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表裡比興！
兼一的青袍已被鮮血沾染的血跡斑斑。
他提著刀在岸邊四處走動，監督著屬下隊士將所有死屍的衣物統統扒掉，面容腦袋一律用刀劍剁的稀爛。而後，幾人合力將面目全非的屍體奮力擲入滾滾南下的五條河川。和尚的屍體隨波逐流而下，奔流到海不復歸！
「兼一！」岸邊停著一輛秀氣的抬轎，內中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
抬轎的都是壯碩的敦實女子，此時均散開在三丈之外處。
兼一忙上前見禮，恭敬地回話道：「屬下在！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轎內的女眷原來是秦元浩的妾室夜綾姬！
「都清理乾淨了沒有？」夜綾輕輕地問道。
兼一回道：「稟知夫人，經過在下再三檢視，屍體共一十一具。兩人逃遁，不知所蹤。按照對方的身手估量，應該尚未逃遠！您只要給在下派上三十個人，在下有五六分把握可以追捕到這兩人！」
轎子的棉布簾將內中情形遮掩殆盡，看不清夜綾的臉色，只余她柔弱的聲音自轎內傳出：「不必了。此事不必再提！兼一辛苦了，請莫要忘記與前來相助的弓箭足輕隊組頭淺野長勝大人搞好關係，淺野大人乃是土岐氏支族武士，系出名門。大人對你寄予厚望，莫要令他失望哦！好了，你下去做事吧。我們也要先回去了。」
「夫人之諄諄教誨，屬下一定謹記在心！兼一恭送夫人！」兼一俯身靜候抬轎遠去，費解的對著轎子行注目禮，看著它消失在朦朧夜色里。
兼一將長刀插進腰帶，哈哈大笑著走到已經停靠岸邊的幾葉輕舟旁，向著船頭頭戴亮銀色金屬護額的淺野見禮道：「能夠得見勇猛剛毅的淺野大人，兼一一介草民，深感榮耀啊！諸位辛苦了！吾家主人為了感謝諸位仗義相幫，特別準備了每位十枚永樂錢，買口酒水喝！」說著拿出一袋銅錢晃了晃，裡邊銅錢相互撞擊的聲響在夜裡顯得清晰悅耳。
淺野長勝登時鬍鬚顫動，眉開眼笑的。這與之前的冷麵之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兼一故作神秘的靠近他的耳邊低語道：「另外，這是專門孝敬您的。」說話間，一個柿紙包裹的橢圓物品滑入淺野長勝的手心，淺野只覺得手心一沉！定睛觀瞧。目力所及，白紙上面影影綽綽的寫著「十兩金」的字樣。淺野長勝的眼皮就是一跳！！
「哎呀，秦先生真是客氣了！啊哈哈！以後有事儘管開口！尾張國誰不知道我淺野長勝可是個古道熱腸的熱心人呢！你們太夠朋友了！哈哈！嗯，那麼我們就此告辭了！再見！」淺野長勝極其麾下足輕弓眾這一趟出門收穫頗豐，心滿意足地划船靠岸，回歸各自家宅安頓不提。
－
秦元浩門宅前，燈籠高懸，門前亮如白晝。
「元浩留步！我這就回去了，與君一席話，我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有緣再會，告辭！」柳生黑五郎右手執刀出來，在門口與主人道別。
秦元浩臉帶和善好客的微笑，拱拱手說道：「你們的柳生流刀法的確不凡！秦某獲益良多啊！感激的話你我也就不說了，總之，一路保重！」
「告辭！」
－
明泉寺詠文與師弟詠緯狼狽的在河川沿岸的灘涂地里飛掠，二人入驚弓之鳥，已有風吹草動便立即隱藏下來，風聲鶴唳，都有些神經質了。
「呸！」詠緯抹了把臉上沾的冰冷的黑色濕淤泥，吐了一口濃痰在空寂荒涼的濕地上，發泄似的置氣道：「師兄，你說柳生家的小子是不是死掉了？唉！這倒霉的孩子！要不，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呢，你說是吧？」
詠文左手扶著膝蓋，坐在一根橫卧在爛泥之中的枯木上，大聲呼吸著帶著泥土腥味的空氣。
太狼狽了！他自嘲的想。
「不會！就算是柳生黑五郎被明王組殺死，也不應該暴露我們的行藏啊！我們在事先不知情的情況下遭到毀滅性的伏擊，只有一個解釋！」明泉寺詠文拿出腰畔的竹筒，仰頭喝了一口，遞與詠緯時說道：「那就是，柳生與明王組達成了某種默契，出賣了我們！」
詠緯霍地站起來，難以置信的低頭梗著脖子喊道：「出賣我們？怎麼可能？！！簡直是豈有此理！他伊吹柳生就不怕與我凈土真言宗千百萬信眾為敵帶來的後果么！！」
詠文白眼一翻譏諷的說道：「刀劍加於頸，安之若素者，天下幾人能夠？黑五郎也是凡人，畏懼生死乃是常理。唯今之計，需要儘快將柳生反水背盟的消息傳回明泉寺！詠緯，你腳程快，此事就拜託你了！」
「師兄你……」詠緯急忙反駁，卻被詠文一手制止：「請聽我一言！逃得一個是一個，總比被人一鍋燴了強得多！去吧！你向東，我向南！我們在寺內會合！」
詠緯和尚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斷喝一聲道：「好！請師兄一定惜身自保，萬勿妄自捨棄生命！我在寺里等你！保重！」
二更天，天上浮雲遮月。
明泉寺內外燈火通明，所有職事僧眾均手執武具，四處遠遊巡查四周方圓百五十步區域範圍。
「師叔快看！有人！」小沙彌眼尖，首先發現了遠處暈倒在土坎上的光頭人影，他用手指著那裡對身邊的長輩大聲驚呼！
詠冢和尚身形急竄，俯身翻過倒地的光頭。
「詠文師弟！醒醒！醒醒！」詠冢和尚大聲吩咐四周僧眾道：「速去稟報方丈，外出的十三僧眾出事了！！！快去！」
「是！」幾個小和尚拿著棍棒慌忙跑向後院禪房通知方丈師父。
啪！
一隻巨大的手掌將厚實的地板拍的吱呀作響！
詠冢和胤湯諸人環坐於卧床蓋被休息著的詠文四周。
眾人一聽到郎中救醒過來的詠文斷斷續續的敘述了所遭遇的一切，性格暴躁的詠冢和尚呼地站起來怒喝道：「你說什麼！？柳生勾結明王組！豎子敢爾！我生撕了他！」
一個雜役頭陀恭敬地站在廊下，高聲稟知：「伊吹山柳生庄柳生黑五郎前來拜侯方丈大人！」
哄！室內一片嘩然！
詠冢默不作聲的咬咬牙，立即就要起身出去，被旁邊的胤湯一把抓住了。
「稍安勿躁！一份清靜平常心，便是佛陀與凡人之分際所在！枉你修行二十年，還是參不透！悟不通！」胤湯手捻佛珠輕聲喝道！
詠冢大腦袋轉轉，執拗的偏著頭，先是對師父致歉，而後嗡聲說道：「吾師，那當如何？」
胤湯緩緩起身，低首整理完儀容，昂首闊步走出去。
「跟我來！一起見見這位表裡比興的人――柳生黑五郎！」
－
寺廟之前的林子里，幾個黑影站立於寺廟門衛看不見的視線死角，輕聲附耳低語幾句，迅速匍匐四散遁走，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