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血流漂杵明泉寺!
月明星稀,明泉寺偏院,待客禪房。
人尚在走廊里,方丈胤湯那豪邁爽朗的大笑聲就遠遠傳到屋內:「哈哈!黑五郎大人安全回來了!真是令老衲欣喜不已啊!辛苦辛苦!」
柳生黑五郎站起來,低首見禮。黑五郎以其亘古不變的冰冷態度說道:「不辛苦。詠文禪師等人回來了沒?」
此話讓詠冢等人這時聽來,感覺滿含譏諷之意。眾人無不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瞪著蒙在鼓裡的柳生黑五郎!
「你這個卑鄙的牆頭草!」詠冢跳出來,戟指叫罵道!
眾人唧唧喳喳的,惡語如潮。
胤湯未著袈裟,一襲淡青色僧衲便服,神態淡然的端坐在上首,眼臉下垂,一副雙耳不聞窗外事的無關者模樣。
黑五郎原本是想告辭返鄉之前來明泉寺作別胤湯方丈,誰料渾然不是這回事。
「莫要血口噴人!」柳生黑五郎冷冷的眼神盯著詠冢,一字一句的說道。
詠冢身旁一人訝然大笑:「血口噴人?哈!還真是好笑啊!我且問你,我明泉寺一十三名武僧隨閣下前去一探明王組之虛實。能否給我一個理由,為何閣下深入虎穴卻全身而退,而我寺十三名身手高強之士卻被大量明王組隊士持弓箭伏擊於河川之濱!??」
周圍幾個脾氣較為爆烈的僧人急切之下,破口大罵。
「很可能,織田家的弓足輕眾也暗中出力不少。」泥胎般端坐的胤湯和尚抬頭說道,眼裡精光閃閃,直勾勾的看著跪坐門口,默不作聲的柳生黑五郎。
「清者自清,在下不耐重複。再說一遍,伊吹柳生氏與尾張秦氏素來無任何瓜葛!」柳生黑五郎語速平和的慢慢說道。對於四周僧眾日益高漲的憤怒情緒,柳生黑五郎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胤湯說道:「柳生先生莫怪!關鍵是一切發生的太詭秘了。閣下進入秦宅,賓主盡歡,毫髮無傷的盡興而歸!而我明泉寺武力最強之十三僧眾呢,卻隨後被明王組的弓箭手伏殺身死,僅餘一人逃出生天!您說,我們會怎麼想呢?柳生先生何以教我?!嗯!!!」
「從這裡走出去!」胤湯捏了捏袍服的線腳,說道。
「嗯?」柳生黑五郎疑惑的抬頭看向他。
「我是說你用盡全力,從大廳里逃出去試試看。」明泉寺胤湯和善的說道。
看到柳生黑五郎八風不動的樣子,明泉寺胤湯突然笑了。
他狀極歡暢地對柳生黑五郎說道:「柳生先生就這麼自信能從這裡走出去?祝閣下一路順風,長命百歲!」言罷,這位明泉寺的掌寺大人迅速起身。
「殺了他!」胤湯溫和的對屋內眾僧吩咐一聲,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們可以試試!」柳生黑五郎輕輕說道,眼神如野狼一般冷酷!
屋內的氣氛隨著胤湯離去后障子門的次第關閉而緊張起來!
等到聽不見住持大人的腳步聲了,明泉寺詠冢面目猙獰的對同伴喊叫道:「各位!都抄傢伙!一起上!剁碎他!讓窮山僻壤來的柳生浪士也都曉得明泉寺佛爺的厲害!我早就看厭煩了這一幅自以為是的傲慢樣子了!真想一腳踩碎了!呸!」
刺耳的刀劍出鞘聲連連響起,持械的七名僧人將依然靜靜跪坐在那裡的柳生黑五郎圍在當中,步步緊逼。
還有一丈五尺遠!
喝!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僧人首先忍耐不住,手執一把雪亮的長柄十文字槍跨步上前挺刺!照著黑五郎的心窩就是一槍!
柳生黑五郎閃電般抓過腳邊的黑柄長刀,拔刀,將刀柄與刀鞘組在一起,一把厚刃?刀赫然在手!只見黑五郎快速的俯身,貼地,雙手全力揮刀橫掃!喀得一聲脆響!就好像是折斷樹枝的一聲,絡腮鬍子凄厲的慘呼一聲,丟掉十文字槍,雙手抱著踝關節倒地,來回翻滾,哭喊的驚天動地!鮮血順著他的指縫中不斷涌動出來,隨著他的滾動,血流的四處都是,紙障子上血珠子串串滴灑,形成了有幾許妖異的圖卷!
其餘眾僧受到驚嚇,忙不迭的躲閃避讓,先前嚴密的包圍網亂作一團!!
好機會!
自記事以來就呼吸者死亡的氣息的柳生黑五郎迅速判斷著眼下的形勢,手裡長刀時而合為一體,大開大合,雄健有力的大力劈砍,時而分為兩截,長刀橫握近身刺扎,翻身橫砍豎劈,精鋼打造的忍者刀鞘發出一聲聲沉悶的破空聲,鋪天蓋地的照著周圍發瘋一般撲上來拚命地僧人頭上使勁招呼!滲人的砍斷人體四肢頭顱的斷骨聲夾雜著慘厲的叫聲不時響起,此起彼伏。
時間轉瞬即逝,不知何時起,屋子內的呼喝聲、怒罵聲、刀劍交擊聲、慘呼聲、求饒聲、還有傷者的呻吟聲統統消失了。
屋內靜謐的好像是空無一人。
障子門上飛濺的鮮血、刺穿並附著在紙門上白骨碎渣、碎米粒般的腦髓和青紫色的腸器內臟。血水嘀嘀嗒嗒的順著地板的夾縫緩緩滴落,順著障子門下的縫隙流淌道外側的走廊上。
嘩的一聲,障子門被從裡面使勁拉開!渾身是血的柳生黑五郎遍體鱗傷、步履蹣跚的拄著長刀和已經成為血人一個的詠冢和尚一起,狼狽的翻滾出來!
就在他們的身影剛剛現身的時候,數十名手持明晃晃刀槍的粗壯僧人呼啦圍了上來!將詠冢和尚救下來,分出一人將其攙扶至後面禪房休憩不提。
今日身陷絕地!已近油盡燈枯境地的柳生黑五郎抓緊刀柄,勉力再提一口元氣,準備奮起餘力再多斬殺哪怕一個敵手!
可惜明泉寺胤湯行蹤渺然,要不然,自己臨死之前全力將之斬於刀下,也不枉拚死殺戮一場!柳生黑五郎心內憾恨不已。
心思電轉之際,眾僧兵齊聲暴喝!跨步揚刀挺槍!
千鈞一髮之際,明泉寺的白灰牆之上嘁哩喀喳的露出十數個彎弓搭箭的黑衣漢子!明王組若頭、行動隊隊長鈴木煙夕羅新左衛門持刀卓立牆頭,大手一揮!
「射!」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啊~~~!
不甘就死的悍勇之士揮刀撥打箭支的聲音混雜著被射中要害的慘叫聲久久迴響在視野開闊的庭院內。
五月暴雨一般飛速攢射的三輪亂箭射過之後,院內平整的細砂地上血污塗染,再無一個可以站立之人!
後院牆外,急急的馬蹄聲飛速北去。鞭長莫及的鈴木新左衛門無暇追剿逃敵,長刀夾在腋下縱身跳下高牆,搓了搓冷冰冰的雙手,上前單手攙扶起頹然踞坐砂地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著的柳生黑五郎。
「柳生大人!你沒事吧?!我家組長驚悉您尚未回伊吹山,竟然折返東南,唯恐閣下勢單力孤,特地委派在下前來護送大人回鄉!幸好如此,在下才僥倖制止了一起卑劣的謀殺啊!」鈴木煙夕羅七情上面的表達訴說著組長秦元浩的誠意。
柳生黑五郎濡沫了下嘴唇,張張口,只覺得渾身無力,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下,伊吹柳生庄和凈土真言宗的仇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