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黃雀在後
自從交出手中兵權后,汝陽王這個閑散富貴王爺做了許多年,遠離朝堂爭鬥、刀光劍影也許多年,還沒有哪一段日子過得如最近一般頭疼。
這頭疼是景帝親自給他找的。
那日,北漠心玉公主的使女在踐行宴上行刺景帝,景帝將北漠使團一行人暫時扣留燕京,雖然仍然以禮相待,卻也限制了他們的行動。
北漠使團對此頗有不滿,奈何理虧在他們,雖心中惶惶,抗議了幾次,也撩了幾番狠話,到底也沒有做出更激烈的行為來。
期間,他們也想暗中與北漠通信,但都被暗中截了下來。
在截下來的消息里,北漠使團表現得一派無辜,甚至疑心刺殺一事乃是梁朝栽贓嫁禍,為了日後與北漠兵戎相見師出有名。讓北漠一來想辦法派人接應,保護心玉公主安全,二來注意兩國邊防,以防梁朝暗中調兵遣將,突發奇襲。
北漠使團這樣的表現,似乎刺殺一事真與他們無關。
而從常理來論,他們也不應當在梁朝的地界上做出這等以卵擊石又落人口實的蠢事。
但兵不厭詐,兩國相交,種種手段層出不窮,北漠是在故布疑陣也說不一定。加諸景帝心思深重,想得也深遠,汝陽王並沒有因此取消對北漠的懷疑,而是順著心玉公主那位使女那條線,徹查起這件事來。
結果這一查,就查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
對於那位使女的身份,心玉公主並未說謊。
對方名喚蔣憐,並非北漠人,而是梁朝嶺南人士。數月前孤身入京,卻被人追殺,得心玉公主救下后,因做事聰明伶俐,討了心玉公主喜歡,又向心玉公主表示,自己在梁朝無處容身,祈求心玉公主帶她前往北漠,這才被心玉公主帶在了身邊。
只是心玉公主或許不知道,她救下這位蔣憐,並非普通的梁朝女子。
她所出身的蔣家,往前追數兩百年,也是鐘鳴鼎食之家。雖經朝代更替、世事變遷而落魄,到蔣憐這一代,更只剩了蔣憐這一支十來口人,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錢財等身外物沒了,書香世家傳承的底蘊還留了一些,蔣憐身處死牢,卸去偽裝之後,談吐行事氣度,比起一般的官家小姐絲毫不弱。
這種氣度是裝不出來的,而這樣一個女子,費盡心思搞行刺這一出,自然不是一時腦袋發熱,毫無原因。
而這原因,就是麻煩的根子,它不僅涉及到景帝手上最信任的皇城司,就連端王嚴懋也攪合了進來。
皇城司直屬於景帝,皇城司督公魏海也直接聽命於景帝,可以說是景帝的心腹之兵。
心腹之兵,竟然與可能繼位的皇子攪到了一起,這事情一旦坐實,意味著什麼,嗅慣了腥風血雨的汝陽王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他一輩子連沙場馳騁都能捨棄,就是不願深陷於皇權爭鬥的泥潭,如今安穩了幾十年,卻被這一樁事情拖下了水,這讓他很是煩惱。
但煩惱歸煩惱,他捏著查出來的消息在府中猶豫了許久后,最終還是讓人備車,入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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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陽王在這邊頭疼煩惱,展寧所處的靖寧侯府里,一場早該上演的大戲也終於揭開了序幕。
展頡與展欣早已在府中殞命,汪氏卻一直隱瞞著消息,秘不發喪,似乎在等什麼契機一樣。
這一日,展寧瞧見上一世在嚴豫身邊見過的一個青年,從汪氏的鶴年居里出來后。沒過不久,展欣與展頡感染惡疾,不治身亡的消息便傳揚開來。
今年對靖寧侯府而言,可謂是多事之秋。除了大小姐展寧的安然回返,以及大公子展臻的仕途通達、二小姐展綺出閣以外,全是壞的消息。錢姨娘身亡,四小姐展曦失蹤,如今展欣和展頡還一道病故。
出的事多了,難免就有人嚼舌根,那些本就是侯府家奴的還好,不多說主人家閑話,那些半道進來的,抑或沒有簽賣身契約的,便有些管不住嘴了。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還有的說靖寧侯府這是犯了太歲,倒霉還在後面,搞得人心惶惶,有些簽活契的甚至想要離府另謀生路。
對此,汪氏的臉色極其難看,著手整治了幾次,拿兩個下人殺雞儆猴以後,閑話才少了起來。但對於那些要另謀生路的,汪氏並沒有攔阻,只道是該走的留不住,要留的不會走,腳長在別人身上,只要沒把自己賣給侯府,來去都可以,不過留下來的,再敢亂嚼舌根,就當心自己的舌頭。
在汪氏的震懾下,侯府里的惶惶之氣被壓下許多。
展頡和展欣雖是小輩,但他倆的喪事,汪氏仍命人操持得頗為體面,對著前來弔喪的端王妃等人,汪氏表現得傷心不已,一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憔悴模樣。
展雲翔雖對錢氏並展欣、展頡早不復當初的寵愛,可到底是放在心尖子上偏寵了多年的人,一下子全都沒了,展雲翔忍不住有點懵。虧得他那新納的妾室乖巧,始終寬慰著他那本就不專情的心,才讓他的悲傷並沒有持續多久。
展寧陪著汪氏演戲,面上也是一副哀戚模樣,可心裡卻在盤算著另外一件事情。
——關於嚴豫和汪氏的密謀。
那晚出了皇太后的壽康宮,嚴豫曾對她說,他許給靖寧侯府的聘禮已經兌現,她再躲不了多久,逃不了多久。
這麼看來,嚴豫和汪氏暗中商定的,的確是她的婚事。
汪氏用她,換取了嚴豫對付魏海的助力。
而嚴豫會那麼說,也就說明,當晚的踐行宴上,那場刺殺與他脫不了干係。那場刺殺的目的,多半是為了對付魏海和端王爺嚴懋。甚至嚴豫還有可能更貪心一些,想要把北漠也拖下水,把這趟水攪得更渾,以便渾水摸魚,獲取更大的利益。
嚴豫也是重生而來,上一世還登上了九五之位,她知悉的事情,他比她知悉得更多。如今他的網已布到眼前,她要如何才能撕開這張巨網,打開新的局面?
首先就眼下而言,她的婚事,必須要儘快做一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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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寧曾試探過汪氏的口風。
但許是嚴豫交代了什麼,又或是汪氏也不知情,展寧並沒能試探出什麼。
倒是那晚她從宮中回府之後,景帝的賞賜很快跟了來,汪氏還詢問了一番,皇太后見她的情況。
再之後,汪氏仍然變相禁著展寧的足,不許展寧隨意外出。
在展欣、展頡下葬之後,汪氏借口心中傷痛,兩人又死於惡疾,讓整個侯府中人開始深居簡出,連外客也不大見了。
這樣的境況下,展臻又去了江南,展寧要與嚴恪通消息很是困難,她不知道嚴恪是否按原本計劃的,與太后坦誠過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太后當日對她的觀感如何,更沒辦法把侯府中的情況、自己的揣測傳遞給嚴恪。
展寧擔心嚴豫那邊隨時會生變故,她在聽雪樓中困了幾日後,再也沒辦法這樣待下去,她喚了瑛兒來,與瑛兒偷偷交代了一番,吩咐瑛兒前去白水渡的別院,將展臻的師妹請來幫忙,她要借著展臻師妹易容的功夫,溜出府去見嚴恪一面。
然而,瑛兒前腳才溜出府去,侯府里後腳就鬧出了新的動靜。
這動靜與已經下葬的展欣、展頡有關。
這一對兄妹,即便是入了土也不願意安穩,仍然要鬧騰一二。
兩人下葬才沒兩日,展頡的墓穴,竟然被人盜了,墓中陪葬的金銀寶器並無短少,唯一不見的,是展頡的屍首。
而更為奇怪的是,展欣的墓穴卻絲毫未損。
汪氏為此大為震怒,立刻著人前往京兆府報官,要求京兆府徹查此事,給靖寧侯府一個交代!
展寧並沒有親眼看見這些,而是從張氏口中聽說。張氏說來不覺奇怪,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展寧聽著聽著,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首先是展頡墓穴被盜這事,發現得有些太刻意。據在場的下人講,展頡屍首被盜,墓穴外觀卻未被損毀,盜走展頡屍身之人小心恢復了墓穴,是汪氏前往墓地,發現展頡墓前土色有異樣,堅持讓人開墓才發現的。
其次是汪氏的態度。汪氏能夠下狠手滅了展頡和展欣,自然談不上對這兩個孫輩有多深的感情,哪會頻頻往墓地走,還一下子就發現了展頡的墓穴有問題?而且以汪氏家醜不肯外揚的個性,這一次這麼果斷地報官,也和她一貫的做派不相符。
可要說這件事是汪氏設計的,汪氏沒事去盜展頡的屍首做什麼?設計這一場戲又能有什麼收益?
展寧百思不得其解,只懷疑這是嚴豫與汪氏又一處手筆。她心下益發擔憂,好在瑛兒辦事還算牢靠,小半日功夫后,便把展臻的師妹——葉家姑娘偷偷帶進了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