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安排妥當
起初老夫人確實很生氣,可她又實在想不通,江意瀾沒有理由這麼做,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她相信她。
老夫人眉頭上緊鎖著的條條皺紋緩緩的舒展開來,她定定的看著江意瀾,「你下定決心要這麼做了?」
江意瀾俯身再拜,「祖母,聖旨都已經下來了,這難道還不能代表我的決心嗎?」
老夫人冷笑一聲,「好,既然心意已決,我也不會再留你,你想去便去吧,自此後,也不要再叫我祖母了。」
江意瀾不知老夫人是真想開了,還是勉強作勢,她跪在地上又磕了個頭,恭恭敬敬的說道,「多謝老夫人。」
略一沉吟,她又道,「老夫人,我還有一事請您成全。」
「說。」老夫人語氣平靜,聽不出半分惱怒來。
江意瀾不知其何意,只盼她真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這麼平靜,「沈媽媽一直跟在我身邊,這次我走後,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我還要問一問她,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老夫人眉頭都沒皺一下,朝身後的丫鬟道,「去叫沈媽媽。」
須臾,沈媽媽挑簾進來,只一眼便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仍是趨步上前,緩緩的屈膝行禮,「老夫人,二奶奶,郡主。」
老夫人頗有些嘲諷的道,「你的主子馬上就要離開武駱侯府了,她想問一問你是走還是留。」
沈媽媽低垂著頭,看了一眼江意瀾,朝前走了兩步,挨著江意瀾的身子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筆直,「老夫人,原先還在文江侯府的時候,奴婢曾在大夫人跟前承諾,只聽姑娘一人的話。姑娘既然要走,奴婢是一定要跟著走的,還望老夫人成全。」
早在預料之中,所以老夫人並不意外,「既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沈媽媽跪在地上恭敬的叩了三個頭。「多謝老夫人。」
老夫人正襟危坐,兀自轉了頭,端起桌上的茶放在嘴邊狠狠的吸了一口,咕咚一口氣咽下去,卻是不再看她們一眼。
江意瀾緩緩的站起身來。道了一句,「老夫人保重。」
然後扶著沈媽媽的手,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正房的門。
身後傳來芳沁低低的不屑的冷哼聲,似乎還夾著一些無處宣洩的憤怒。
回了落青堂,江意瀾將院子里的丫頭婆子叫進來,直截了當的道,「如今我已不是武駱侯府的二奶奶了。而我明日便要進閑雲庵削髮為尼,跟在我身邊也不過是粗茶淡飯再無前程可言,所以我不會強迫你們跟我走。以後二爺身邊還會再添新人。原先在院子里伺候的自是還留在這裡,日後的新奶奶也不會虧了你們。」
她一口氣說了這些,下頭的婆子丫鬟們早已是面面相覷,自聖旨到的那一日她們便惶惶不可終日了,有些已動了另尋門路的念頭,如今聽她一說。又覺得武駱侯府都要保不住了,她們還能跳出武駱侯府出去尋門路么?
諸人臉上變幻不定的神情江意瀾都看在眼裡。面上卻不動聲色,繼續道。「月籠,井桐,你們是跟我嫁過來的,我自會派人把你們送迴文江侯府去。」
頓時有不少人向她們投去羨慕的目光。
月籠與井桐卻齊齊跪倒在地,齊聲道,「奴婢願跟隨姑娘,姑娘去哪裡,奴婢們便跟去哪裡。」
既然已經和離,自然不能再稱呼二奶奶了。
她們如此,身後的人登時便動了心思,當即便有幾個也像模像樣的跪下來,「奴婢們也願意跟著奶奶走。」
跟去廟裡至少還有條活路,總比呆在侯府里等死的好。
后反應過來的丫頭婆子們也都齊刷刷的跪下,急的紅了眼,各表各的忠誠。
江意瀾冷眼看著她們,這裡頭有一些也算是侯府的老人了,但在主子們遇到險境的時候,她們首先想到的仍是自保。
雖顯世態炎涼,可她們並沒有錯,這不過是人的本能。
她淡淡的看了看她們,「你們的身契都在侯府里,我是沒有資格帶你們走的,如果你們真想離開侯府的話,不如去求老夫人吧。」
她的話猶如重石狠狠的砸在她們的心上,今日她們所為若傳到老夫人那裡,少不了被老夫人誤解,她們的身契是隨便求一求就能要回來的嗎?
江意瀾自不管她們心裡的想法,揚手讓她們出去,只留下月籠與井桐說話。
「我知道你們的忠心,也從來不懷疑你們的忠心。只是……」她看了看井桐,「這次我去廟裡,不適宜多帶人,沈媽媽是一定要跟著我的,你們兩個我只能帶一個,另一個必須迴文江侯府。」
她話音一落,井桐已明白了她的意思,遂在地上磕了個頭道,「姑娘怎麼安排,奴婢就怎麼做,不管姑娘在哪裡,奴婢的心都是在姑娘這裡了,姑娘請放心,奴婢回去后,一定盡心儘力的伺候好大老爺大夫人,亦會把姑娘的情形如實告訴老爺夫人。」
江意瀾很滿意,正因為井桐穩重,當初才把她帶來,如今送她回去,亦是要她給父親母親捎些話回去。
江意瀾從袖裡拿出一封信來,「井桐,這是我寫給大老爺的信,你必須親手把信交到大老爺手裡,信在人在,人亡信毀。你可明白?」
井桐驚疑不定,知道定是姑娘在裡頭說了頂重要的事,頓覺肩負重任,忙雙手接了信,「姑娘請放心,奴婢就是死也要把這封信送到大老爺手裡。」
江意瀾點頭,「我相信你。如此,你們分頭去做準備吧,咱們明日便要離開侯府了。」
井桐將信小心的塞進懷裡,趴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眼裡落下淚來,「姑娘,請您保重身子,如果有機會,奴婢會上山去看望您的。」
月籠扶著她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就放心吧,姑娘身邊還有我呢。」
井桐臉上掛著淚,深深的看了看月籠,「你一定要伺候好姑娘。」
兩人說著,屈膝行禮,齊齊從房裡退出去。
看著她們出去,江意瀾轉身進了裡間。
駱玉湛悠閑的半躺在床上,面色已無前兩日的蒼白,「都安排好了?祖母怎麼樣?」
江意瀾眉角動了動,想起老夫人,心底多了些愧疚,「還好吧,似乎並未太傷心或者動氣。越是這樣我才越擔心,府裡頭一直不太平,我卻在這時候離開。」
駱玉湛想了想,反倒笑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祖母已經開始懷疑你的動機了,你可不要小瞧了祖母,當年祖母跟隨祖母在戰場上打仗,那也是有見識有計謀的,咱們這點小伎倆,估計早被她看透了。」
江意瀾略一細想,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拍手笑道,「如此便好了,我還怕把祖母氣壞了呢。我還要去看看秋痕,你自己在屋裡睡覺吧。」
駱玉湛眉毛挑了挑,搖了搖頭,「在你心裡,我還比不上一個丫鬟,唉,這讓爺情何以堪?這要是換了別的女人,早就巴巴的爬上來陪爺一起睡了。」
江意瀾微眯了眯雙眼,捂著嘴笑道,「既然如此,那爺便去找別的女人好了,東院里正有人等著爺呢,給爺暖窩陪睡再好不過了。」
她突然生出些壞意來,歪著身子斜睨駱玉湛,笑嘻嘻的道,「二爺,要不咱們也把那位帶上?也好隨時給您暖暖被陪陪睡什麼的。」
駱玉湛心下一陣惡寒,惡狠狠的道,「你再廢話,本爺直接把你摁床上了,你信不信?」
「信,信,當然信了。哈哈……」江意瀾捂著嘴低笑著,扭著楊柳細腰出門,纖細曼妙的身姿惹得身後一雙黑眸竄出一股火熱來。
江意瀾去看秋痕,一直呆了一個多時辰,從屋裡頭出來的時候,長長的舒了口氣。
明亮的陽光照在她頭頂上,將她發間唯一的一支翠玉釵子映射的光彩琉璃,甚為好看。
她扶著月籠的手,半仰著頭望了望天上的太陽,微眯著眼打量著院子里的物什,一草一木一都讓她覺得新奇,她似乎還從未好好的看一看這院子。
她對月籠吩咐道,「你去忙你的吧,我在院子裡頭走一走。」
月籠見她心情不錯,亦笑道,「奴婢去收拾收拾東西。」
帶著暖意的風輕撫在面上,腳下的草兒泛著綠意,冬日裡枯敗的樹枝抽出嫩芽,似乎在一夜間,春就到了身邊,在輕風裡展開了笑顏。
三月的春總是令人流連忘返,最是痴纏人心。
江意瀾邁步走在院子里的小道上,繞著窄小的假山走了又走,目光所到之處,只覺得自己都煥發著春的光彩。
她的春天也到了。
她驀地愣了愣,想起此刻正在屋裡的駱玉湛,眸子里迸射出異樣的光芒。
她的春天真的到了嗎?這個春天是屬於她的嗎?
許是陽光太暖的緣故,她感到臉上有些發燙,定然紅透了。
她抬手在臉頰上摸了摸,禁不住浮上一層喜色來,這淡淡的喜色有些肆無忌憚的自心底蔓延開來,攀升上來,慢慢的佔據了她的整顆心。
「離開侯府就讓你如此歡喜么?」冷冽的帶著些怒意的嘲笑聲陡然從陽光里落下來,似是乍然而至的驚雷將晴日撕開一條裂縫一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