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孫隼登時嚇出一身冷汗來,若把王爺牽扯進來,他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了?忙辯駁道,「下官是收到舉報,說此處藏著匪首,所以帶人過來瞧一瞧,與王爺無關。」
殊不知他說這樣的話無異於欲蓋彌彰,若不是得了某些人的命令,他會如此大張旗鼓又如此囂張的在這裡鬧騰嗎?
徐老夫人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轉身望向辛緣,故意問道,「師太在庵里藏了什麼人嗎?」
辛緣面色沉痛,「老夫人見笑了,貧尼慚愧,許是往日里我們的罪了什麼人,竟然捏造假消息來污衊閑雲庵,貧尼一年中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雲遊,也不知到底得罪了何方神聖。」
她並未明說的意有所指,聽在眾人耳里反倒比明說更讓人心裡明了。
孫隼暗地裡捏了一把汗,朝辛緣躬身道,「此事還請師太見諒,本官回去對作亂之人定當不饒。」
辛緣便道,「孫大人也是奉命行事,貧尼不敢讓大人為難,大人方才答應過搜不出匪首來,自會把那舉報的人交出來,還請大人指出那人來,貧尼也好問一問到底是何原因。」
孫隼頓覺汗流浹背,喉結滾動,強咽一口唾沫,「師太……」
徐老夫人冷冷的挑眉道,「堂堂的朝廷命官也要出爾反爾嗎?老身倒是要在皇後娘娘跟前問一句,桂朝的命官都改了性子嗎?」
這樣的威脅比孫隼更加**裸,可誰叫人家有這個資本呢?
孫隼嚇得顫了顫,險些站立不穩,目中已含了哀求之色。喃喃道,「徐老夫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還請您高抬貴手。」
這事若讓皇後知道了,別說官職。就是這條小命也難保。
他雙腿軟了軟,幾欲跪下,又想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跪實為不妥,遂硬撐著,道,「老夫人。下官……」
徐老夫人淡淡的道,「行了,廢話少說,快些把人交出來,師太今日還要誦經**。若耽誤了時辰,菩薩也會怪罪的。」
孫隼自是騎虎難下,牙齒咬的咯咯響,實在無計可施了,只得耷拉著腦袋低聲道,「老夫人,師太,那人並未親口告訴我。我在此保證,一日之內定將那人送過來,可以嗎?」
徐老夫人慢悠悠的道。「那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呢?」
孫隼又吞了口唾沫,「在場的這麼多人都可以作證,若我撒謊,定天打五雷轟。」
徐老夫人哼了哼,「你這樣的還想讓五雷轟頂?雷公都怕髒了手。這樣吧,你寫個保證書。寫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來日也可有個憑證。」
孫隼頓時面無血色。口頭保證他日還可死不承認,若真是寫在紙上。哪裡還有翻身之日?
然而已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他若不答應,今日這事怕是不能善了,說不定還會把王爺牽扯進來,到時候只怕連王爺都不會護著他了。
衡量再三,他只好咬著牙點頭道,「好。」
辛緣吩咐人拿來筆墨,看著孫隼當場寫了憑證,這才讓一眾官兵出了閑雲庵。
辛緣對徐老夫人自是連連道謝,徐老夫人揚手朝聚集在一起的女人們道,「都散了吧。」
有幾家老夫人趕過來與徐老夫人見禮,徐老夫人依舊慈眉善目,與方才的冷冽截然不同。
江意瀾不由得感嘆這老老夫人定也是個厲害的,皇后的母親絕不是個簡單的。
她低著頭準備轉身離開。
徐老夫人溫和的聲音卻自身後傳過來,「那位是文江侯府的姑娘么?」
辛緣忙道,「正是文江侯府的二姑娘。」
江意瀾只得回過頭來,趨步上前,盈盈一拜,「見過老夫人。」
徐老夫人溫善的目光在她面上掃了掃,微微一笑,「真是個標緻的人兒,今日辛緣師太誦經,二姑娘有沒有興趣陪老身一起聽一聽?」
江意瀾愕然,徐老夫人怎會注意到她?面上卻平靜的很,低聲道,「多謝老夫人垂青,意瀾很樂意。」
「江意瀾。」徐老夫人低聲吟道,面上已帶了讚賞,「好名字,老身可以叫姑娘意瀾嗎?」
「當然可以了。」江意瀾趁機打量著徐老夫人,見她雖身穿華服,卻半點不張揚,身上飾物皆為一般,卻又處處透著幾分精緻,一瞧便知是個細心的人,而跟在她旁邊的媽媽垂手靜立,神態恭敬,一舉一動間都透著一股子大家風範。
辛緣前頭引著路,「老夫人請這邊走,貧尼還要做一些準備,請老夫人先去禪房裡坐一坐。」回過頭又對江意瀾道,「還請姑娘替貧尼招待老夫人。」
江意瀾點頭道,「師太放心吧。」
說著上前攙了徐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請慢些走。」
徐老夫人趁勢扶住她的手,緩步跟著去了禪房,跟在她身邊的媽媽低垂的頭微抬了抬,銳目朝江意瀾身上一掃而過。
進了禪房,進來端茶倒水的依舊是那個叫許真的小師父,她一進來便道,「老夫人,這是您最喜歡喝的西湖龍井,您嘗一嘗。」
徐老夫人接過來放在鼻下輕聞了聞,滿意的點了點頭,「許真,這味道可是越來越純正了,你這泡茶的功夫都可以與辛緣師太誦經的本事相比了。」
許真低著頭笑,面上帶著乖巧,「老夫人過獎了,我這頂多也就是泡茶喝,可比不得大師們真正的茶道,老夫人這麼喜歡,才是我的榮幸呢。」
徐老夫人輕抿了一口,舌尖在舔了舔嘴唇,點頭道,「你不光會泡茶,這張嘴巴也會說,抹了蜜似的甜。」
許真倒過茶便退出去了,徐老夫人跟前的那位媽媽站在禪房門口。靜靜的站立著。
徐老夫人喝過茶,捏著手帕擦了擦嘴角,目光溫煦,「意瀾,我聽說駱老老夫人前陣子生病了。現在怎麼樣了?」
江意瀾垂首立在炕邊,如實回道,「沒什麼大礙了,但總不必以前康健了,年紀大了,總少不了這樣那樣的病痛。」
徐老夫人微微點頭。「駱老老夫人身子骨一向不錯,年紀大了,年輕時落下的病根子就竄出來咯。」
她面色輕緩,如平日里說家常閑話一般,似乎完全不知道江意瀾已經與駱玉湛和離離開武駱侯府的事。
她不說。江意瀾自是不會提起,只規規矩矩的回著她詢問的每一句話。
良久,徐老夫人忽然想起來似的,「意瀾,今後你有什麼打算?真的打算在這閑雲庵里呆一輩子么?」
她的事已鬧得全城皆知,所以徐老夫人知道,江意瀾並不覺得奇怪,「我領了聖旨在此修行。已經做好一輩子都不離開的打算了,只求平淡的渡過餘生,其餘的就不多想了。」
徐老夫人很是惋惜。「可你終究年輕,你,還沒及笄吧?」
江意瀾心下微動,徐老夫人連這個都知道,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她面上露出些不合時宜的靦腆來,愈發顯得她謹慎。「還有幾日就要及笄了,這倒也沒什麼干係了。」
徐老夫人又道。「其實你亦不必如此,想要和離。和離便是,為何非要入庵修行呢?」
江意瀾嘆了口氣,「老夫人,在我看來,修行才是最安靜的,何必在塵世苦苦掙扎?」
她面色悲戚,似是有說不出的酸楚。
徐老夫人不禁有些同情,畢竟只是個小姑娘,卻連番的經歷了這麼多事,換做別的姑娘早就活不下去了,至少這姑娘還堅強的活著。
她情不自禁的噓了口氣,目中帶了慈母般的憐愛,「真是個可憐的,也難得你有這份心,若你真有個意外,倒叫你父母活不下去了。」
江意瀾當即眼圈紅了紅,低著頭不再說話。
氣氛稍顯沉悶,徐老夫人亦覺得心頭沉重,品茶的心思也淡淡的,眉角緊緊的鎖了起來。
江意瀾抬起頭,略帶歉意的道,「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切莫因我的事而傷懷,師太讓我代為招待老夫人,若老夫人因我而煩悶,倒是我的罪過了。」
徐老夫人微微一笑,「我是覺得與你這丫頭投緣,日後我再來閑雲庵,也有個陪我說話的了。我聽說你還要削髮,是真的么?」
江意瀾略點了點頭,「俗語云,萬丈情絲,不如直接斷了去,安心誦經念佛。」
徐老夫人卻不以為然,「倒也不必拘著那些形式,只要你一心向善,佛自在你心中,縱然剃去了頭髮,心若不在佛經上,一樣的不誠。」
江意瀾淡淡的笑了笑,「老夫人說的精闢,與佛經上所說一般,意瀾淺薄,只能拘泥於形式之上了。」
徐老夫人便道,「既如此,那你還是帶髮修行吧,能跟著辛緣師太,才是你的造化。」
江意瀾深以為然,點頭道,「老夫人說的是。」
辛緣恰從外頭走進來,笑道,「老夫人與姑娘說什麼呢?怎麼扯到貧尼身上了?」
徐老夫人笑著道,「我正與意瀾說拜在你的門下是她的造化,師太都準備好了嗎?什麼時候開始誦經?」
辛緣略一點頭,「請老夫人移步大殿,馬上就可開始了。」
徐老夫人站起身來,依舊扶了江意瀾的手,「意瀾,咱們去聽一聽吧。」
江意瀾極其柔順乖巧的道,「是,老夫人。」
徐老夫人很是滿意,在她眼裡,江意瀾雖是個未及笄的姑娘,卻進退有度,始終沉靜如水,即使深陷囹圄,仍能鎮定自若,只這份平靜便是他人無法比擬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