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啟程回國

第二天早上，章熙兒聽見龍麟出門前和鄭姨吩咐了幾句才出去，也沒上心，估計又是晚上吃什麼之類的。他總是提前為自己搭理好了一切。

上午十點，章熙兒正在健身房跑步，聽到鄭姨喊自己，穿著lululemon緊身運動背心和瑜伽褲就邊應聲邊往客廳走。毛巾掛在脖子上，汗水順著鬢角的發梢往下滴，馬尾在腦後輕輕地甩來甩去。

一抬頭，看見昨晚來的那個男人正在門口，陽光從他身後射入屋內，整個人鑲上一道金邊，灰色西褲，黑襯衫。和龍麟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龍麟像是太陽，熱情外露，身形巨大。而他像是月亮，深沉寧靜，瘦削內斂。

鄭姨請他進屋，準備了黑色棉質拖鞋放在門口。

章熙兒站在健身房門口，不知道鄭姨叫自己幹嘛。

他已經走進來，看見她腳上粉色的拖鞋愣了一下，這不是她的風格的，她的衣服基本只有黑灰藍三個顏色。難道這次車禍，不僅影響了她的記憶，也影響了她的性格嗎？

「跟我走。」章熙兒看這個直直衝她走過來的男人，小麥色的皮膚，領口解開三顆扣子，邁開大步，幾步就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

「歐陽少爺，龍少爺出門前特意吩咐我，一定留您在這吃頓午飯。」鄭姨走過來，站在章熙兒身邊，「剛運動完，趕緊去沖個涼換身乾爽衣服。你這孩子，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鄭姨，煩心了。」歐陽勛用力掐了一下章熙兒，鬆了手。

「和我個老人家客氣什麼，可沒看你們幾個小時候和我這麼客氣過。」鄭姨看了一眼歐陽勛，像是看個孩子，寵愛溺愛。

章熙兒轉身上樓，換了衣服，米色七分褲，紅色短袖。下樓去廚房幫鄭姨打下手。

歐陽勛面對著電視，卻什麼也沒看進去，他看見章熙兒整個人都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是半個混世魔王，想怎樣怎樣，拋開身材外貌不說，就是個男人。而現在，那樣的安靜乖巧，那樣的明亮纖細，小家碧玉一般。

這還是那個他心裡念念的她嗎？

章熙兒剛剛離開的時候，他以為這不過是她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出差，而這次也就是她一次普通的出差，唯一的不同在於她遇到了車禍。

得到她失蹤的消息時，他正在開會，你是一次重要的會議，正在探討下半年市場佔領計劃，銷售永遠是一個公司最重要的部分，沒有銷售就沒有利潤，就沒有一家公司的生存和擴張，就意味著倒閉。

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會議上，他直接宣布明天繼續，然後出去打電話開始瘋狂的找章熙兒。這不像是他了，他永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幹什麼，要怎麼干。

同樣是紈絝子弟，在十幾歲的年紀，別人開始飆車喝酒，花天酒地，他已經憑藉自己的能力掙得第一桶金，二十幾歲的年紀，別人正在國外留學，他已經開始在財經板塊上大放光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這個弱點就是渴望，所以他看見周圍人因為女人、鑽石、古董、化石、油畫而違心的做了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很慶幸，因為他唯一的渴望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他的弱點，而每一個利用他這個弱點的人，都會給他送來利益。

可現在，他有了另外一個弱點，章熙兒。

幾個月的未果，讓他也想過放棄，可是心卻放不下，整顆心像索道，那樣以永恆的姿態懸在半空。

午飯的時候，龍麟回來了，章熙兒聽見急剎車的聲音，忽的就想到了他那輛紅色跑車，那次飆車，他該多注意安全的。

章熙兒不想下樓，昨晚聽見龍麟說的那些話，讓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如果說一點不生氣，那是假話，畢竟騙了自己。可如果說生氣，又沒有什麼好生氣的，畢竟他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也沒有做過過分的事情。

門被輕輕敲了兩下，「下來吃飯吧。」鄭姨的聲音，腳步漸漸遠離。

章熙兒猶豫了一下，又扎了一遍馬尾，又拽了拽衣服，才開門下樓。樓下的兩人已經對坐在飯桌旁，沒說話也沒動筷子。都看著章熙兒下樓。

玉米雞蛋羹、軟炸裡脊、酸豆角炒肉末、豆豉鯪魚油麥菜，和烏雞湯。鄭姨永遠都是各種顏色，食材豐富的準備飯菜。那碗烏雞湯，相信是她來之後才特意做的，龍麟肯定是不會頓頓和烏雞湯的。

「你好不好意思，就給她吃這些。」歐陽勛撇了一眼章熙兒，怎麼那麼瘦。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雖算不上胖，但也絕不算是骨感美的，肉肉的，只覺得很可愛，尤其她喜歡嘴裡含一大口氣，就那樣把自己的臉鼓成一個球。

還記得第一次抱她，肚子上的肉軟軟的，整個人也是暖暖的，像是抱著一個小熊或是小狗，那樣溫暖那樣有手感。他已經夠瘦了，難道要再找個瘦的，骨頭硌骨頭嗎？

可現在她變成了尖下巴，本就大的眼睛，現在顯得更大了。手腕處的骨頭，略略突起，他一下想起那次捏著她的小臂，柔軟溫熱的手感。

「你要不列個食譜，我交給鄭姨。」龍麟胳膊架在桌子上，左手垂在桌子邊緣，右手食指和拇指分開撐在下巴兩邊。

「相信你也知道在熟悉的環境對恢復記憶有幫助。」歐陽勛低頭用勺子攪雞蛋玉米羹，粘稠香甜。

整頓飯再沒人說話，章熙兒很希望龍麟像往常一樣，忽然用拇指抹一下她的嘴角，笑她吃的滿嘴都是，或者嘲笑她吃的那麼多，簡直要把他吃破產了，再或者有一天他裝自己右手受傷了，讓她喂他。

她那次還真是擔心了半天，堅持要他看醫生，他笑說，那也得吃完飯啊，可是，誰知道，吃完飯，他的手就好了，她還裝作生氣的樣子，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但都沒有，三個人都在悶頭認真吃飯，吃的那樣認真，彷彿在考試，沒人說話，沒有表情，沒有聲音。連冰箱偶爾響起來的聲音都大過他們的聲音。

鄭姨過來收拾盤子，三人才算是終於有了點稍微大的動作，站起身，往沙發的方向走。

章熙兒走在最後面，抬眼看前面的兩個男人。歐陽勛走在最前面，瘦削筆挺，黑色西裝，給人一種殺伐決斷的感覺。龍麟走在章熙兒前面，不過一米的距離，她甚至能聞見他身上好聞的味道，這次沒有聞到煙味。那樣高大魁梧，如一座山。

龍麟的忽的站住，轉過身，低垂眼皮看著章熙兒。章熙兒還在往前走，這一下兩人倒是離得很近了，真的沒有聞到煙味。

「坐我的飛機回去吧。」龍麟雖然仍然聲音洪亮，但語氣里的疲憊和不甘卻是那樣的明顯。章熙兒禁不住抬頭看他，這個佔據她全部記憶的男人，忽然讓她那樣心疼。

她走過去，猶豫了一下，踮腳輕輕抱了抱他的脖子，剛要撒手，龍麟的胳膊緊緊圈住了她，略微彎了腰，把頭埋在她的肩窩裡。章熙兒視線穿過他的肩膀，看見半掩的窗，風吹起紗簾，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只有略微刺眼的陽光，彷彿一個世紀，彷彿一生。

「留下來。」龍麟聲音悶悶的，頭埋在她的肩窩，好像把重量都壓在了章熙兒瘦弱的肩上。

「讓開，我既然來了，就不麻煩你。」歐陽勛邁著大長腿兩步跨過來，一把扯開龍麟的胳膊，自己站在了兩人中間。

龍麟看看章熙兒，那樣眼角上挑的的細長眼睛，此刻是說不出的溫柔。

歐陽勛只覺得煩躁，索性一把抓過章熙兒的手，拽著就往外走。不能任其發展了，她失蹤的這麼多日子，他已經忍受的夠多了，看不了這樣含情脈脈依依不捨得畫面了。

門口停了一輛銀色的賓士，歐陽勛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把章熙兒塞進去，俯身系好安全帶，自己繞過車頭大步走到駕駛一側，坐進車裡，直接啟動引擎。

章熙兒側頭，看見龍麟站在門口，銀灰色的西服反射著陽光，那樣耀眼，看不清他的眼裡是否也有這樣反射的光。伸手貼在車窗上，微微擺了擺手。

兩人一路無話，歐陽勛認真開車，章熙兒在面對未知的未來，也或許是未知的過去。兩旁濃綠的樹急速的後退，像一幕幕過去或曾經，快速的過去了，回不去了。

也或許這不過就是人生的一個岔路口，現在正在走回正軌。所有的一切在最後的結果出來之前，沒有人能夠知道正確答案。

章熙兒盯著側面車窗上自己的影子，那樣一張熟悉的臉，可感覺又很陌生，就像是雙胞胎，即便外貌一樣，可因為這不同的經歷和性格，而會從外在表現出不同吧。

轉過頭看歐陽勛，他緊抿著嘴唇，五官分明，下巴上有略青的胡茬，眉毛濃黑，鼻樑高挺，鼻尖處有一個四十五度的好看斜角，配上黑色的西服，整個人的硬朗銳氣那樣的呼之欲出。彷彿利刃，甚至發出破空的聲音。

「如果喜歡看，就得一直看，」歐陽勛側眼看了一眼章熙兒，「知不知道？」心裡想起了兩人第一次相遇，打車去章熙兒家時，章熙兒也是這樣愣愣的看他，他那時還只是把她認為了那些拜金花痴女之一。

章熙兒忙轉過頭，看向前面未知的公路，臉有些發燙，忙用手捂著。

歐陽勛長眉舒展，嘴角微微挑起，深邃的眼裡也淺淺蕩漾著笑意。

歐陽勛直接把車開到機場，自然而然的牽起章熙兒的手，柔軟細膩，看來龍麟那個臭小子還真是對她不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經常這麼牽牽，想到這，心裡有些不爽，側過頭看見章熙兒茫然的表情，才算略微放鬆一下。

就這麼個混世魔王，估計就算失憶了，也不會是隨便讓人欺負的主兒。

兩人穿過vip通道，坐在候機廳等候，「這次來的匆忙，我們坐頭等艙回去。」歐陽勛本來想說沒有把私人飛機開來，又一下想到愛現的龍麟已經炫耀過他的私人飛機，不想讓她想到更多那個男人，就把那半句咽下去了。

頭等艙很舒服，可以躺下來睡覺，可章熙兒一點也睡不著，透過小小的弦窗，看見外面的天空，心裡感覺很空，又要面對未知了嗎？

這一刻，理解了《海上鋼琴師》的那句「鋼琴上就那麼多琴鍵，每一個我都知道，可是這座城市那麼大，有太多未知在前面。」

可人生不是用來不是逃避的，必須要堅強的面對，也只能去面對，不得不面對。想起和藹善良的鄭姨，永遠精力充沛的eric，和那樣一座靠山一樣的龍麟。

就這樣，就這樣就都斷了嗎？

她甚至沒有他們的任何聯繫方式。以後，或許這一世，還有機會再見嗎？

她躺的不舒服，她想起自己的那間卧室，那張舒服的大床，那飄起的窗帘，心底一陣陣絞痛，眼淚大滴大滴的滾落到枕頭上。

她小聲的吸著鼻子，張大嘴呼吸，盡量不讓別人聽出自己的異常。一直到終於睡著。

歐陽勛一直看著她，看著她抖動的肩膀，看著她團成一團，看著她翻來覆去。

他也問過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到底是怎麼了？！

必須得承認，章熙兒和他見過的女人都不同，她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在這個魚龍混雜的社會上生存，努力證明著自己的存在與實力。

她努力地掙錢攢錢，但並不拜金，她在機場給老奶奶買票時，他就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為一個陌生人忙前忙后，難道她不知道現在好人不吃香了嗎？

她即便是知道了她他的身份，也沒有表現出他心底暗暗期待的殷勤，她仍然是那個她，那個不在乎世俗眼光，不在乎條條框框的她。

有一次他作為特約嘉賓，參加過一場高科技展銷會。剛巧章熙兒也代表她們公司去參加。

他一直沒有和她說過，只是在暗處看著。

章熙兒穿了一套深藍色窄條紋西服，黑色高跟鞋，頭髮盤起來。她是總負責人，安排好了一切細節，調配人員，發放資料，組織展台，介紹產品。偶爾遇到難纏的客人，她也是面帶微笑，對答如流。

他都不知道原來她那個亂七八糟的小腦袋裡還有這麼多正經事。後來還特意讓徐晨把那次展銷會的銷售結果拿來，沒想到章熙兒公司的銷量竟然非常高，到了前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