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鐵羅漢京雷
京舒出院那天,京揚親自開車來接他。京舒的氣色好多了,見到京揚也能勉強笑笑。只是他精神依然鬱悶,上了車便注視著車窗外的街道,一語不發。安曉惠坐在他邊上,緊緊地挽住他的胳膊。「京舒你說得對,京家老宅已經在海城佇立了近百年,如果我們現在都離開它,那麼它便名存實亡了,做為京家的子孫,我們不能這樣做。」京舒邊開車邊說,「所以,在你住院這段時間,我又搬回京家老宅了。」京舒眼前一亮,顯然精神大振:「二哥你又回來了?」京揚呵呵一笑:「不僅是我回來了,還有一個人也回來了?」「還有一個人?」京舒疑惑地道,「還有誰?」京揚搖頭:「回到家你就能見到他,他一定不讓我說要給你一個驚喜。」京舒低著頭在那兒想,很快心裡就想起一個人來,他的臉上立刻有了光彩,鬱悶的神色一掃而空。他在醫院裡多日,直到出院這天仍然心情鬱悶,其實他心裡,在害怕出院后再次面對京家老宅。暫且把這世上是否有鬼的問題拋開,京家老宅這個夏天顯然出了些問題,至少是其中盤亘著一種我們所未知的力量,那力量京舒已經親眼目睹它的威力。它不僅能讓二叔京柏年精神再次分裂,而且還讓福伯慘死在房中,最重要的是,它曾讓京舒兩次見到了死去的朋友。那種力量是無形無影的,如果你想與它對抗,那麼你就是在跟一個隱形的對手做戰。京舒的心裡其實已經非常害怕了,但是,因為安曉惠,因為京家,他又不得不去面對。這是他心裡最大的鬱結,但現在,這份鬱結顯然已經不存在了。京揚自小就是個獨立性非常強的人,頭腦靈活,思維開闊,而且博覽群書,知識淵博,如果有誰能最終把這個夏天發生在京家的事情解釋清楚,那麼,這個人肯定非京揚莫屬。並且,現在京舒知道了回到京家的並不僅僅是京舒一個人。車子在馳至雲天街上時,隔得很遠,京舒便看見京家老宅門前的街道上站著一個人。他的心情立刻激動起來,隔得再遠,他還是能看清那人的模樣。那是個三十多歲身體精壯的中年人,他雙腿微分,腰板挺得筆直,但頭卻微往前勾,京舒知道那是長時間練習拳擊的結果。那人留著短髮,根根向上直豎,眼睛微凹,目光卻如鷹隼般有神。這個模樣看起來不太容易親近的男人,此刻卻滿面春風,當車子停穩后,他急步向車門方向大步迎來。京舒下車,不及說話,便與他緊緊擁抱。練過羅漢拳與拳擊的男人勁道出奇地大,京舒在與他擁抱時都能感覺到他雙臂的力量。這讓他心裡生出了許多被庇護的幸福感。此人當然就是京家大少京雷了。鐵羅漢京雷。京雷的武校現在已經遍布全國各地,他忙著在各地巡迴視察,長時間不在海城。京舒記得上回見到大哥還是春節過後,然後中間只與他通過幾個電話。他其實並不清楚大哥的事業做得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大哥真的很忙。現在,很忙的大哥放下手頭上的事回到京家老宅,顯然是因為知道他出了意外。這讓京舒心裡激蕩著親情的溫暖。安曉惠站立一旁,看著兄弟擁抱的情景,心裡雖然替京舒高興,但還是感到了一陣落寞。京舒抬眼看到了她,與大哥分開后,便拉著她過來給大哥介紹。京雷爽朗地哈哈笑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就是弟妹了,以後我們京家的老幺就要托你照顧了。如果他敢欺負你,你只管來找我這個大哥,我保證還像小時候一樣打他的屁股,還不許他哭。」安曉惠紅了臉,但還是落落大方地點頭:「見到大哥,我就有了可倚仗的人。」那邊的京舒也笑著上前,一手攬著大哥,一手攬住安曉惠,大聲道:「不說了不說了,我們回家。」他們三人進門的時候,京舒忽然又回身拉住京揚的手:「二哥咱們也進去。」京揚搖頭嘆道:「難得你還沒有忘記我這個二哥。」「我怎麼會忘記二哥呢。」京舒大聲道,「今番我們三兄弟又在一起了,兄弟齊心,其力斷金,還有什麼事是我們三兄弟不能解決的呢?」京揚看出這個三弟真的很開心,不僅精神爽朗,而且滿面紅光,心裡就在感慨大哥京雷身上那種懾人的氣勢。自己無論在商界打下多大的江山,但是,站在京雷面前,他永遠感覺自己是少年時需要京雷庇護的二弟。京雷的魅力,初次見到他的安曉惠很快便領略到了。進入京家老宅,京雷卻不回屋,他在庭院里大聲道:「我一回來就聽二弟說後院水井裡地鱉蟲的事,剛才我已經去查看過了,現在,我想你們再一道跟我去看看,讓我來告訴你們水井裡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多蟲子。」大家怔了怔,都有些吃驚。後院水井中不可計數的地鱉蟲是一直困惑大家的一件事,任憑大家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蟲子積聚在水井壁上的原因。而在很多神怪傳說或者靈異的影片中,大量的蟲子出現,總是預示著背後潛藏的災難。二叔京柏年也是因為看到水井壁上的蟲子而精神分裂。現在,大哥京雷回家當天,便能解開水井壁上地鱉蟲之謎,這讓大家又是敬佩,又是惶惑。掀開京舒蓋上的氈布,那些地鱉蟲擠作一團,粘滿了井壁。隔上這麼多時間,地鱉蟲彷彿又多了許多,他們密密麻麻地排列,又不停地運動,還發出一陣陣難聞的土騷味,看了讓人心裡發毛。京雷站在井邊,俯下身,兩根手指捏著一隻地鱉蟲向著大家舉起,他搖頭嘆道:「如果平時我們見到這樣一隻蟲子,根本不會把它當回事,因為憑藉我們人類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便將他捏得粉碎。可是,如果數以萬計的蟲子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便會感到恐懼。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萬物平等,都是自然界的衍生物,人與蟲子之間存在著一種辯證的關係。蟲子弱小,但足以讓人類恐懼,你們一定聽說過非洲食人蟻的事情,所以說,從宏觀上講,人與蟲子誰的力量更強大些,或許還是個未知數。」京雷把蟲子扔回京中,拍拍手笑道:「我們今天當然不是來探討生物學,人與蟲子的哲學關係也可以暫且拋開,我們只要解釋眼前最具體的現象。」他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然後眯著眼睛看看頭上火辣辣的太陽,嘴裡呢喃道:「這天實在太熱了,我在全國各地來回跑,就覺得海城的氣溫最高。」大家還是不說話,緊緊盯著他,等待他說出下文來。京雷微微一笑:「我想,如果你們能知道地鱉蟲的一些生活習性,就根本不會為眼前的景像感到害怕。地鱉蟲生性喜陰,平常都生活在陰暗潮濕的土層里。今年夏天海城氣溫很高,地表的土壤都被烤得干透了,這些蟲子無法在炎熱乾燥的土層里生活,所以他們只能重新尋找適合它們生存的環境。」話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明白了,大家互相交換目光,滿眼都是恍悟后的無奈和慚愧。京揚最先嘆道:「別人都說我博覽群書最有學問,今天我才知道,我們京家真正的才子其實是我們的大哥。」京雷擺手哈哈大笑:「二弟,你錯了,咱們京家還是你最有學問,但是,有些東西卻不是書本上能學到的。」京舒慢慢踱到井邊,再看井裡那麼多蟲子,心裡再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恐懼。他拍著井欄道:「原來這些蟲子真的把這水井當成了自己的家。」跟過來的安曉惠也笑道:「這水井裡水源不竭自然潮濕,平時都有井蓋蓋住,當然陰暗,這些都符合大哥說的地鱉蟲的生活習性,如果你是地鱉蟲,你肯定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地方。」困繞大家多日的疑團,此刻被剛回家的京雷三言兩語便道破謎底,眾人高興之餘,心裡都覺得此番有了依靠。但是,說起近些日子發生在京家老宅的種種異常,京雷皺著眉,就連他也無法猜透其中端倪。「我在各地跑得時間不短了,現在,正好趁這機會回家好好歇上一段時間。現在,我只希望那些怪事能夠再度發生,最好還是發生在我身上,這樣,我就能親身體驗一下,看它像不像京揚說得那樣恐怖。」京揚沉凝著臉,沉吟道:「我覺得那是種可以支配人意識的精神力量,而且,它輕易便能觸碰到你心底最不願意觸碰的角落,這樣,給你造成的恐懼才更濃。」「如果心底坦蕩,那麼它還能讓你感到恐懼嗎?」京雷道。「大哥,每個人這輩子我想都會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吧,這樣,又怎麼會有完全坦蕩的人呢?」安曉惠在邊上插嘴說。「弟妹,你錯了。」京雷揚聲道,「心底坦蕩,並不是說你一定不做錯事,做了錯事,一定要及時改正,並且盡自己最大能力去幫助在錯事中受到傷害的人。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補救到什麼程度,就儘力做到什麼程度,這樣,你的心底自會坦蕩。你們的大哥我書讀得不多,在社會上混了這麼長時間,不免也會做出些錯事,但我可以坦然地說,那些錯事,必定是無心之錯,而且在錯事發生之後,我也全都盡了力來挽回。我開辦的武校,來學武之人中不乏心術不正者,但我不斷地以善心教導他們,縱然不能完全將他們改變,卻也可以讓他們心存善念,在做惡之前有一個思量的過程,這樣,必能減少惡行的發生。因而,你們大哥此刻心底坦蕩得很。別人都怕那傳說中的大頭娃娃,我卻偏偏不怕。如果他真有那種可以給人帶來災難的本領,那麼,就讓他沖著我來,看我京雷懼還是不懼。」京雷說得豪氣,聽得邊上的京揚京舒和安曉惠都不由得心中景仰。現在社會中,能像京雷般如此坦言心中坦蕩的還能有幾人?京家老宅里因為多了京雷與京揚,一下子顯得熱鬧了許多。晚飯過後,京雷在客廳里給京舒與安曉惠講在各地辦學時遇到的佚事,其中最吸引京舒與安曉惠的是各地武林界的高手前來挑戰的事。安曉惠不住嘖嘖稱奇:「我當那江湖武林什麼的都是武俠片里的東西,沒想到它們居然是真的,在現實里也有。」京雷笑道:「只是現實里的沒有武俠片里那麼誇張罷了。」「那麼大哥跟人決戰時,一定也像武俠片里的大俠那樣,一身白衣如雪,站在不勝寒的高峰之上,一出手便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安曉惠想得入神,這時嘻嘻笑道,「大哥的樣子真是酷斃了。」京雷與京舒一起哈哈大笑。京雷道:「弟妹你太會誇張了,如果真要把大哥比喻成武俠片里的什麼人,那麼,大哥就是一個老和尚,能不與人動手便不與人動手。俗話說拳腳無情刀劍無眼,縱是比武有時候也免不了會有人受傷。」「那大哥這些年受過傷沒有?」安曉惠問。京雷傲然一笑:「萬分慶幸,你們的大哥至今毫髮無傷。」京舒與安曉惠同時低低地發出一陣歡呼聲。「你們背著我在說什麼高興的事?」恰在這時走進客廳的京揚搖著頭道,「看來我想偷個閑看會兒書都不成。」京雷道:「二弟你看你的書,又沒有人去打攪你。」「可我不想錯過聽你講這麼讓人高興的事。」京舒往安曉惠那邊移了移給京揚挪出地方,京揚坐下,隨手將手中的一本書擱在茶几上。那邊的京雷搖頭道:「有學問的人都是夜貓子,我是練武的人,所以,我晚上睡覺一定不會超過十點鐘。我勸你們哥倆也學著點,早睡早起,對身體有好處。」京揚與京舒便一起笑道:「大哥的架子終於擺出來了。」安曉惠這時卻好奇地拿起茶几上的書,是一本關於二戰時各國間諜秘聞的紀實。安曉惠隨口道:「二哥什麼時候對間諜開始感興趣了?」京揚呵呵一笑:「讓我感興趣的不是間諜,而是這書里講述了一個叫羅伯特-卡倫的年輕人,當然他也是間諜,但他與別的間諜不同,因為他生來就具有一種普通人所不具備的潛能,我感興趣的其實只是介紹他的這一章節。」京舒好奇地問:「那間諜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潛能?」京揚欲言又止,最後笑笑道:「等我看完那個章節再來告訴你們,我現在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覺得那個間諜或許可以告訴我們近期發生那麼多怪事的原委。」「間諜?」這回就連京雷都糊塗了,「我們京家歷代好像都沒出過間諜。」京雷的話惹得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間諜的話題很自然地就被岔開了。這天晚上,是京家老宅這這年夏天最熱鬧的一晚,京雷雖然有十點鐘睡覺的習慣,但這晚還是被京揚京舒兄弟倆拖著到了十二點才回房。這一晚,眾人都睡得踏實,而京家老宅,亦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