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釋疑
「好了,所有的事情到這裡都該結束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事實的真相。每一部懸念片里,最後的情節都是偵探來公布答案,我們這齣戲當然也不例外。」京揚在輪椅上輕鬆地說。現在的場面是四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安曉惠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只能把實情說出來。同時,她心裡還有些疑惑,來京家之後,她自認為一直做得很好,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角,讓京家兄弟發現。「就在幾天前,當三叔把那本京家族譜交給我們看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來京家是個錯誤,現在,你們既然已經知道我的來意,我會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一切,但是,你們也必須告訴我,你們究竟是怎麼發現我的。」京雷抱臂微笑:「我們之中第一個懷疑你的是京揚。」安曉惠點頭,這時她已經安靜下來,並且,在得到京家兄弟允諾之後,還去洗手間里洗了臉,她又恢復了那種清純出塵的美麗。「我就知道懷疑我的人一定是二哥,他在你們京家兄弟中最有智慧。」「但你能否想到,是哪件事讓我開始懷疑你?」京揚說,「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你一定可以自己想出來。」安曉惠凝眉思索,過一會兒,輕嘆一聲:「我實在太性急了些。」京揚點頭:「不錯,如果不是三天後,我的汽車就發生爆炸,那麼我還真不會一下子懷疑你。」「等等!」我在邊上叫道,「你們倆人說話千萬不要那麼含蓄。現在這屋裡還有三個人,你們打啞謎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把大家弄得都一頭霧水。所以,我請你們說話盡量詳細點,說點大家都聽得明白的,成嗎?」京雷這時也走到我邊上,拍拍我肩膀:「不錯,你們倆都是聰明人,但總得照顧一下我們這些愚笨的人吧。」京揚微微一笑:「大哥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們在樓下聊天,我從樓上下來,手中拿著一本書。」「當時我還問他,什麼時候開始對間諜感興趣了。」安曉惠居然很配合,她現在顯得從容不迫,絲毫沒有那種失敗者的恐慌。京雷想起來了,但他還是不明白,京揚懷疑安曉惠,跟那本書有什麼關係。京揚說:「那是本記錄二戰時各國間諜秘聞的書,當時我說,我其實只是對其中一個名叫羅伯特-卡倫的美國間諜感興趣。正是我的這句話,導致我們這位美麗的小姐對我動了殺機。」安曉惠居然毫不遲疑,立刻點頭贊同:「那時我便預感到二哥一定會懷疑到我,我不能讓他揭穿我的秘密,所以,當晚,我便做了安排。我知道二哥開車前有坐在車裡抽煙的習慣,而且,他只用火柴。」「其實在借閱那本書的時候,我只是懷疑這個夏天發生在京家老宅的種種怪事,都跟人的意識有關,而恰好我知道那個叫羅伯特-卡倫的美國間諜擁有這種能力,所以,我就借了那本書,想了解控制別人意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想到,那本書卻替我引來殺身之禍。」安曉惠略有些不安,向著京揚道:「如果現在二哥真的身遭不測,那麼我的罪孽就更深重了。二哥無恙,小妹我真的打心眼裡高興。」「那美國間諜到底有什麼樣的神通,竟能惹出這麼多事來。」我不解地問。「我想曉惠一定也知道這個美國間諜的事,他生來就有那種決定別人意識的能力。小時候,在商場里,他只用一張小紙片便能買上一大堆東西,因為他讓商場收銀員相信,他遞過去的小紙片是足夠付帳的鈔票。後來美國一個間諜組織找到了他,為了驗證他的能力,將他帶到一家銀行里,讓他在五分鐘時間裡,從銀行里取出一萬美金來。結果,他又是憑著一張小紙片,讓銀行職員相信那是存摺,順利地取出了一萬美元。後來,那個間諜組織還對他進行了多項測試,包括把他關在一個全封閉的房子里,吩咐所有的看守都不得與他說話,間諜組織的首領還親自坐鎮。整整一夜,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著關押羅伯特-卡倫的房間,但是第二天早晨,羅伯特-卡倫卻買好了早點給大家送過來。他昨夜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讓大家都相信他還呆在房子里,自己卻早已溜了出去。後來,羅伯特-卡倫成為那個間諜組織最優秀的間諜,在二戰中,美國政府甚至想過讓他去刺殺希特勒。」安曉惠低頭不語,京揚說的那個間諜故事,她自小就爛熟於胸。京揚既然知道了那故事,又豈會想不到這年夏天京家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人控制了京家人的意識,從而讓他們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那天晚上,我提到了羅伯特-卡倫的名字,三天後的早上便發生了爆炸事件,我在手術台上時,便想到這是有人要殺人滅口,而我那時還並不知道什麼事情,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我已經接近了事實的真相。那一天晚上,京家老宅里除了我們三兄弟,只有安曉惠一個人,我就從那時開始懷疑起她來。」安曉惠嘆息:「如果我不是太過性急,過上一段時間再採取行動,也許一切都會改變。」她怔怔地望著京揚,「京家這一代有了你這樣的人,不重新崛起海城那才是怪事。現在,我還想知道,你怎麼知道我跟大頭娃娃的關係,用大頭娃娃引我露出破綻的主意一定也是你想出來的。」「我那時只是懷疑你,但還不能確認,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實在看不出能有那麼大的本事,把我們京家攪得人心惶惶。我在醫院裡,派人調查了你的身世。調查結果跟你說的一樣,你有一個正在服刑的父親,周圍的人證實,你確實是在十六歲那年回到父親身邊。你的父親是個混蛋,好吃懶做,嗜酒如命,他不僅不能照顧你,而且經常用你辛苦賺來的錢去賭博喝酒。後來他因為盜竊被判了刑,你便一個人在這城市艱難地生活。這一切都跟你當初對京舒說的一模一樣,我幾乎要懷疑自己判斷錯了。」「我實在想不出我的身世會露出什麼破綻。」安曉惠說。京揚微笑道:「你安排得很好,而且煞費苦心,為了安排這個身世,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這一點,我非常佩服你。我在醫院裡冥思苦想,還是一點破綻都找不出來,後來,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採用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安曉惠臉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我還是想不出你用的辦法。」「我派人到了你父親服刑的監獄,我的人只跟他說了兩句話,他便道出了實情。我的人第一句話道明自己的身份,告訴你父親,現在站在他對面的是海城京家的人,第二句話是只要他說出實情,那麼,京家可以滿足他所有的條件。」安曉惠恍悟,嘆道:「海城的人誰不知道京家,又有誰不願意和京家人攀上關係,再加上第二句話的許諾,那個混蛋立刻就會道出實情。在現在這個社會上,金錢加上勢力,真的是無往不利,相比之下,我給那混蛋的好處便實在顯得太微不足道了。」京揚繼續往下說:「到這時,我便確定了京家發生的這一切事情,都是你在背後搗鬼。我又想到,你在京家,不可能冒險從我跟大哥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在我車底灑上汽油,你用六年時間精心布下這個局,也不會因為這點事鋌而走險。所以,我想到,你或許還有幫手。」「我在京家幾乎根本不和外人接觸,你怎麼會想到大頭娃娃跟我的關係?」「我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你跟大頭娃娃有什麼關係,雖然我們都聽到了你叫他叔叔。我最終確定你的幫手是誰,這得感謝秦歌破了殘肢殺手的案子。」我在邊上不解地道:「殘肢殺手跟京家老宅有什麼關係?」「關係重大。」京揚重重地道,「六年前,你跟京舒的一些朋友相繼死去,每一件都看似意外,但背後卻全都另有隱情,這一點,在你破獲殘肢殺手的案子后,曾經把你的猜想對我說過,你懷疑朋友們的死都是殘肢殺手馬田搞的鬼,但因為馬田已死,你已經沒有辦法再去證實。」我點頭:「不錯,雖然不能證實,但我可以確定那都是馬田所為。」「這個夏天,發生在京舒身上的一些事情我想你已經很清楚了,京舒接連在現實里見到了你們在六年前就已經死去的朋友。現在我知道了那些不過是有人控制了京舒的意志,京舒見到的人,只是他以為自己見到了。見到與以為見到是絕對不同的兩個概念。」「不錯,死去六年的人,怎麼會在現實里出現,除非是鬼魂,但這世上又是沒有鬼魂的。」我搖搖頭,接著說,「可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把安曉惠跟殘肢殺手聯繫在一塊兒。」「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安曉惠說,「京舒產生的幻覺不會憑空產生,一定得有人給他暗示,換句話說就是把他的意識往昔日的朋友身上引。如果控制他意識的人是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們朋友死亡的事情?而我確實知道了,我知道的惟一途徑,就是殺害你們朋友的人親口告訴我。」我點頭道:「莫非在二哥車下灑汽油的人便是馬田?」安曉惠無語點頭。京揚撫掌笑道:「你真的很聰明,幸虧我在醫院裡,有足夠的時間與耐心,直到今天才揭開事情的真相,如果我開始一懷疑你便找你出來對質,那麼,你一定可以將你所有的破綻都盡數彌補,那我們京家就真的在劫難逃了。」安曉惠搖頭道:「我實在是低估了京家的人。在來京家之前,我對京家這一代的人做過詳細的調查。大哥京雷重義氣,做人坦蕩,善惡分明,身上帶有很濃的江湖氣,這樣的人心思便不會太縝密。二哥你從商多年,精明幹練,學識淵博,但旗下十餘家公司,必然牽扯你很大的精力,讓你無暇顧及京家。老三京舒,是個情感豐富性格脆弱的人。」安曉惠說話時眼睛瞟了一眼邊上的京舒,京舒眼神落寞地盯著她,那裡面有些讓她不忍面對的東西。她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強迫自己狠下心腸,「京舒嚴格意義上講,就是一般人所謂的浮侉子弟,他自己並沒有太大的能力,但因為京家在海城的聲勢,所以驕傲自大盛氣凌人,在遭遇朋友之死的打擊后,終能改變性格,以平常心對待自己的生活。這樣的人當然也不足懼。我計劃了六年,然後才選擇今天夏天才發動這個計劃,我本來已是算無遺策,但還是低估了京家老二,也就是二哥你。」輪椅上的京揚搖頭擺手:「你這是在誇獎二哥了。」「二哥,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你最後如何確認控制京家人意識的人就是我?」「這很簡單,我知道控制別人意識在某種程度上和催眠差不多,這需要運用暗示或誘導的手段讓人進入一種特殊的類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識恍惚心理狀態。你在控制別人意識,或者說催眠別人的時候無法運用語言與行為作為媒介,那麼必須得藉助於某些物件,比如說搖晃旋轉的物體來具體實施。我在醫院裡,讓大哥回來對京家老宅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結果在京舒房間的窗台上發現了一隻五角形的風車,在福伯的卧室牆上看到了你送給他的那幅圖畫。大哥雖然沒在三叔的房裡發現你留下的東西,但經過詢問,三叔見到地鱉蟲受驚的那個早晨,是你搬了一台電扇對著三叔。按照常理,你應該知道電風扇是不能正對著一個正在出汗的老人的。這種種跡像都讓我確定,你就是那個能控制別人意識的人。」安曉惠頹然苦笑:「原來我自認為天衣無縫的計劃,竟還有這麼多破綻。」京揚目光一凜,縱是紗布蒙著面孔,還是讓安曉惠覺出了一種威嚴的氣勢。「你催眠三叔,讓他再次見到大頭娃娃,導致他精神再度分裂,被送進精神病院;你知道福伯晚年心中最難釋懷的就是女兒朵雲的死,你讓他在無意識中將剪刀插進自己的胸口;你還在我辦公室里留下那個旋轉儀,在我大戰在即之時催眠我,讓我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無法指揮作戰,導致我的證券公司一次損失數千萬元;你還催眠大哥與京舒,只是時機還未成熟,否則他們定會走進你為他們設定好的災難之中。現在,我只想問你,你到底和京家有什麼仇怨,要這麼狠毒地來加害我們。」此刻的安曉惠非常鎮定,但滿面凄然。她怔怔地盯著京揚好一會兒,這才嘆息一聲,搖頭道:「我在一開始就說了,我出現在京家,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只是這個錯誤我們都知道得太晚了些。」她停頓一下,調整自己的情緒,接著說:「如果你們想知道我來京家的目的,那事情還得回到六十七年前。」聽安曉惠說到六十七這個數字,我腦袋裡糊塗了一下,接著飛快地算出,六十七年前,其實就是一九三七年。據京家族譜中京宗翰的留書記載,那一年,京宗翰用錢買通匪人,火燒浣花樓,殺月婆,擄孽子,當真可以算是京家的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