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良久,展寧聽見自己輕輕笑了一聲,笑聲里有些無奈,又有些悲哀,「有的。」
而她的話音方落,展臻尚未說話,房門便有了點聲響。她心頭一驚,猛地抬頭去看,只見房門被推開,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來人身量修長,眉目清俊,一雙桃花眼稍帶風流,好在眸色沉濃,幽深似水,微微帶笑瞧起人來,便顯得沉穩嚴正許多。
這人不是嚴恪又是誰?
「怎麼是你?宋媽媽呢?」
汪氏這段日子替她攔了好幾回客,派來的宋媽媽還整日將她盯得死死的。展寧不知嚴恪怎麼突然進到了自己房間來。女子的閨房,讓男子闖入本就有些曖昧,何況她剛剛說的話,大概已經被對方聽進了耳朵里。
展寧面上不禁有些發燙,她轉頭一看,展臻面上毫無意外,明顯是早就知情。
她心念一轉,立馬明白這是展臻刻意安排的。做哥哥的,竟然這般盤算自己的妹妹,展臻只怕是梁朝行事出格的第一人!
展寧臉上窘迫,心裡又氣惱,不由狠狠瞪了展臻一眼。
展臻自知這事做得不地道,可自江南與展寧重遇以來,他感覺展寧的性情變了許多。以前的展寧,要快意恩仇、敢愛敢恨得多,現在的展寧,雖然行事比以前成熟周全,可於感情一事上,卻有些患得患失,或者說是畏首畏尾。
他看得出展寧和嚴恪相互有情。偏偏兩人間問題不少,嚴豫虎視眈眈,展寧不肯直面自己的心情,而他馬上又要離開燕京。他索性做一回出格之事,出手推一把,讓展寧直面自己的心意,沒辦法再躲避,也讓嚴恪知曉展寧的心情,這樣他不在的時候,便有人替他照拂好展寧。
「我讓瑛兒想辦法支開了宋媽媽,你們若有話便快些說,我去外面守著。」
展寧的目光帶怒,展臻也不好多解釋,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待房門關上以後,房間里就只剩下展寧和嚴恪兩個人。
嚴恪目光灼灼,平日沉靜幽深的眼裡,一泓光亮如水,脈脈流轉,且他的視線灼熱,帶著甚於平時的熱度與專註,展寧面上本就發燙,在他這樣的目光里,更覺得自己臉上快要燒著了。
「阿寧。」
嚴恪喚了她一聲,展寧垂了眼帘,心裡亂糟糟的,沒有應聲。
人最是奇怪,初識嚴恪的時候,與他同乘坐一車,甚至於狹小的車廂內,她中箭被他抱在懷中,他替她取箭,當時他與她之間的接觸,比之現在這樣的相對,要親密許多。可那時候她的心情,卻不會像現在這樣,撲通撲通跳著,像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一樣。更不會像現在一樣窘迫,無措得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
「我很歡喜。」展寧不肯應聲,嚴恪又往前了兩步,他自行在展寧旁邊坐下,與展寧柔聲道:「能聽你親口說心中有我,我感到特別歡喜。」
展寧逃避,嚴恪卻不肯裝傻,將話直接點明了來。
展寧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
躲不過去,她猛地抬起頭,正巧撞進他含笑的眼裡。
那一刻,展寧腦子裡莫名竄出個念頭,面前這個人,是不是並不如她以為的,抑或是他一貫表現出來的那樣的嚴正沉穩,而是帶著點小小的壞心眼。
比如現在,她被他抓住視線之後,便再沒辦法躲回去。
「你不是一直很討厭我,對我成見很深的嗎?」
展寧心頭煩亂,也不知如何回應,一開口,倒莫名其妙把久遠以前的事情扯了出來。剛剛相識的時候,嚴恪的確是很討厭她的,甚至於一同前往江南之時,他對她也有極深的成見。
這也怨不得他。
她心裡裝了太多的事情,也對他隱瞞太多,換了誰,都會誤會。
而且不僅從前,那怕現在,甚至以後,她或許也不能夠完完全全地對他坦白。
這樣帶著隱瞞,不能全然坦誠以待的感情,真的會是嚴恪想要的?又真的能夠長久?
別的不說,就是嚴豫對她緊追不放的事情,她應當如何同嚴恪解釋?
「我之前便同你說過,是我誤會了你,你並不是我一開始以為的模樣。這段日子以來,我已經重新看清楚了。」
嚴恪的話並未令展寧釋懷。她搖搖頭一笑,「那或許有一日,你發現現在的你看錯了,我就是你一開始以為的模樣呢?」
重生一世,即便命運已經在改寫,可她心底有過的那些旁人看不見的痕迹,卻不會徹底抹去。
更何況,嚴豫也是重生而來。男女情愛比任何感情都來得自私狹隘,只怕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接受,自己的女人,曾在另一人身邊呆了五年吧?
「阿寧,我不僅有眼睛,我還有心,我會去感覺。我知道你現在有些事情沒有對我說明,可我能夠體諒你有的苦衷,我也有耐心去等,等到你願意告訴我的那一天。但在這之前,你總要給我機會,繼續去看去感知你。這樣,我才知道我究竟愛上的,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展寧的這些擔憂,都被嚴恪看在了眼裡。他雖不知她心裡到底藏了多少事,卻知道她有不少事未曾對他坦言。
嚴豫不是個做事無因由的人,會這般對展寧窮追不捨,背後必定還有故事。
男人對喜愛的人,天生便有獨佔欲。他也不例外,心裡也並非不在意,只是對展寧動心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開始他就知道她背後有故事,他既然要選擇她,便要讓自己相信她,少去猜忌。
展寧的雙手被嚴恪握住,他手心的溫度滾燙,從指尖傳過來,一路傳到微寒的心裡。待聽到嚴恪說到愛上的時候,展寧鼻子一酸,倒有兩滴淚涌了出來,啪嗒落在嚴恪手背之上。
「我怕你會後悔。」
嚴恪少有見展寧哭鼻子,忙伸手替她抹了眼角的淚痕,邊笑了道:「一切都是我選的,我自己都不擔心,你何必替我擔憂?阿寧,對我有信心一些,也對你自己有信心一些。」
一再在嚴恪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展寧窘迫得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
卻不知在嚴恪心裡,正暗暗因為她在他面前卸下堅硬的外殼,露出小兒女嬌態而欣喜。他替她抹掉眼角淚痕后,又與她溫聲道:「阿寧,今日能得知你的心意,對我而言,是一件意外之喜。我今日來,是還有件事要先告訴你。」
「什麼事?」
「心玉公主已然與聖上提出,近日便會動身返回北漠。北漠使團這一次是打著和親的旗號來的,和親一事雖然未能議定,可送客人走還是該客客氣氣的。聖上準備在宮中設宴,為心玉公主踐行,到時候,我會讓溫姑姑帶你入宮。」
聽到這,展寧努力將心頭紛繁的小兒女情絲撥到了一旁,疑惑問道:「帶我入宮做什麼?」
嚴恪握著她的手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他的語氣也很是嚴肅,「嚴豫與皇祖母透了口風,道是對你一見如意,想求皇祖母賜婚。他這些年來不知拒了多少樁婚事,就是這次心玉公主,也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的灰。皇祖母和聖上對他婚事,早就頭疼到不行,如今他主動提出來,皇祖母已動了念頭,想要召你進宮一見。」
「……」
展寧心頭一時間把嚴豫怨了個透。如果她對嚴恪無心,皇太后真召她入宮,往最壞的方面打算,她大可表現得令皇太后不滿意。可現在呢?她若令皇太后不喜,再以後與嚴恪的路,只會更艱難吧?
但嚴恪這般安排,又讓溫茹出面,應該是有所盤算。
於是,展寧問嚴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安排?」
「阿寧懂我。」嚴恪微微一笑,那雙帶著惑人光芒的眼中也有笑意一閃而過,「嚴豫想先下手為強,我卻只裝作不知。溫姑姑熟知皇祖母的喜好,進宮之前,她會一一教給你。而且皇祖母喜愛姑姑,你是她的義女,皇祖母對你也會愛屋及烏幾分。到時候,待你隨姑姑見過皇祖母,我便往皇祖母面前,請她賜婚。」
嚴恪的話令展寧大驚,她著急地道:「你的婚姻大事,哪會這麼簡單?別說皇太后是否會同意,便是你父王那裡,你也得聽他的意思……」
「阿寧,你聽我說。我的事情,從來都是皇祖母過問,我父王一貫不插手。」嚴恪打斷展寧的話,「而且不算是皇祖母那裡,還是父王那裡,我都自有辦法。其實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你願不願意,將你以後的所有,全都託付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