓜!
杜若鄙夷不屑地笑笑,臉腮上的肌肉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一股近於狂暴的殘忍湧上心頭,她不是想死嗎,窮不過是個尋吃,死不過是個斷氣,反正閻王爺已下過她的請帖了,閻王殿里少不了屈死鬼,自己尋死跟別人幫她死有什麼兩樣!杜若再也不願為心底的一點痴迷而自欺欺人地失去人格和臉面了,再也不願為廉價的人類道德同情心而浪費情感和金錢。
杜若狠下心來,一種對任燕的無比憎恨和怨毒之情佔據了整個腦海,一時間像吃了扁擔橫了腸子,一把扯下身上的濕衣就嚴嚴實實地堵在任燕的嘴上。任燕猝不及防,在垂死的掙扎中立時像一隻被趕進煙囪里的老鼠,兩眼墨黑,滿嘴污穢,臉憋得歪歪扭扭的,雙腿狂蹬亂踹地極力想從擔架上爬起來。杜若一聲怪笑,死死地按住她的肩,又殺氣騰騰地一屁股壓在她身上。任燕瞬時就像是一頭被按壓在屠宰凳上的牲口,渾身被放血似的顫抖不止,又像是一隻被擰斷了脖子的家禽,極其凄厲地尖聲嚎叫著最後一絲絕望。
「你不能這樣,她可是你心靈的偶像,是你藝術上的引路人!」杜若瞬時良心發現,頭髮一下子豎了起來,心底不庸置疑的竟升騰起一股濃重的愧疚和罪惡感,又一把拉下濕衣,眼前頓時閃現出他第一次認識任燕時的難忘場景。
杜若記得,那是在工區舉辦文藝學習班結束后的一天晚上。杜若背起畫板、帶著乾糧,沒腿蒼蠅似的在大巴山深處轉悠了一個星期,生平第一次畫出了幾張絲毫不比當代畫家遜sè的山水畫。當杜若懷揣畫作、逸興遄飛地來到工區女大學生宿舍,瞧樓道內進進出出的工區遠近幾十里的後生,一個個西裝革履、衣著光鮮,撲面予人一股濃冽的化妝品香。杜若忽地心慌、氣促、自慚形穢起來,瞧自己工作服上斑斑點點的污漬,解放鞋黃澄澄的,他就後悔怎麼來時不去買套西服、購雙皮鞋;瞧自己一身風塵、滿面塵霜,頭髮亂蓬蓬的,他就悔恨怎麼來時不去理個頭髮、做個美容。杜若一趟趟的在樓道yīn影處自怨自艾,幾次鼓起勇氣走到了任燕的房門口,又毫沒來由慌手慌腳地退了回來。以後杜若yù罷不能、yù退不甘地躲縮在樓道下,聽房間里男男女女相見甚歡的嘻笑聲,看窗戶外高高矮矮游移不定的倒影,杜若終於壯著膽子,從暗地裡衝出來,仰著紅得出奇的臉面敲開任燕的房門,「請問任老師在嗎?」滿屋子的男男女女頓時寂然無聲,任燕也微覺詫異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任老師,我是你文藝班上的學生,叫杜三牛,我畫了幾幅畫,想請你幫忙看一下!」
「啊,杜師傅好,快請進!」任燕接過畫作,小心翼翼地攤開鋪在條桌上,四圍人也頗感好奇地湊了上來。這那是什麼畫作,比小學生塗鴉還讓人見笑,通幅山不像山,水不像水,沒有構圖,沒有間架,更談不上敷彩著sè或是描容繪形。任燕不覺莞爾抿嘴一笑,默不作聲地捲起畫作遞在杜若的手上,就想將他打發出門,然而瞧杜若畏手畏腳地縮在門邊,一副虛心求教、誠惶誠恐的模樣,渾身上下風塵僕僕的,顯然是剛從大山裡寫生回來。任燕又在些於心不忍,邊搭訕著跟杜若倒杯水,邊請杜若在桌邊坐下,「杜師傅,不要見怪,不是打消你積極xìng,搞文藝創作是需要文化功底的,工區舉辦文藝學習班,是為了豐富廣大職工的業餘文化生活,不是鼓勵大家當畫家或當作家的。真要走文藝創作這條路,也不是不可以,但這要有相當大的毅力與恆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得到成就的。首先要耐得住寂寞,經得起誘惑,引一句文藝理論的話說要有定xìng。同時還要行萬里路,讀萬卷書,要不斷地吸取人類文化的jīng華來充實自己。這樣你才能高屋建瓴,尺幅萬里,才能有盪思八極、納須彌於芥子的氣魄,才能有振衣千仞、涅而不緇的襟抱,真正做到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法國大作家巴爾扎克說過,藝術是思想的結晶,『藝術作品就是用最小的面積驚人地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所以你想畫畫,想當畫家,功夫在畫外。你得堅韌你的xìng格,陶冶你的情cāo,擴大你的知識面,培育你的美學趣味;你得大量地涉獵哲學、文學、美學、心理學、倫理學、歷史、藝術史等人文學科。最起碼你得讀懂馮友蘭的《哲學史》,朱光潛的《西方美學史》,范文瀾的《中國通史》,游國恩的《中國文學史》及中華書局的《中國藝術史》。杜師傅,我說了這麼多,你聽得懂嗎?」
杜若面紅耳赤地站起身,躬腰向任燕說聲謝謝,就三步並作兩步地搶出門,聽身後啪地一下關門聲傳來一陣哄堂大笑,杜若直恨不能有條地縫鑽進去,揉起畫稿就向樓道口丟了出去。人不能就這麼被人輕侮,不能就這麼落人恥笑、遭人白眼。杜若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睡下去是個人,站起來是條身,不能就為這學那史的而矮人一截。老工長不是說:國家改革開放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全社會又開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老家小妹不也說:一個民族不學習,不思進取,就是一個落後的民族,一個人不學習,飽食終rì無所用心,就是一個愚蠢無知的人。杜若讀的書還沒有女老師大學的課本多,自然要受女老師輕慢;杜若喝的墨水還沒有女老師丟棄的墨水瓶多,自然要被女老師諄諄教誨。這道理就如同rì月經天、江河行地一樣,是亘古不變、天經地義的,哪還有什麼磨不開要感到屈辱,哪還有什麼氣不平要感到被人兜頭潑了盆髒水!
杜若滿目凄惘地跑下樓,心情漸漸平定下來,黑地里尋出揉成一團的畫稿。女老師說的對:要想當畫家,必須先讀書;要想做事業,必須先做人。從今往後,就一門心思地去讀書吧,從此以後,就一個心眼兒去做人。杜若神情凄迷地抹一把滿眶溢出來的淚水,用說不上是感激還是感慨的眼光,最後望一眼在黑夜裡顯得分外明亮的女老師的窗口,就頭也不回地往斗折蛇曲的山道上走去。……
任燕一陣干穢,驚恐萬狀地大張著嘴,死魚珠似的眼球在暮夜朦朧的暗影里翻著一種枯黃與乾澀的光。杜若yīn郁地搖搖頭,臉上不易覺察地飄過一絲茫然而又惶惶不安的神sè,極不情願地伸手摟住她的腰,輕輕地在她高聳的胸脯和比胸脯聳得更高的肚子上一陣揉搓。任燕終於「哇」地吐出一攤黃水,驚魂未定地斜愣著身子,用陌生疑惑的眼光偷偷地瞄一下杜若,就信任無比地一頭歪倒在杜若的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你……你!別這樣!才剛對不住,呆會兒瞧過大夫,會好的!」
杜若一時心慌意亂,極度的痛惜和濃重的失悔久久地在心頭盤桓不去,瞧任燕小鳥依人的偎在懷中,絲絲黑髮摩挲得臉頰麻酥酥的,臉上驀然奇異地一熱,忙訕訕而煩躁地推開任燕,將她放倒在擔架上,瞧她不知就裡的昏昏沉沉地睡去,這才如釋重負般地透一口氣,一顆心緩悠悠地落下地。杜若記得那是幾天後一個陽光明媚、山風和暢的上午,杜若正蹲在宿舍里三五成群的病酒,驀地鄰家小孩領著任燕推門走了進來。杜若吃了一驚,手忙腳亂地站起身,工友則擠眉弄眼的全散了出去,就見任燕氣喘微微,恍若七仙女駕臨凡塵,將一摞書放在條桌上,「你吃飯吧,我一會兒就走,工區舉辦青工學文化幫扶活動,你是我1:10幫扶對象,領導聽說你住在這裡,又喜歡畫畫兒,特別囑咐要來你這兒看看,這些書都是工區工會發的。你還別說,班上上百個學員,也只有你有這個心xìng兒!」
「這……這怎麼好意思!謝謝任老師,謝謝任老師!」杜若連忙放下筷子,就似槐蔭樹下仙遇七仙女的,萬難置信地一連三個90度大鞠躬,惹得任燕破顏一笑,不禁不由地拉張椅子坐了下來。「你們養路工也挺不易的呀,四五個人住一個房間,環境也不好,緊鄰著鐵路線,還不通公路,剛才要不是那個小孩熱心,我還走不到你這兒!」
杜若頓時激動得熱血沸騰,臉上宛如騰起一片朝霞紅彤彤的,忙不迭又是泡茶又是遞水果,不料房裡臟酒瓶爛碗實在太多,腳下東一噹啷西一哐當地響起一片,惹得任燕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你這人真是滑稽,真應了那句煙出文章酒出詩的諺語,你好好吃飯吧,我的任務也完成了,下回再見!」任燕說完,幾步跨出房間。杜若趕忙拎起一塑料袋水果,緊跟著走在身後。這時小站正是下班的辰光,家家戶戶都大敞著屋門,驀然瞧見杜若的身邊走著個漂亮的女孩子,都不禁伸頭望頸地探出身來。杜若剛出門時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與任燕拉開一段距離,冷不防瞧見這一場景,更是下意思地往後退了退身子,待到人們交頭接耳地開始議論出聲,杜若索xìng一步走在任燕的身邊,還假裝親親熱熱地偏轉著頭顱。任燕大大方方地啟齒一笑,「杜師傅,我上次說的話你都聽懂了吧。你想畫畫兒,這是好事,我們應該支持,我們領導也說了,現在就是要鼓勵職工全面發展,做建設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的有用人才。你雖說文化底子差了點,初中還沒畢業,但你可以通過函授來提高自己呀。我跟你帶的那些書,就有報考函授的複習資料。現在全社會都倡導學文化,要把**耽誤的十年奪回來,你也得跟上時代cháo流呀。再說文化水平提高了,視野就開闊了,想問題畫畫兒就會更上一層樓,這就叫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你有靈xìng,悟xìng也高,班上的學員只有你一個人結業后畫得出畫兒,所以說只要努力,勤奮學習,說不定哪天還真的成畫家了,到時我們就是伯樂。千里馬常有,伯樂可不常有喲!」
杜若一直恍如夢中,這時才從驚疑和迷惑中清醒過來,邊強行將水果塞在任燕的手上,邊畢恭畢敬地朝著正午艷陽下如同仙女似的任燕鞠了一躬,「任老師請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決不辜負你的期望,只要你肯收我這個學生,能經常來指導指導我,就是做牛做馬,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情大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