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各懷心思
江意瀾微微的蹙了蹙眉,低了頭,手指伸進嘴裡輕輕的咬了一口。
她低眉垂首,安靜的立在原地,動也不動。
見她這般低眉俯首,芳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道,「我真沒想到你竟是個忘恩負義的,枉我素日里那麼真心待你,就算你要和離,你好歹的也跟我說一說吧?」
江意瀾頭低的更深了,喃喃道,「郡主,請您不要再說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芳沁愈發嚴厲,「你也知道你錯了嗎?明知道錯的你還去做,你這麼做對的起駱家嗎?」
江意瀾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不說了。
芳沁本想再罵幾句,見她這樣,只好將心裡的火壓下去,緩了緩,溫和的道,「意瀾,你有什麼難處與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武駱侯府馬上就要完了,擔心會被連累甚至丟了性命呢?」
不等江意瀾回應,她接著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么?你自不必擔心,萬事都有老夫人與侯爺在,我不是也給你保證過了么?我父王,藍翎王不會不管咱們的,你害怕的什麼?」
時值正午,陽光有些強烈,直直的射在頭頂上,江意瀾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漸漸的滲出汗來,她不由得身子動了動。
芳沁還以為她有些心動,聲音愈發的柔和,「雖說你已經和離了,但你若後悔了,去老夫人跟前認個錯,一切還都來得及,我自會站在你身邊替你說話的。」
站的久了,兩腿有些發麻。身上也漸漸的起了一層汗,江意瀾頓覺有些難受,不由得抬起頭來,語氣也顯得有些急躁,「我不後悔。」
「你……」芳沁緊緊的捏了捏手裡的帕子。直氣的咬牙切齒,可又無可奈何。
江意瀾重新低下頭去,囁嚅的道,「郡主,外頭熱,您快些回去吧。莫要晒傷了臉。」
芳沁一陣氣悶,自己在這裡費了半天的口舌,沒想到她竟然還有心思想這些,她咬了咬下唇,仍是有些不甘心。繼續道,「意瀾,你倒是說句話,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江意瀾拿起帕子擦了擦額角,低低的回道,「郡主,我什麼都沒想。」
芳沁氣的索性直接轉了身就走,白花花的陽光直直的射進她眼裡。刺得她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上。
跟在身側的丫頭忙扶住她,低聲道。「郡主小心些。」
芳沁搖晃著站穩身子,側過頭對那丫頭厲聲道,「你眼長哪裡去了?再出差錯,把你賣出去。」
她眼角餘光瞟向江意瀾站著的方向,江意瀾仍是低著頭站在原地,似是動也沒動。
她哼了一聲轉身出門。
腳步聲漸遠。江意瀾緩緩的抬起頭來,目中一片清明。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眼裡,流光溢彩。
夜風帶著涼意吹在窗稜子上窸窸窣窣。屋裡頭傳出低低的嗚咽聲,夾著一陣唉聲嘆氣。
杜姨娘站在門口深深的吸了口氣,端著青瓷花盤子進屋,緩步走到八仙桌前,放下盤子,端起上頭的碗,走到丘氏跟前,柔聲道,「夫人,您喝些粥吧,這一整天了,您多少的吃一些,不然您的身子怎麼受的住?」
丘氏抽抽鼻子,一串串的淚往下落,「琴容,你說我怎麼吃得下去?現在也不知道瀾兒怎麼樣了,我這心裡頭跟針扎似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武駱侯府里去,我可憐的瀾兒,老天爺真是不公平,為什麼偏要如此苛待我的瀾兒?」
杜姨娘為難的看一眼江微岸,江微岸朝她使個眼色,杜姨娘躬躬身,悄悄的退了出去。
江微岸踱步走到丘氏跟前,親自端了碗遞到她跟前,柔聲道,「明日我再去打聽,瀾兒好歹的已經離開了武駱侯府,你不是應該高興才對嗎?留著命總比沒命了的好。」
丘氏停下抽泣,接過碗卻仍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老爺,話雖是這麼說,道理我也懂,可瀾兒削髮為尼的旨意是得了皇上准許的,只怕這輩子都還不了俗了,這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指望?」
江微岸重重的嘆口氣,這樣的話丘氏已經說了很多次,他已經找不出別的話來勸她了,只得又把桌上的粥端起來,「你先喝了,你這樣熬著對瀾兒半點幫助沒有,就是我在外頭奔跑也要掛著你的身體。」
丘氏覺得有理,雖然沒什麼味口,但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小口,低聲道,「老爺,讓您擔心了。」
江微岸便道,「說這些話做什麼?我對瀾兒的心與你一樣,明日一早我便去。」
丘氏目光獃獃的,自言自語道,「只怕明日她就要離開武駱侯府了。」
江微岸勸道,「出來了更好,就是因為她現在在武駱侯府里,所以我才見不到她,若真是到了閑雲庵,誰還能攔著不讓見瀾兒嗎?」
丘氏馬上抬起頭來,臉上掛著道道淚痕,一把揪住江微岸的衣服,「老爺,那不如咱們直接去閑雲庵等著吧?我也去,我想見一見瀾兒。」
她眼裡的淚人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滾落,直把江微岸的心都揉碎了。
他柔聲勸道,「好好好,等我確定下來消息,馬上帶你去見瀾兒,你乖乖的把這碗粥喝了,若你哭病了,可不能出去見瀾兒了。」
丘氏破涕為笑,端起碗三口兩口便喝了個精光。
見她如此,江微岸心裡愈發沉重,卻不敢在臉上表露出來。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江意瀾早早的起來,草草的扒拉了幾口飯菜,看著月籠把剩下的一些東西收攏裝箱。
全部收拾妥當,江意瀾吩咐月籠去外頭問問車什麼時候過來。
月籠出門,到了院外,恰見蔡雲京帶著幾個官兵正走過來。遂上前施禮,「蔡大人。」
蔡雲京問道,「二奶奶都收拾好了嗎?」
月籠點頭道,「姑娘都收拾好了,吩咐奴婢來問一問什麼時候走。」
蔡雲京眉角微挑。順著月籠的話道,「馬車已經在二門上等著了,本官帶人來給姑娘搬東西。」
月籠屈膝行個禮,語間愈發的恭敬,「姑娘讓奴婢多謝蔡大人的美意,只是姑娘不敢勞駕各位將爺。姑娘說,她原是自行離開侯府,又是上山修行去的,多餘的東西就不帶走了,只是姑娘出嫁的時候。有兩口檀木箱子,那是我們大夫人專門為姑娘做的,上頭刻了姑娘最喜歡的梅蘭竹菊,有勞大人派人出去說一聲,能否將馬車趕到院子裡頭去,也省了將爺們的力氣。」
說完這些,她面色變了變,帶著幾分傷感。壓低嗓子道,「大人,您也知道的。姑娘的事,這滿侯府上下……姑娘不願再露面,還請大人成全。」
蔡雲京濃眉緊鎖,對這位嬌弱的二奶奶頗有些同情,雖說只見過一兩次,卻對她的知書達理略有印象。只是她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駱家劃清界限,難免讓人把她看輕。
可皇上似乎不是這麼看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下了聖旨。
人言可畏,他自是明白的。也十分能理解江意瀾此時的處境,橫豎他也只是來辦差的,索性成全了吧,遂朝身後的人擺擺手,「讓車夫把馬車趕到落青堂去。」
月籠忙又道,「還請大人到落青堂一坐,一來姑娘要感謝您的幫忙,二來也請大人做個見證,咱們姑娘也算是凈身出戶了,莫要日後惹人非議。」
蔡雲京爽快的答應道,「走吧。」
月籠側身退到一邊,躬身在前頭引路,「大人,請。」
江意瀾端坐在湘妃椅上,淡紫色撒花纏枝緞面對襟夾衫,湖綠色如意紋凌裙,白皙的臉上未施任何脂粉,細長的柳眉下,一雙大眼裡蕩漾著一汪水波,又帶著點點哀愁,使得她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清雅。
蔡雲京跟在月籠身後進了門,瞧見屋中央擺放著兩個大箱子,上頭果然刻滿了精緻的花紋。
江意瀾略有些驚訝,沒想到蔡雲京竟真的來了,急忙笑著站起身,走上前盈盈一拜,「蔡大人。」
蔡雲京道,「姑娘不必多禮,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江意瀾抬手做個請的手勢,「蔡大人請上座。」
蔡雲京揚了揚手,「不必了,姑娘如果都收拾好了,沒有別的事,等馬車進來馬上就可以走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稟告聲,「大人,馬車來了。」
蔡雲京便道,「姑娘都收拾妥當了么?」
江意瀾點點頭,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吩咐月籠,「將箱子打開讓大人看一看。」
月籠依照吩咐先打開第一個箱子,裡頭裝滿了衣服。
打開第二個箱子,裡頭放著一些書籍首飾等,都是些日常用的東西。
江意瀾仍是做了解釋,「這些都是我從文江侯府裡帶來的,大人,要不要再請個府里的媽媽過來瞧瞧呢?」
蔡雲京只瞟了一眼,便道,「姑娘多慮了,姑娘就是把這屋裡頭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也是應該的,也沒人敢說什麼。」
江意瀾淡淡的笑了笑,「多謝大人,那些不過身外之物,我用不著,也不必多帶。」
蔡雲京看一眼月籠,「都鎖上吧。」又轉過頭對江意瀾道,「請姑娘先上車吧,本官讓人進來把東西搬上去。」
月籠上前扶住江意瀾,低聲道,「姑娘,咱們走吧。」
江意瀾眸光流轉,微低著頭在屋裡轉了轉,眼圈漸漸的紅了,慢慢的蓄出滿目的淚來,讓人瞧在眼裡,多了幾分不願離去的凄楚。
月籠亦是眼圈紅了紅,低聲道,「姑娘,大人還等著呢。」
江意瀾收回視線,目中淚光點點,拿出錦帕在眼角擦了擦,輕聲道,「讓大人見笑了。」
蔡雲京只做沒看見,揚手道,「姑娘走吧。」
江意瀾不再多留,朝蔡雲京緩緩施個禮,邁步走出房門去,幾乎毫不停留的扶著月籠的手踩著木凳子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馬車。
蔡雲京指揮著讓人把那兩個箱子抬上馬車,又等著月籠與沈媽媽帶著自己的東西上車。
一切收拾完畢,江意瀾隔著車簾緩聲道,「今日多謝蔡大人,大人只恩,意瀾定銘記在心。」
「姑娘不必多禮。」蔡雲京說著朝趕車的道,「一定要將姑娘好生送到閑雲庵,若出了茬子,拿你是問。」
那車夫唯唯諾諾的道,「大人,小的遵命,請大人放心吧。」
馬車漸漸駛出落青堂,蔡雲京的目光隨著馬車遠遠的放出去,徑自出了落青堂,看到守在院子外頭的幾個官兵,極其嚴厲的道,「老老實實的守在外頭,若出半點差錯,腦袋都別要了。」
那幾人立馬挺直身子,齊聲道,「是,大人。」
邁步走在侯府鋪滿鵝卵石子的小路上,四周亭台樓閣陽光明媚,蔡雲京的心卻怎麼也敞亮不起來。
這許多的男人守在內宅,搞不好是極容易出事的,更何況他們守著的是武駱侯府?
而皇上態度並不明朗,至於藍翎王爺……
蔡雲京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萬一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別說前程不報,怕是連項上人頭都有可能保不住。
陽光刺目,照在他身上,他卻偏偏生出陣陣涼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