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童馨兒采夠了花,總算坐了下來,開心地摸著裝滿了可以麻痹神經的花朵的皮囊,不時咧起嘴角,興奮笑著。
蘭克仔細看著她的側臉,本想繼續擺出一張撲克臉的他被童馨兒臉上傻乎乎的表情逗樂了,忍不住笑了出聲,「怎麼樣,這下滿意了吧?」
「嗯……」童馨兒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視線依舊落在皮囊上。
不知道她那個很體貼縱容她的男朋友有時會不會覺得自己在帶小孩?蘭克沒頭沒腦地想。還好,小孩子總是可愛的。他聳了聳肩,用力搖了搖頭,把不知第幾次出現在她腦海中的童馨兒男友的模糊形象驅逐出去。
「那……不生我的氣了?」他向童馨兒靠近了些,輕聲問道。
他靠得如此之近,氣息噴在童馨兒脖子上,痒痒的。童馨兒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臉淡淡地染上了一層紅暈。
「呵呵,你不生氣了……」蘭克滿意地咧開了嘴。
童馨兒猛然扭過身去,抓住了蘭克的大退。
「干……幹什麼?」蘭克大駭。
「看你的傷退啊!剛才你清醒過來的時候,脾氣那麼臭,肯定是退又疼了,是剛才跌下來的時候撞到退了吧,伸出來給我看看。」童馨兒噘著嘴巴,盤退坐下。
她手放的位置有點曖昧哦。蘭克的臉「刷」地紅了,他側著臉,別彆扭扭地把退伸到了童馨兒面前。
童馨兒專心致志地檢查了一會兒,「應該沒什麼事,不過,接下來,要好好注意才行。」說完,她重新把蘭克退上的繃帶固定好。
蘭克凝視著她貼得很近的臉。他發現童馨兒認真起來的時候,總是會微微顰起眉毛,輕輕咬著下唇,與平日嬉皮笑臉的模樣迥異。
「喂……」良久,蘭克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如果你平時別那麼男人婆、別那麼脫線的話,還是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女人,別擔心,會有男人娶你的。」
「你說的是什麼話啊……」童馨兒斜了他一眼。
「傻話。」蘭克小聲哼哼。他發神經了嗎?剛才他到底想說什麼?現在他又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童馨兒沒聽清楚他自己損自己的話,真是太可惜了。
「我說你是麻煩鬼!只會闖禍!」蘭克提高聲音,大聲說道。
「我說你是倒霉鬼!把霉運都趕到我身上來了!」童馨兒當仁不讓。
兩人四目相對,你眼看我眼,最後一同嘆了口氣。
「唉……我們怎麼又吵了……」蘭克苦惱地抓了抓頭髮。
「老天爺也真夠意思,把我們兩個倒霉蛋安排在一起。」童馨兒微微一笑。
「的確,這隻能是命運的安排。」蘭克摸了摸鼻子,「還想不想跟我吵嘴?」他眼中閃著一抹淘氣的光。
童馨兒撇了撇嘴,沒有說什麼,不過,嘴角微微帶著一絲笑意。漸漸地,她的笑容淡去了,「蘭克,你說……我們還能出去嗎?」她垂著眼帘,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說。
她的模樣很不安。一股異樣的情愫在蘭克心底滋生,「當然可以。」他坦率地說。
「可是黑洛不見了,我們身邊一無所有……」童馨兒面帶茫然。
「我們有彼此啊!」蘭克突然握住了童馨兒的手,朗聲說道。
他握得很緊,男性的力量透過他的掌心,傳到了童馨兒手上,又透過童馨兒的手掌,傳到了她的心房。童馨兒怔怔地抬起眼帘,望著蘭克褐色的眼眸。
平日滿是譏誚的眼眸很溫柔。童馨兒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很響,不知蘭克聽到沒有?她的臉不爭氣地更紅了。為了掩飾她的失態,童馨兒側開目光,喏喏地說:「你說……黑洛平安嗎?如果他沒出意外的話,會回來找我們的吧?」
「你忘了,他是印第安部落的勇士,一定會平安地來找我們的。」蘭克握著童馨兒的手增添了幾分力量。
童馨兒只感到一張安全的網籠罩著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蘭克在她的身邊,她會感到安心。
「呵呵……如果黑洛找不到我們的話,我們就當亞馬遜雨林的泰山與珍好了。放心,我們天天拌嘴,日子很容易打發的。」蘭克笑嘻嘻的說。
「哈?」童馨兒身體一僵,嘴巴張成了「O」型,手不知不覺地從蘭克手掌里怞了出來,獃獃地望著他,「你……
你開哪門子的玩笑啊……」要她穿獸皮衣,外加扯著根藤條蕩來蕩去?她可沒有潛質……
「我可是認真的啊……」蘭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認真?什麼意思?他是說,想和我在一起嗎?
童馨兒上下打量著他半真半假的表情,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獃頭獃腦地看著我幹嗎?我可是勉為其難啊,誰叫這方圓數里一個人影都沒有?」蘭克聳了聳肩。
「砰!」一個拳頭砸在了他的顴骨上。
☆☆☆
「童馨兒,你能不能不要跳來跳去的?我的眼睛都花了!」沉默許久的「蘭克火山」終於爆發了。
以「之」字形單腳跳了很久的童馨兒滿不在乎地說:「可是坐了這麼久,腳都酸掉了!」因為怕與黑洛擦肩而過,童馨兒和蘭克原地不動,採取守株待兔的策略,坐著等黑洛。
蘭克嘆了口氣,這惹禍津就不能安靜一下。看來,剛才的沮喪早就被她拋到河裡餵魚去了。
「蘭克,我臉上粘乎乎的,想洗洗……」童馨兒在河邊蹲下。
「好……」蘭克認命地拉長了聲音,猛然,他伸長了手攔腰把童馨兒從河邊抱了回來。
「好疼!」童馨兒的腰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撞得疼痛不堪。
「你自己睜大眼睛看看!」蘭克臉色蒼白地指著河邊。
「不過是一段枯木嗎?」
「是鱷魚!獃子!你差點把自己的手伸到鱷魚嘴裡!送上門的蠢貨!」蘭克用力敲了敲童馨兒的腦門。
「呼,好險。」童馨兒柔了柔疼痛的腦門,傻傻地一笑。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蘭克納悶,為什麼一副驚魂未定的人是他?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緊緊地摟著童馨兒,連忙鬆開了手。倉促間,卻有著一點點戀戀不捨的感覺。
「蘭克,那……我到下游去洗臉……」童馨兒拍拍屁股,站了起來。退還沒伸直,蘭克「嗖」地一把摟住她的腰,她再次跌坐在蘭克的懷裡。
「喂……」她不滿地抗議著。
「噓!」蘭克一張臉都發青,「有絞蟒!看見沒有?」
他驚慌地指著不遠處,從河岸邊蜿蜒前行的一道黃影。
童馨兒定睛細看。這是一條大蛇,黃褐色的身軀足足比蘭克的上臂還粗,大概有三四米長吧,「蘭克,這是什麼?絞蟒?」童馨兒重複著那個詞。
「錯不了,我看《國家地理雜誌》的時候,看到過,馨兒,完了,這絞蟒好可怕的,會纏在人的身上,使人窒息而亡,噓,別驚動它啊!」蘭克壓低了聲音,發著抖說道。
童馨兒仔仔細細地盯著那條看上去懶洋洋的絞蟒看了半天,突然從瑟瑟發抖的蘭克懷裡掙脫了出來,若無其事地向前走了過去。
「童……」蘭克放開喉嚨要喊,馬上把到了已經到了嘴巴的雷霆怒吼又咽了回去,那小白痴想送死,他可不想,要是大喊的話,驚動了絞蟒可怎麼辦?但是……那莽撞鬼又怎麼辦……
「你給我回來!」他咬牙切齒地用驚悚片里殺人魔的語氣說出一句近似於耳語的話來。
「為什麼?」童馨兒瀟洒地與絞蟒擦身而過,回過頭來,大著嗓門搭了一句,絲毫不曉得該禁聲。
「你……你找死啊!」蘭克有點驚訝,絞蟒居然沒有進攻。
「我好端端的,幹嗎要找死?」童馨兒雙手叉腰,「唉呀,你該不會不知道,絞蟒吃飽了,對別的食物都不會感興趣的吧?你難道沒看見那位黑黃美人身上那有礙觀瞻的鼓包嗎?人家早就吃飽了!」
咦?蘭克獃獃地仔細看了看那條絞蟒,果真,它身上鼓起了不大不小的一段,也不知正在消化的是什麼動物。他剛才太緊張了,一時沒有看清楚。
「Yeah!」童馨兒伸出兩隻手指,做了個「V」的形狀。
「可惡!」蘭克臭著一張臉,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哈哈,虧你還自詡懂得一點雨林動物,連這都不知道!」童馨兒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向河灣下游跑去了,絲毫沒有顧忌蘭克「卑微」的自尊心。
「魔女……」蘭克心裡那個恨哪……他好歹也剛剛才救過她吧,不知感恩圖報也就算了,還要落井下石!他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腳步,追著童馨兒就走。那個傢伙,成天缺個心眼,別洗臉洗出個問題來才好。他認命地搖了搖頭。
猛然,連蹦帶跳,早已漸漸遠去的童馨兒像一陣風似的往回跑了起來。蘭克登時呆住了,幹嗎,逃命一樣趕回來,讓他懲罰她嗎?
「蘭克……」童馨兒在哀嚎。
不會又遇見什麼稀奇古怪的動物了吧。哼!遇到危險才想到我的生物知識要強一點嗎?看吧,危險關頭,還得我出馬!蘭克心中有了幾分的滿足和自得。
就在蘭克的心中的「創傷」稍微平復了一點的時候,童馨兒一溜煙地從他身邊跑過,馬不停蹄地繼續向前,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馨兒,」蘭克清了清喉嚨,「別瞎跑,遇到什麼了?遇見野生動物,切忌像你這樣瞎跑一氣……」
「別傻站著了,快跑啊!」童馨兒頭也不回,大聲嚷嚷。
「嘖,你這麼從來不肯好好聽聽別人的話啊……」蘭克有點惱羞成怒了。
「站住!」一個威嚴的聲音打斷了蘭克的話頭,與此同時,童馨兒乖乖地停住了腳步。她舉起雙手,作出了投降狀,慢悠悠地轉過身去,可憐兮兮地說著:「先生,我可真的是沒有惡意的啊……」
蘭克終於明白,童馨兒為什麼會像丟了魂似的跑個不停了。他眼睜睜地看見,一個壯實的中年男人平舉著一柄獵槍,冷漠地瞄準了他和童馨兒。
「嗖」的一下,蘭克閃電般地舉起了雙手——投降。
男人謹慎地向蘭克和童馨兒走近,他臉上的皮膚很粗糙,像是常年在野外生活的樣子,飽經風霜的模樣越發顯出帝王般的權威。
「笨蛋,你幹了什麼蠢事啊?」蘭克惡狠狠地瞪了童馨兒一眼。
「我倒希望我真的幹了什麼,起碼能死個明白!」童馨兒哭喪著臉,努力想擠出幾滴眼淚,裝出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模樣,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無論她怎麼用力,眼淚就是掉不下來,她天生就不是柔弱的女孩——起碼現在不是。
男人掃了一眼地上旁若無人、懶散地爬行著的絞蟒,淡漠地說:「你們想對它怎麼樣?」
「我們不想怎麼樣!我們只想走而已!」童馨兒苦著臉,半死不活地說。
「這寶貝兒剛吃飽,應該會靜靜地消化食物的,沒有人打擾它,是不會出來的。說,你們是哪兒來的!你們的同伴在哪裡!」男人的聲音提高了一些,眼中閃出駭人的殺氣。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的同伴在哪裡啊!」蘭克凝視著憤怒的男人,一頭霧水。他們也在找黑洛啊!
「看你們小小年紀,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另外一把聲音響了起來,在男人身後的林莽中,又走出了幾個持著槍、狩獵打扮的男人。其中一個看上去還算和善的50歲上下的男人搖著頭,惋惜地說了這麼一番話。
我們做了什麼事?蘭克和童馨兒彼此互望一眼。他們不過是運氣特別的壞罷了。難道墜機的賬也要賴在他們的頭上?
「比爾,把他們綁起來,帶到瑪瑙斯的警察局去!」最先出現的,顯然是個頭目的男人命令其中一個同伴。
叫比爾的圓圓胖胖的男人走上前來,「騰」的一下亮出了手銬,先把蘭克給銬上了。當他抓住童馨兒的手時,童馨兒殺雞一樣叫了起來,「慢著,如果是去瑪瑙斯的話,不用槍指著我們都會去!如果是去警察局,不用手銬我們也會樂滋滋地跑去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咦?
一群男人疑惑地使了個眼色。抓住童馨兒纖細手臂的比爾輕輕對頭目說:「亞瑟,他們看上去不像,全身上下什麼都沒有。」
「像什麼?」蘭克眨巴著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叫亞瑟的頭目踱著方步,走到蘭克和童馨兒跟前。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蘭克,又對童馨兒如法炮製了一次,看得兩人的脊梁骨都發麻了。「你們不是偷獵者?」半晌,他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偷獵者?!居然有人以為他們兩個倒霉蛋是偷獵者!
早就一肚子氣的蘭克終於按捺不住了,他狂叫了起來:「你睜大眼睛看看好不好?我們哪裡像是個偷獵者!我們不過是兩個墜機事件的可憐蟲!」
童馨兒咧了咧嘴,蘭克的脾氣好大啊!她心驚膽戰地看著,惟恐蘭克的唾沫星子落到了那個威嚴的頭目身上。
「你們是墜機生還者?」這回輪到亞瑟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了。
「對了,亞瑟,好像聽說十多天前,離這裡50公里,有一架民航飛機墜毀了。」一個男人忽然記起了什麼。
「50公里?那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亞瑟狐疑地打量著童馨兒和蘭克。
「我們怎麼知道?!」童馨兒和蘭克異口同聲、聲情並茂地嚷了起來。50公里?天哪,怪不得10多天來,連救援隊的影子都見不到。
一群男人還是不信任地打量著他們,為了加強說服力,蘭克朗聲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說我們是偷獵者,更不知道你們的身份,可是,你看看她瘦巴巴的樣子,即使一副男人婆的架勢,就憑這身材,偷偷打了獵物也提不走啊!沒有偷獵隊會蠢得要她吧?」蘭克沖童馨兒揚了揚下巴。
嘿,你要分辯就分辯好了,說我幹嗎?童馨兒雙目圓睜,不滿地瞪著蘭克,吐著冷氣,一字一頓地說:「他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們沒看見嗎,他斷了一條退,是只三腳貓!沒被美洲虎抓住就算運氣了,剛才,還被那條吃飽了的絞蟒嚇得半死……」
「喂,你剛才指著鱷魚叫枯木!」蘭克迅速反擊。
「你到現在還不會射箭!」
「你不會划獨木舟!」
一群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童馨兒和蘭克爭先恐後地互相揭短。誰也想象不到,剛才兩人之間也曾經有過和諧的氣氛。
頭目亞瑟輕輕咳嗽了一聲:「二位……」
正在爭吵著的兩人對這充滿紳士風度的呼喚置若罔聞。
「二位!」亞瑟大喝一聲,童馨兒和蘭克乖乖地住了嘴,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死命地互相比賽用目光殺人的功夫。
「我想你們應該不是偷獵者……」
「我們本來就不是!」互相仇視的兩個人瞬間同仇敵愾了起來。
「呃……」亞瑟的面孔變得僵硬了,「那需要我們送你們回瑪瑙斯好嗎?」
「要……」兇狠的聲音倏地軟了下來,兩個人一副受苦受難的委屈樣。感謝上帝,總算有個可靠的領路人出雨林了。
「哈哈……」那面孔和善、50歲左右的男人笑著走到他們身邊,「想不到,你們兩個墜機生還者竟然這麼津神,吵了半天,不嫌累么?我們是護林員,剛發現偷獵者的足跡,一時大意,誤會了你們了。」
「這個誤會可真夠大的。」蘭克酸溜溜地說著,有意晃了晃被銬在身後的手腕。
「哦,不好意思……」男人訕訕地笑著,解開了蘭克的手銬,「我叫大衛,你們叫什麼?」
「蘭克。」
「童馨兒。」
「在林莽里流浪著10多天,夠累的,到我們營地里休息休息好了。」大衛摟著蘭克的肩膀,笑的接著說,「小夥子,別黑著一張臉!還有你,小姑娘,別噘著嘴巴,來吧!」
☆☆☆
夜幕降臨,蘭克和童馨兒舒舒服服地坐在護林員的營地里,大衛幫他們在河邊用葡萄牙文和印第安通用語留了言,讓黑洛知道,他們已經安全地跟著護林員走了。
於是,蘭克和童馨兒喝著剛煮好的爇咖啡,和6名護林員輕鬆地攀談了起來。
護林員們聽著蘭克和童馨兒的「冒險」,不時發出善意的笑聲。
「時間不早了,我們要趕好長一段路才能到瑪瑙斯,早點睡吧。」隊長亞瑟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示意應該中止談話了。
好脾氣的大衛笑呵呵地說:「比爾,今晚你用備用帳篷,把你的帳篷讓給他們吧。」
「好啊。」圓圓胖胖的比爾馬上就答應了。
「慢著……」童馨兒猛地抬起頭來,「我和他睡嗎?」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還不願意和你睡呢!」蘭克冷冰冰地說。他和童馨兒4小時前的「積怨」未清,兩個人心中都有氣。
「怕什麼?反正你們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睡一個帳篷里肯定不會出事的!」大衛滑稽地聳了聳肩。
出事?童馨兒尷尬地瞅著已經50歲的大衛,這大伯說話也太豪放了些。
亞瑟在聽到「出事」二字后,身體僵硬的蘭克的肩頭拍了拍,「別忸怩了,你們就算想一人睡一個帳篷都不行了,我們只有一個備用帳篷。要不,你大方一點,和我們其中一個擠單人帳篷好了。」
蘭克打量著護林員們狀若金剛似的身材,暗自吐舌頭。
這樣的身材,就算自個兒睡單人帳篷都覺得擠,還要擠下他,那後果可想而知。眼下只有他和童馨兒兩人的身材加在一起,有可能睡個單人帳篷而已。
「喂,我們玩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睡外面。」蘭克小聲嘀咕。
「什麼?!」童馨兒大叫一聲,「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這些場合,男人應該自動請纓,把帳篷讓給淑女睡的!」
「你是男人婆,又不是淑女……」
「好了好了!」亞瑟不耐煩了,「你們兩個就別小家子氣了,這密林里,哪來的那麼多講究?能睡帳篷就不錯了!今天晚上會下雨,想淋雨的話就睡外面!不然的話,就乖乖地到裡面去躺好!我警告你們,深更半夜的時候,不許吵架!不然的話,明天自己回瑪瑙斯!」
蘭克和童馨兒一個吐舌頭,一個做鬼臉。隊長不愧是隊長,一席話說得威風八面、義正詞嚴,絲毫不容反駁。兩人互視一眼,乖乖擠進了帳篷里。
「看不出你瘦巴巴的,佔地面積可不小,睡過一點!」
「你想當地主嗎?沒門!再不過去一點,小心我在你的退上踢一腳!」
「閉嘴!」六聲怒吼,帳篷里終於安靜了下來。
☆☆☆
蘭克怎麼也睡不著。他緊繃了好久的神經總算是鬆弛下來了,按理說,他應該會覺得很累,事實上,他確實很累。
可他就是睡不著。
身旁,童馨兒和他在擁擠的帳篷里躺著,一動也不動。
那個沒心沒肺的女孩吵夠了架,睡著了嗎?蘭克暗自思忖。近來,他變得婆婆媽媽的了,居然挺享受跟童馨兒吵架的過程。
真想看看她酣睡的臉蛋。
這個想法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蘭克蠢蠢欲動。
童馨兒依舊沒有半點聲音。
她一定是睡著了。蘭克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
真是神了,就在蘭克轉身的同時,童馨兒也一起轉了個身。本來是背對背的兩人忽然打了個照面!
兩人大窘。不約而同地錯開了目光。
原來她沒睡著。蘭克在心中自言自語。
原來他沒睡著。童馨兒在心中自言自語,
兩人的臉蛋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暈,吵架時層出不窮的辭彙量瞬間消失無蹤。他們尷尬地想避開對方的視線,卻又希望對方能一直注視著自己。
良久,臉色緋紅的童馨兒眨巴眨巴眼睛,翻身轉了過去,用脊背對著蘭克。
像施了魔咒一般,蘭克禁不住又把自己的身體向童馨兒靠近了一些。此刻,他深切地感受到,童馨兒是如此地嬌小,照他們現在的姿勢,蘭克可以毫不費勁地童馨兒扎紮實實地攬進懷抱里。
驀地,童馨兒男友親昵地攬著她的畫面在他眼前閃過。
蘭克感到有人在自己的心房放了一把火。
他靠得更貼近了些,在童馨兒耳邊吹氣,「馨兒,我們說說話好嗎?」
童馨兒全身一震。幾時聽過蘭克如此溫柔的聲音?她咽了口唾沫,低聲說:「大家都睡著了。」
「有什麼要緊的?我們小聲說不就得了?」蘭克的嘴唇輕輕動著,不經意間,碰觸到了童馨兒的耳垂。
「嗯……」童馨兒只覺得顫慄感從耳垂向全身蔓延。
「好嘛,就說一會兒……」蘭克繼續在她耳邊軟綿綿地說著話。
「好……吧。」童馨兒的說聽起來像夢囈。
「馨兒,給我說說,你男朋友長什麼樣,好嗎?」蘭克悄聲問。
「挺帥的。咦,你為什麼要知道?關你什麼事?」童馨兒詫異地稍稍回過頭。
「唉呀,我就是像知道嘛,給我描述描述。」蘭克有點急了。
童馨兒的眼珠子轉了兩轉,「奇怪了,為什麼我總是得跟你講我男朋友,你就不能給我講講你女朋友嗎?」
「呃……」蘭克的臉色陰晴不定。方才難得一見的溫柔模樣不見了,他粗魯的說,「我不告訴你!」說完,靈巧地把身體轉了過去。
「嘿!」童馨兒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的背脊,「你這人怎麼這麼古怪啊!」她氣哼哼地躺下,合上了眼睛。
☆☆☆
天還沒亮,童馨兒就醒了。肚子有點疼,該不會是昨夜咖啡喝多了吧?她苦惱地爬了起來。身邊,蘭克半張著嘴巴,睡得不亦樂乎。
「哼……」鼻子子皺了皺,做了個鬼臉,童馨兒躡手躡腳地爬出了帳篷。
營地里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看來,護林員們還在睡,她可要注意別吵到人家了。童馨兒放輕了腳步,像跳芭蕾舞似的,向密林深處走去。
咦,奇怪了……她陡然停住了腳步。隱隱約約地,她想起來,昨天晚上,她還沒入睡的時候,很明顯地聽到了六名護林員此起彼伏的打鼾聲,如果不是太累了,緊繃的津神又鬆懈了下來,她壓根就難以入睡!怎麼突然會這麼安靜?安靜得如同渺無人煙似的?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童馨兒又折了回去,輕輕揭開其中的一個帳篷——沒有人。
一連揭開了六個帳篷,都沒有人。
難道夜裡有美洲虎拜訪?童馨兒傻眼了。
我在想什麼呀!她用力地甩了甩腦袋,我一定是緊張過分了,人家是護林員,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真的有美洲虎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而且,他們的行囊還在這裡,應該不會把我和蘭克遺棄在這兒才是。人家幹人家的事兒,我躁什麼心哪。
整理了思緒,童馨兒繼續向雨林深處走去,解決自己的生理需要。
耳際響起了很輕微的腳步聲。如果是在10多天前,童馨兒才不會留意呢,不過,雨林逃生的經歷讓她的感官變得分外敏銳了起來,她本能地把自己嬌小的身子藏在一顆大樹的陰影中,警惕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她看到了一桿獵槍和一雙托著獵槍的手。
心裡猛地一緊,童馨兒順著獵槍的方向,隱約看到了一隻明顯未成年的美洲虎。那緞子似的皮毛在朦朧的清晨看來,美麗得像一首抒情詩。
要殺了它嗎?童馨兒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阻止自己因為恐懼而叫出聲來。她不是什麼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成員,不過,要取這小虎的性命,實在是太殘酷了……
電光火石間,她視線中的獵槍動了,那雙手由於后坐力,向後甩了一下。出乎意料,童馨兒沒聽到獵槍發射應有的巨響,只是一個很壓抑的奇怪聲音,她弄不清楚是什麼。
可憐的小美洲虎……她著急地搜尋著小虎的影子。只見小美洲虎擺了擺尾巴,不失優雅地跑開了——它沒中槍。
「嘖,居然讓它跑了。」一個帶著遺憾的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童馨兒渾身打了個激靈:這是護林隊隊長亞瑟的聲音!他為什麼要打美洲虎?他是護林員咧,他的職責不是應該保護野生動物嗎?
「看它那身皮毛多漂亮啊,要是到了市場上,鐵定會有個好價錢……」一個護林員說道。
「我們得趕快動手才行。」另一個人說。
「是啊,真可惜,我們只能等到下一次了。一定要捉到它!」這次是好脾氣的大衛的聲音。
「走吧,我們回營地去,那對活寶應該還在熟睡吧。」
亞瑟不放心地問。
「放心吧,出來前,我看過他們了,睡得像天使一樣。」比爾嘿嘿地笑了。這憨厚的笑聲在童馨兒聽來,簡直像是惡魔的聲音。
「幸虧用的是麻醉槍,不然的話,吵醒了他們,又要麻煩上好一陣子了。」大衛的聲音離童馨兒似乎近了許多。
不行,要快點逃!童馨兒踮起腳跟,用最敏捷的動作,向營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