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的黑

夜深，人已靜。

後院柴房。

篤！篤！柴刀砍?在骨肉上的沉悶聲音響起。

中年男子輪著沉重的石榔頭，將銷贓商人岡田的屍骨擱在粗木樁子上，敲碎成一截一截，再用柴刀將骨節皮肉砍成一塊一塊的。忙完這一切，中年男子抬頭看看天色，手背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

應該來得及！

他迅速站起身子，將屍塊、柴刀、石錘等物一起丟進屋外廢棄的石鑿而成的專供飲牲口用，已經盛滿清水的大槽子裡面，將器具放回原位，現場的血水和內臟草草清洗沖刷完。

再次抬頭看看天色，中年男子有條不紊地拿出常備柴房的大布袋子，裝好屍塊，袋口紮緊，提氣飛縱，奮力一躍，翻牆而過！

中年男子背負著屍體塊來到五條河灘的流水深且緩處，解開布袋，撿過河川岸邊附近的大石頭，全部丟進袋子，掂掂重量覺得差不多了，再次紮好口袋，拎起來往距岸邊十丈許的河川中心漩渦處奮力一丟，嘩！水花四濺！頭都不冒一個，布袋子悄沒聲息的被漩渦拽到了河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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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山，木下暫居之屋敷。

身為木下藤吉郎的家臣，蜂須賀彥右衛門專門負責幫木下搜羅家內外情報，乃是木下家的耳報神。

蜂須賀彥右衛門身為木下家繼秦元浩之後又一肱骨之臣！

「哈哈！這下你知道了吧？」蜂須賀彥右衛門神秘兮兮的朝著主上――足輕大將木下藤吉郎擠了擠眼睛，「據在下所知，此次美濃攻略雖不甚了了，但以殿下酷好玩弄人心的前科，加上美濃齋藤氏的雄厚戰鬥力來猜度，應該會歸於柔性侵蝕的結果。」

木下藤吉郎聞言若有所思，點頭同意道：「嗯！你說的不錯！當初殿下準備委託丹羽五郎左衛門大人於小牧山築城之前，為防止遭到以林佐渡守為首耽於安逸的文臣派竭力反對，採取了聲東擊西之計。先放出風聲說要在八風不通、潮濕貧瘠的二之宮山谷間築城居住，果然招致林佐渡守大人等臣子的激烈反對。相較於伊勢灣繁華的清洲城，毒蟲遍地，道路泥濘潮濕的幽暗山谷間又怎麼會讓這些大老爺滿意呢？等殿下後來口風鬆動下來，隨口說在平野部的小牧山築城也蠻不錯的的時侯，林佐渡守等人忙不迭的趕緊定下此事，唯恐殿下反悔。於是，此事才得以順利成行。」

蜂須賀彥右衛門光著膀子，醬紫色的皮膚下暗青色的血管根根隆起，時常表現出一副孔武有力的莽漢模樣。此時與主上聊天，卻表露出隱藏在粗鄙之下的一抹奸狡機變。

他俯身過來，張口問木下藤吉郎道：「大人，您此次受命寢返美濃眾，任務很重啊！要是在下的話，著急的估計都快瘋掉了！請恕在下眼拙，我怎麼看不出您有一點點的緊張呢？」隨著蜂須賀一張嘴，一股長年累月飯食粘在牙縫間發餿腐臭的濃重氣味熏得木下藤吉郎矮小的身軀晃了一晃！

木下甩了甩頭，站起身狠狠踹了蜂須賀一腳，怒目喝叱道：「混蛋！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對著我呵氣！下一次要再這樣，我他娘一腳踹死你個！」

他頓了頓，看到蜂須賀彥右衛門一副嬉皮笑臉的痞賴樣子，忍不住又奚落道：「你蜂須賀氏自爾父正利那一代算起，數十年倚靠木曾川水運之便，賺取販賣青鹽之厚利。誰料到你個王八蛋竟然從來也不潔齒！我真的快被你熏死了！我有時候覺得，花子真偉大！竟然能忍受你那麼臭的嘴十幾年！媽的，真是受不了你了！給我滾蛋！」

蜂須賀彥右衛門吱兒笑出聲來，慢條斯理的說道：「沒辦法，咱就這缺點。拿個楊柳枝蘸著青鹽在嘴巴里鼓搗，在下實在是嫌煩。再說了，您當年在我手下當差。如今，風水輪流轉，我在您手下當差。您多想想這個，心裡也就舒坦了不是？您就休息吧哈，我也就回去了。」

要是不能時不時的用口臭熏一熏你，那我還有何樂趣可言？蜂須賀心裡頑劣的想著，臉上笑嘻嘻的這就要告辭。

木下藤吉郎喊住了他：「不許嬉皮笑臉了！喂！你回來！有件事情忘了問你。南面本據城的情況如何了？」

蜂須賀彥右衛門回答道：「哦？你說這個啊！呶，這是林家棋子的傳出來的訊息。」

木下藤吉郎伸手接過，逐字逐句慢慢閱讀。

蜂須賀徑自說道：「林家的柴房乃是佐渡守大人得力屬下的居所，一直以來就是除了佐渡守大人居所以外的禁地，嚴禁僕役擅自進入。幾日前，棋子趁著林佐渡守的得力屬下外出之機，偷偷靠近窺視了一番。據其所言，房屋內外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綠頭蠅四處飛舞盤旋。應該是經常在這裡分解屠宰牲畜的緣故，但是地方也不對啊！要是牲畜的話應該是在廚房而不是柴房，對了！是屍體！人的屍體！」

木下藤吉郎蘧然而驚！抬頭看向失聲的蜂須賀彥右衛門。

「說下去！」藤吉郎的絡腮鬍根根抖動，大眼睛里滿是好奇的探尋之色！

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咽了口唾沫，吃吃的說：「數日前一人身著黑色南蠻斗篷，進入林佐渡守宅邸，徹夜未出，不知所蹤。結合之前數年的種種跡象，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雖然蜂須賀彥右衛門家學淵源，自小便過著刀頭舔血的風波日子，手上站滿了或無辜或罪有應得之人的鮮血。可是想到竟然有人會如此虐殺分屍別人，讓他不由得寒毛直豎，毛骨悚然！

看見蜂須賀稍微發白的臉色，木下藤吉郎使勁一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彥右衛門！振作起來！口風要緊，此時不得外傳。知道嗎？」

蜂須賀彥右衛門默默點頭，告辭。

咔嗒！

「誰？」木下藤吉郎驀然回身，一臉寒意的看著發出聲響的門口處，手緩緩摸上了懷內肋差的刀柄！

「嘻嘻！是我啦。小猴！」藤吉郎的夫人淺野寧探頭出來，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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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金華山，米廩谷洞。

此地據雄城稻葉山直線距離約莫四十丈！秦元浩暫時休憩之所便定在此處。

因美濃土地肥美富饒的關係，吸引了大批才能之士前來侍奉左右。即便三代齋藤殿下拙於政務，國政倒也未受太大影響。城下町隨著往來客商的帶動，商業繁盛，人丁興旺。美濃對城下町住戶的管理登記也是異常精細。像秦元浩這樣戀棧不去的異鄉人，那是最受役所大人關注的潛在危險徒眾了。故而，在受到兩次意味深長的盤查之後，秦元浩背上行囊兜了個圈子，來到金華山前山的山洞暫居。

秦元浩身著石青色棉布便服，負手站在洞口。身後兩個中年漢子正襟端坐石凳之上，腰攜長刀，桀驁不馴，精悍逼人。

「金堂玉室，仙人芝草，左元放漢末得道之徒在耶？」秦元浩低聲嘆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