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牽駱駝的少年

第18章:牽駱駝的少年

海城大劇院正在上演一場交響樂音樂會,我坐在台下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台上音樂那麼大聲對我的睡眠沒有絲毫影響,但觀眾稀稀落落的掌聲卻一下子把我驚醒。我以為是音樂會結束,睜開眼睛便站了起來,但那些掌聲只是因為一首樂曲的結束,台上那群面容呆板不苛言笑的樂師們又開始了另一段樂曲的演奏。我在心裡暗暗叫苦,不知道這樣的折磨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我不懂得欣賞高雅音樂,連流行音樂我都懶得去聽。我惟一的嗜好就是去家邊的影碟店租些港台國外的槍戰片和無厘頭的搞笑片來看,無論看到多晚我都睡意全無。而且,更加不可救藥的是我絲毫不以我的庸俗品味為恥,而且樂此不疲,所以,如果不是因為章良,我壓根就不會坐在海城大劇院里受這份罪。章良是海城歌舞團的樂隊指揮,在省里和全國各拿過一個什麼獎,所以在***里算是小有名氣。但他的年齡已經四十五歲,這樣的年齡決定了他這輩子只能在海城的音樂***里混混,自娛自樂把自己當個人物。搞藝術的人如果不思進取,那麼你便完全可以把他等同於一個普通人。章良便是這樣,在海城音樂圈裡混了一輩子,現在完全靠吃以前的那微不足道的老本過日子。這次舉辦的音樂會,是為一家省內的酒廠搞的宣傳活動,門票免費,但觀眾仍然少得可憐。今晚章良還不知道我們對他的外圍調查已經結束,現在就等著音樂會接束便要帶他回去問話,所以在台上拿著根小棍還在拚命地晃來晃去,那麼多樂師低頭看著面前的樂譜,好像根本沒幾個人在瞅他。音樂會到九點半那會兒就結束了,稀稀落落的觀眾很快退場。我到後台,與隊里的另外兩名同志碰了頭,然後把章良堵在了化妝間里。「你們是誰,這裡是我的化妝間,有什麼事請你去找我們團長。」章良傲氣十足地說,他顯然把我們當作了劇院的工作人員,跟我們說話時頭也不回,只用眼睛從鏡子里向我們瞟了幾眼。我冷著臉踱到了他的身後,很突然地大聲叫他的名字:「章——良——」章良一哆嗦,臉部肌肉顫動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穩定了情緒,回過身來,再說話時口氣就沒那麼強硬了。他疑惑地道:「你們到底是誰?」我沒有說話,卻把證件豎到了他的面前。章良接過來,很仔細地看,然後臉上堆起些笑容:「原來是公安局的同志,你們找我有事?」「沒有事我們能陪你耗到現在,我告訴你,如果你不老老實實配合我們的工作,今晚是你這輩子最後一次拿指揮棒。」章良又哆嗦了一下,面色變得煞白:「這位同志,我可沒做過什麼犯法的事,你們可以去打聽,我是市裡有名的音樂家,在全國在省里還得過獎……」我「啪」地一聲,將一疊照片摔到他面前的化妝台上。章良本來絮絮叨叨好像還有不少話要說,但照片讓他立刻閉了嘴。他這時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兩隻手顫顫巍巍地抓起照片,只看了幾眼,便重重地把它們按在化妝台上。他此時仿似遭到重重一擊,所有的精神防線都已崩潰,整個身子都開始搖晃起來。「站好了站好了。」我在邊上喝斥。我最煩見到這種人的熊樣,平時看起來道貌岸然傲氣十足,但其實骨子裡卑*得要死,我寧願跟那些街頭混混打交道也不願意跟這種人接觸。我的話還沒完,章良已經「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他抱住我的腿帶著哭音道:「救救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我才四十五歲,我還有老婆孩子,我不想死,我求求你們救救我。」我跟隊里的另兩個同志對了一下眼色,知道這回碰上的是一個十足的軟蛋。這樣也好,可以省我們很多事。我們一邊喝斥章良站起來,一邊向聞聲過來圍觀的其它演員講釋。這天晚上,章良在局裡,一五一十向我們坦白了他們四個人之間的秘密。這下你們知道了吧,章良就是小宇給我那份名單中的第四個人,也是那名單上惟一還活著的人。但凡變態殺手殺人,在選擇目標上必定有他自己的規律,通過對被害者的調查,找出這種規律,對破案關係重大。之前幾年間,殘肢殺手殺害的幾個人都是同性戀者,讓我們確認兇手必定和同性戀者之間有密切的關係,但這樣範圍太大,同性戀者在海城又極其隱蔽,所以案件偵破一度陷入僵局。現在,我在暗號酒吧里無意中從小宇那裡知道了有這樣一個同性戀小團體,他們曾經共同做過一些令人不齒的勾當,而其中的三個人又全都死於殘肢殺手之手,這樣,我們很自然地就要懷疑殘肢殺手跟這四人之間是否有什麼關係。章良是這四人中惟一的活口,因而他對案件的偵破至關重要。我們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殘肢殺手與這四人之間,必定有著極大的仇恨,他們四個才是殺手真正的目標,其它受害者不過是恰逢其會,無辜地成為殘肢殺手喧泄怨憤的替罪羊。這四個人職業各不相同,生活環境也大相徑庭,如果他們四個能有一個共同的仇人,那就只能因為他們曾經共同做過一些對殺手造成傷害的事,那些傷害對殺手刺激極大,以至於他事隔多年仍然不能釋懷,並將傷害他的人逐一殺死。那些事是什麼,其實已經不言而喻。現在我們想要知道的,是究竟還有多少人有著跟小宇相同的經歷,殘肢殺手很可能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章良根本不用我們多說話,他的精神防線已經徹底崩潰。讓他害怕的其實並不是我們警察已經洞悉了他曾經做過的那些勾當,而是殘肢殺手的陰影,這些年一直籠罩在他的心頭。他在潛意識裡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但是對於即將降臨的災難卻又無計可施,甚至,他還不能將心事說給任何人聽。這樣的生活對於他已經是種折磨。他在向我們交代的過程中,一直痛哭流涕,好像多年心中的鬱結今日終於有了釋放的途徑。這樣的男人當然不值得我們同情,但是,我們卻有義務保護他,讓他免遭殘肢殺手的傷害。他的交代讓我們滿意,,他們只對三個人做過那種勾當,其中還包括小宇。這讓我們感到欣慰,受害者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少,這樣,我們調查起來難度不會很大。小宇是他們四人小***最後一次作惡,因為那次之後,他們發現了比用誘騙更有效的方式,那就是金錢。「你們要知道,現在這社會,想找一個女人是多麼簡單的事,而找一個讓你滿意的男人,真的讓人傷透腦筋。我們四個那時年紀還不大,被慾望沖昏了頭腦,才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但後來我們發現,金錢不僅可以買到女人,也可以買到男人,所以,我們就再也沒有做過那種事,我們四人之間的交往因此也漸漸疏遠,到後來只是隔上一段時間通個電話,互相之間連走動都沒有了。」關於那三個受害者的情況,章良的交代便顯得簡單多了。因為在他們四人之中,章良是最沒有主見的人,凡事都跟在別人後面,分得一杯殘羹便已心滿意足,所以,對於受害者,他知之甚少。第一個受害者同小宇一樣,也是名在校大學生,他晚上在一家酒吧里兼職當服務生,章良等四人常去那家酒吧,與這小服務生算是相識。章良四人見這小服務生眉清目秀身段不錯,平時給的小費就比別人多,大家都是男人,小服務生全無戒備,只覺這是四個事業有成且出手大方的客人。後來有一次,幾個混混在酒吧里鬧事,互相打了起來,小服務生被飛來的一個酒瓶砸中了腦袋,血流滿面。章良四人便開車送他去醫院,包紮完傷口,帶他回了那套在六樓的房子。小服務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現在過去這麼多年,據章良分析,應該早就畢業離開海城了。茫茫人海中要想找他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們讓章良回憶一下那天晚上過後,小服務生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小服務生醒過來后就哭了,哭得那麼傷心,哭得我們幾個都心疼起來。那天晚上他什麼都沒有說,穿上衣服便離開了。但第二天晚上,我們去那家酒吧,發現他還在那裡,只是對我們幾個不理不睬的,好像很怕我們。我們後來又去找了他幾次,他的態度一點都沒改變,所以,我們最後給他留了點錢,就再也沒去打攪過他。」章良搖頭道,「你們調查這個小服務生沒用的,殺害駱春元他們三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牽駱駝的青年,是他殺了他們幾個,一定是他!」章良的情緒激動起來,他大聲地叫道:「你們一定要抓住他,他是兇手!」我坐在隊長身邊,認真地聆聽章良的交代,我這時腦子裡還在分析小服務生作案的可能性,章良的尖叫只讓我生出許多反感。但轉瞬之間,我神情一振,只覺有些東西在腦子裡變得清晰起來,它像一道閃電,雖然只是白駒過隙那一剎那,但已經照亮了整個世界。我坐在那裡,腦袋嗡嗡作響,全身都被一種鼓躁的力量佔據,我迫不急待地要去做些什麼,因而,我擱在桌上的手,都因為激動而顫動起來。隊長奇怪地看著我,想問些什麼,但當著章良的面,又忍住不說,但目光卻充滿疑問,還有些責怪。我抹了一把額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出來的汗,平息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後俯在隊長的耳朵上,低身道:「兇手就是這個牽駱駝的青年,我有十分的把握。」隊長神情也是一凜,他沒有問我原因,而是一拍桌子,讓章良盡量回憶有關那個牽駱駝的青年的所有情況。「我們看到那個小夥子時,他正坐在地上哭,邊上圍了一圈人在看熱鬧。我們就湊過去,聽邊上的人說,剛才有一幫小痞子把小夥子打倒在地,搶去了他身上的錢。看熱鬧的人唏噓地說,看不出來,這個小青年身上會有那麼多錢,難怪會成為那幫小痞子下手的目標。」我目光低沉緊緊地注視著章良,腦子裡已經現出一個身材單薄面色白皙的少年,坐在馬路邊上哭泣的場面。「後來圍觀的人群漸漸散了,那小夥子還坐在地上哭,我們便上前勸他快點回家,但他卻搖著頭說他回不去了,他有一個很兇的老闆,現在,他丟了老闆的駱駝,又丟了老闆的錢,回去老闆一定得罵死他,還會趕他走。」那頭駱駝的肉真的很不好吃,我們只吃了一口便興味索然。「我們見小夥子長得不錯,便又動起了他的心思,我們帶他去飯店吃飯,還答應他找他的老闆替他說情。小夥子很單純,一下子就相信了我們的話。後來我們帶他去六樓的房子,我們說今天天晚了,明天一早就跟他一起回去見他的老闆。小夥子很快就睡著了,後來發生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隊長這時問了一句:「你們看到那小夥子的時候見到駱駝了?你為什麼說他是牽駱駝的人?」「我在海城從來沒有見過駱駝,但那小夥子說他是被老闆派去牽駱駝的,我們後來提起他都叫他牽駱駝的少年。」那頭老駱駝倒在血泊中,他的頭還能高高地昂起,眼睛里甚至沒有一絲痛苦。但它的血卻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染紅了它身子周圍的街道。那時夕陽西下,霞光映照在街道上,圍觀的人群身上,個個灑滿血色。「你為什麼說這牽駱駝的人就是兇手?」隊長問。我神情一緊,知道隊長這話是在問章良,但同樣也是在問我。「因為那晚的事情過後,我們當時就從牽駱駝的那個小青年眼中看到了那麼濃的仇恨。他因為丟了錢,就能坐在街道上哭那麼長時間,但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卻一顆眼淚都沒落,他只是那麼仇恨地盯著我們四個,看得我當時心裡就有點毛骨悚然。說實話,我那時心裡還有點後悔,後悔招惹了這個小青年。後來駱春元等人的死訊相繼傳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牽駱駝的人,我知道兇手就是他,他要把我們四個全殺死。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不能把發生的事說給任何人聽。現在好了,你們知道了,你們快去抓兇手吧……」殘肢殺手連環殺人案取得重大進展,隊里的所有同志都精神大振。隊長問我如何一聽到牽駱駝的人便確定他是兇手,我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搖搖頭。「等我找到了那個牽駱駝的人,你們就會知道了。」我說。我離開刑警隊,開車直奔雲天路而去。你們這時候一定知道我要去找京舒,我要告訴他,我們曾經過同經歷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許根本就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找出當年那個牽駱駝的少年,我們心中所有的疑問都可以從他身上得到答案。天已經很晚了,京舒近來深居簡出,這時候不可能不在京家老宅內。但這晚任憑我怎麼敲門,京家老宅里都沒有動靜。我再打京舒的手機,語音提示對方已經關機。這麼晚了京舒能去哪裡?我在雲天路上再次想到那個牽駱駝的少年,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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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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