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像優靈一樣,童馨兒輕飄飄地搶先回到了營地。她緊張地揭開了帳篷,蘭克正呈大字形睡在那裡,老實不客氣地把帳篷佔了個嚴嚴實實。
「可惡!」驚恐萬分的童馨兒用力地把蘭克推向一邊,草草地擠了進去,匆匆把帳篷門帘放下。
蘭克嘀咕了句什麼,半夢半醒地說:「你怎麼像只袋鼠一樣,踢來踢去?走開啦。」
「噓,別出聲!」童馨兒拍了拍他的嘴巴,迅速閉上眼睛裝睡。
「喂……」蘭克不滿地睜開了眼睛。
「別說話!」童馨兒捂住了他的嘴巴。
蘭克愣住了。童馨兒捂著他嘴巴的手在微微發顫。
「快點閉上眼睛,裝睡!」童馨兒烏黑的瞳孔里有著毋庸置疑的恐懼。蘭克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眼睛,沒有動作。
「快點哪!」童馨兒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這倒霉蛋怎麼這麼遲鈍啊,現在沒有時間慢慢解釋……
蘭克伸出一隻手,抓住了童馨兒擱在他嘴巴上的小手。
不管她如何用力,蘭克還是把她的手從自己的嘴巴上移開了。
「你……」童馨兒欲哭無淚,帳篷外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那六個男人眼看就快要到營地了。
蘭克伸出另外一隻手,在童馨兒唇上輕輕一按,詭秘地沖她微微一笑,順手理去了她短髮上插的一根草,緩緩閉上了眼睛。
啊?童馨兒愣愣地,不明所以然,「蘭……」剛要說什麼,蘭克那隻兀自抓著她手掌的大手在她手心輕輕一按。童馨兒心中一動,馬上閉上了眼睛。
蘭克的手沒有離開她的手,他用拇指輕輕地在童馨兒的手心裡畫著圓圈,痒痒的,卻又讓人有著很溫暖的感覺。漸漸地,童馨兒的手不發抖了。
帳篷上的拉鏈被人很小心地拉開了一點。雖然童馨兒閉著眼睛,她還是感覺到,有人正在觀察著他們。她大氣也不敢出,竭力使得自己的呼吸顯得平和均勻些。
拉鏈又拉上了,「亞瑟,那對活寶睡得好甜蜜呢。」一個聲音嗤嗤地笑著。
「那就好。」亞瑟壓低聲音,小聲說道。
「呼……」童馨兒長出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視線剛好對上了蘭克褐色的眼眸。
蘭克一動不動,靜靜地凝視著童馨兒。他那雙平日滿是驕傲與譏誚的眼眸此刻變得很純凈,在這靜謐、祥和的褐色底下,又隱隱地有著一團火焰。
童馨兒感到自己被那團隱約的火焰所魅惑了。在這一秒,她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她只看見了這雙眼睛。
淡淡的日光折射進了帳篷里,裊裊的炊煙飄了進來。外頭的六個男人不再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了——時候不早了。
蘭克鬆開了童馨兒的手掌,拉開了帳篷的拉鏈,「早上好!」他神清氣爽地沖外頭正在準備早餐的六個護林員打了個招呼。
「早啊!睡得好嗎?」大衛和藹地揮了揮手。
「好極了……」蘭克伸了個攔腰,愜意地說道。
「哈哈,那小丫頭還在睡嗎?」
「沒辦法,她最愛賴床了……」蘭克搖了搖頭。
「我起來了!」尖銳的聲音響起,童馨兒沉著臉,從帳篷里探頭出來。
「哈哈,真拿你們沒辦法,一大早就開始吵嘴了。」大衛哈哈笑了起來,旁邊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蘭克大模大樣地從帳篷里走了出去,咧開了嘴。童馨兒可笑不出來,這六個護林員,根本就不是什麼護林員嘛!該怎麼和蘭克談談險惡的形勢,而又不會讓他們起疑呢?
烏黑的眼珠轉了兩轉,童馨兒黑著臉,大踏步走到蘭克跟前,用手指了指他的鼻子,「你!」
「我怎麼了?」蘭克眨巴了一下眼睛。
「跟我來!」童馨兒活脫脫一副母夜叉的架勢。
「喂,小丫頭,要打架嗎?大清早的,早飯快好了……」大衛趕緊過來打圓場。
「大衛,這是私人恩怨!你們不許插手!」童馨兒臉色嚴峻地挨個兒掃了其他人一眼。
不用這麼嚴重吧?六個大男人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地望著童馨兒帶走了蘭克。好兇悍的女孩啊……
☆☆☆
雨林深處——
「喂,你出夠風頭了吧?」蘭克望著仍然沉浸在角色中,一臉凶神惡煞的童馨兒,沒好氣地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回魂了!」
「蘭克!」童馨兒打了個激靈,「你說他們會不會來偷聽?」她疑神疑鬼地向外頭張望。
「你不是想告訴我還要往裡頭走吧?我們現在都快迷路了,再走,就真的找不著路回去了!」蘭克翻了個白眼。
「蘭克,你知不知道他們是誰?」
蘭克打量著童馨兒見鬼一般的臉色,遲疑地揚起了眉毛,「難道不是護林員嗎?」
「什麼護林員!他們是如假包換的偷獵者!」童馨兒一五一十地把密林里看到、聽到的情形告訴了蘭克。
「你確定你沒聽錯吧?」聽完了童馨兒的一席話,蘭克撓了撓腦袋,「我們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們明明誤會了我們是偷獵者,還要把我們送到警察局裡去呢!」
「那是演戲來著!你想想,我們哪裡像是偷獵者?他會拿槍指著我們,一定是做賊心虛,猛地以為我們是來捉他們的警察、護林員什麼的,結果發現我們不是,也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於是將計就計,讓我們以為他們是好人。那什麼要扭送我們去警察局的鬼話都是這場戲的砝碼!」
「馨兒,我們也不像警察和護林員。」蘭克雙手一攤。
「別鬧了,快想想該怎麼辦?如果,他們當真想送我們回瑪瑙斯還好,要是……」童馨兒哆哆嗦嗦地望著蘭克,心驚膽戰地說,「要是他們想要把我們滅口可怎麼辦啊!」
「不會這麼嚴重吧,我們又沒得罪他們。」蘭克被童馨兒的恐懼感染了。
「那隻可憐的小美洲虎也沒得罪他們啊,可也要遭扒皮之禍。天哪,這些偷獵者扒慣了皮,手法怪嫻熟的,會不會……」
「得了!」蘭克老實不客氣地在童馨兒腦門上敲了一記,「別發瘋了,越說越恐怖,嚇人嚇己!」
「那怎麼辦啊!」童馨兒可憐巴巴地瞅著蘭克。心裡沒頭沒腦的想著:要是蘭克別這麼單薄就好了,不過,也沒辦法,就算他再壯實,一個也打不過六個啊,何況,人家又有槍……
「怎麼辦,裝傻啊!」蘭克的聲音把童馨兒混亂的思緒拉了回來,「反正,現在他們又不知道我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我們假意對他們感恩戴德的,把他們當成一等一的好人,就可以了。一切都先出去再說。」這個法子有點消極,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啊。
「可是……」童馨兒的身體還在發抖。
「可是什麼,有我在,不用怕!」蘭克像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般,粗魯的拍了拍童馨兒的肩頭。天知道啊,他的雙退都發軟了。
「可是,那隻小美洲虎好可憐啊。」童馨兒眨巴著眼睛,悲悲凄凄地說道。
蘭克差點摔了個倒栽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理那只有可能把你吃進肚子里的美洲虎?你都自身難保了!」他大聲向童馨兒咆哮著。
「噓!小點聲!小心別讓他們聽到了!」童馨兒趕緊捂住蘭克的大嘴巴,「可是,那隻小虎真好慘啊!還沒有成年、沒有成家,什麼『虎』生樂事都沒經歷過,就要當某人家裡的地毯,好可惜啊!」
「我雖然成了年,可我也沒成家!我不想和一隻老虎比!」蘭克咬牙切齒地說。
「蘭克!」童馨兒跺了跺腳,雙眼直直地看著他。
蘭克迎著她的目光,她鮮有露出為難又害怕的樣子。看著童馨兒的這副模樣,蘭克的心有點軟了。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構造的?剛才還給那六個偷獵者嚇得渾身發抖,眼下卻又要替一隻美洲虎出頭……真是個惹禍的主兒。不過,這就是她。
好吧,我也得可靠點,有點安全感才是。對了,別忘了,還得包容她一些……蘭克努力想著童馨兒曾經描述過的,她男朋友的形象。打定主意之後,他抿嘴一笑,「不是我不想救!你倒是說說啊,我們該怎麼救那隻可憐的小美洲虎?」
童馨兒啞口無言。是啊,他們連自己都不一定救得了。
而且,就像蘭克說的那樣,一直和六個有武器並且身強力壯的偷獵者呆在一起,也是很危險的,和與虎同行有什麼兩樣?心頭突突地跳著,童馨兒暗自對自己說:「冷靜點,童馨兒!好好想想……」她在潮濕的泥地上坐了下來,絲毫不理會泥土會弄髒她的衣服。
「喂,你這樣就沮喪了?」蘭克怔了一會兒,為她的模樣有點擔心,俯來,伸手想把她拉起來。
「蘭克,不如我們偷跑吧。」童馨兒猛地一抬頭。
蘭克的下巴差點撞到了她的額頭上,「偷跑?你怎麼會有這麼個餿注意?!你沒跑出去10米,就給人家像捉小雞一樣捉回來的;這還是樂觀的,如果人家開槍的話……
嘿嘿……」蘭克沒把話說下去。
「可我們也不可以坐以待斃啊!」童馨兒理直氣壯地說,「如果我們好像你說的那樣,裝著什麼都不曉得的樣子,繼續和他們呆在一起,不是肉在砧板上嗎。我們和那隻小美洲虎隨時都會這麼『咔嚓』一下……」童馨兒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不如我們等一下別回去了!現在馬上就逃!我們儘快趕到瑪瑙斯去,找警察,指明方向,讓他們來逮捕這些偷獵者!蘭克,趁他們沒起疑,我們得快點啦。你的退能跑多快啊?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到瑪瑙斯……」童馨兒為自己的妙主意而激動得雙眼放光。
「得了吧,在這密林深處,我們一無所有。現在,就算是原路返回我都提心弔膽的了,怎麼分辨到瑪瑙斯的方向?我們只知道沿著河灣,向下遊走會到瑪瑙斯而已!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回到河灣那邊,才有可能到瑪瑙斯,那些人林莽生活的經驗豐富,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況且,昨天,我問過亞瑟了,要是他沒有騙我的話,我們至少還得六天才能到瑪瑙斯!就算我們的運氣好到沒在密林里迷路、順利到了瑪瑙斯,六天過後,警察趕到,他們早就逃了,你說的那隻可憐的小美洲虎也是凶多吉少……」
「蘭克……」童馨兒打斷了他冗長的說教。
「別插嘴!我還沒說完!」蘭克兇巴巴地瞪著這個不知好歹的傻瓜。
「蘭克,想不到你真的把我說的要救小美洲虎的事情放在了心上……」童馨兒怔怔地看著蘭克,烏黑深邃的瞳仁里有著一抹奇怪的光,像詫異,像震驚,像……
蘭克的臉刷地紅了,「你胡說什麼啊,我只是舉出論據,反駁你荒謬的想法而已!不管怎麼樣,現在就逃這個想法是不現實的!」
「是不現實……」童馨兒收回了自己投在蘭克身上的怪異眼光,擰起了眉心,恍恍惚惚地說,「要是我們能搶到他們的麻醉槍,然後把他們都麻醉了……」
「你想都別想!」蘭克趕忙潑冷水,惟恐童馨兒一時莽撞,真的跑去跟壯實得像水牛一樣的亞瑟搶槍。
「不搶槍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偷點兒麻醉藥呢?不知道,亞瑟他們把麻醉槍里的飛鏢放在哪兒?如果有了那些塗了麻醉藥的飛鏢,我們只要等到夜闌人靜,在六個偷獵者身上分別扎一下……哇哈哈……」童馨兒陰森恐怖地笑了起來。
「少臭美了!就你那個身手!」蘭克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
「對啊,我的身手不行,你上不就行了嗎?你不是總說自己的身手有多麼矯捷、多麼靈活嗎?看你的了,足球運動員!」童馨兒在蘭克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這算什麼,自己搞不定的事情讓我來幫她收拾爛攤子嗎?雖然我是想給她安全感,可也不是這樣子胡來的吧?蘭克惡狠狠地盯著童馨兒,吃人一樣,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我不幹!」
「不幹還是不敢哪,你是男人耶!」童馨兒睜大了眼睛,吃准了蘭克耐不住性子的弱點,使出殺手鐧——激將法。
「你別挑撥我,我不會上當你,我說了,我不幹!」蘭克挑起了眉毛,輕蔑地說。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他才不會一時興起,上了童馨兒的當呢!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好了!」童馨兒沒有煽著蘭克的火頭,自己的火氣可是上來了。
「去什麼去!你又不漂亮,想用美人計騙來麻醉藥都不行!」蘭克抓住了衝動的童馨兒的衣領。
「大不了我打扮一下,戴幾朵鮮花好了。」童馨兒胡亂說著。
「你?哈哈……」蘭克大笑。
「笑什麼……咦,哈哈哈……」一秒鐘的功夫,童馨兒臉上多雲轉晴,眉開眼笑了起來。
「真是的,你這人說話一定都不經大腦,看吧,連你自己都覺得好笑。」蘭克唏噓不已。
「不是的,我們有麻醉劑了!」童馨兒興奮地衝上前去,緊緊地抓住了蘭克的雙手。
眼前是一張興奮得放光的臉,手中是一雙溫暖光滑的手,蘭克的心忽地一跳,嘴裡忽然有了一種酸酸甜甜的味道。
蘭克下意識地恬了恬嘴唇,「蘭克,別發獃!我有個好主意啊!」童馨兒濃密的睫毛像兩面小扇子,上下翻飛著,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好主意?」蘭克的聲音有點沙啞。
「保證你聽了像我一樣興奮!」童馨兒踮起腳尖,一張小臉湊到了蘭克眼前。
細細的眉毛、明亮的眼睛、翹翹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天哪,她越靠越近了!不用聽了,我現在已經興奮了……蘭克匆匆伸出一隻手,推開了近在咫尺的童馨兒,「有話好好說!別湊這麼近!」
「是花啊!花!」
「花……」蘭克的腦子昏乎乎的。
「是啊,你給我的花!」童馨兒忽地伸手攬住蘭克的脖子,雙腳一個勁地蹦。
「哈?」
「唉呀,就是那種粉紅色的好嬌嫩的花-!現在放在我的皮囊里的那些!」童馨兒為蘭克的蠢笨而感到匪夷所思。
她鬆開摟著蘭克脖子的手,急急忙忙地把系在腰間的皮囊拉開一條縫,露出裡面用布包成一團的東西。
蘭克恍然大悟。這是童馨兒採摘下來的那種氣味會麻痹神經的花。看來,她所做的未雨綢繆、無聊透頂的事總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了。「快把皮囊的口袋封好!」他連忙繫緊綁口的繩子,惟恐沒把這麻痹毒花用到敵人身上,自己就先嘗到箇中滋味了。
「別緊張,我把花包得好好的,不會有問題的!」童馨兒笑嘻嘻地收好了秘密武器,「呵呵,蘭克,原來你竟然有點未卜先知的能力啊,居然找到這神奇的花兒給我!」她像拍狗兒一般拍了拍蘭克的腦門,「頒個傑出貢獻獎給你!」
說話間,那張細膩的小臉湊到了蘭克的臉頰邊上。
「什……什麼呀……」蘭克彆扭地低垂著眼睛,那個傻乎乎的童馨兒,什麼傑出貢獻獎啊,該不會在他臉頰上親一口吧?蘭克合上眼睛,帶著幾分羞澀,靜靜地等待著。
「昨天晚上,你跟我鬧彆扭的事拉倒!」童馨兒在蘭克耳邊說道。
「什麼!」這就是傑出貢獻獎?蘭克傻眼了。
「喂,蘭克,你說,我們應該是讓他們聞這花呢,還是把這花放在食物里一起煮?如果要把花粉弄出來放到水裡不太可能啦,什麼實驗工具都沒有;但是讓他們聞的話,也不太好。難道要讓我向獻花一樣遞給他們,說,為了感謝你們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特意送上鮮花一束嗎?」童馨兒打了個寒戰,「這有點可怕,而且,我們的花早就幹了,蘭克,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才好?」連珠炮似的說完后,她疑惑地偏起了腦袋。
蘭克頭昏腦漲地嗚咽著:「我……不……知……道……」
☆☆☆
整整四天半,他們都按兵不動。他們想過了,按照亞瑟說的六天到瑪瑙斯的時間界限,為了避免這群偷獵者在林莽中昏過去太長時間,成了野獸的腹中餐,自認比偷獵者仁慈百倍的童馨兒和蘭克決定第五天下午動手。
在這五天里,他們竭盡所能,為最後一天的攻擊作準備:童馨兒像只跟屁蟲一般,粘著亞瑟不放,興緻勃勃地要他講講雨林趣事;為免他一大早出去獵那隻小美洲虎,童馨兒不得不放棄舒適的帳篷,每天天沒亮,就起床做早餐,美名其日,是報答亞瑟他們的救命之恩,還不允許任何人代勞——不用說,那早餐的馬虎程度,真是慘不忍睹。不過,和蘭克比起來,她晚睡早起的苦惱就算不了什麼了,可憐的蘭克在童馨兒的威逼之下,可憐巴巴地故作興奮,央求其他的偷獵者傳授雨林生存技巧,像什麼鑽木取火啦、射箭啦、拋長矛啦……力求讓偷獵者們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不讓他們出去偷獵。幸虧他的退受傷了不能濕水,不然的話,童馨兒非讓他跟大衛下水學潛水不可。五天下來,偷獵者固然無聊地消磨掉了時間,童馨兒眼睛上戴了一副熊貓眼鏡,而蘭克,卻是連屁股上的肌肉都酸疼了。
「蘭克,掩護我!」霸佔了炊具的童馨兒鬼鬼祟祟地向蘭克使了個眼色。
蘭克趕緊一屁股坐在了她身後,把她和鍋子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天哪,終於到了動手的時候了,上帝保佑,那包幹了的毒花還能用,不然的話,他蘭克五天來受的苦可就白受了。
童馨兒屏息凝神,取出了秘密武器——毒花。經過一輪隱秘的討論,他們最終還是決定把毒花放到食物裡面一起煮。一來可以用食物濃烈的味道掩蓋花的味道,二來毒花都幹了,香氣沒剩多少,不知道效力還是不是那麼強。
童馨兒手一抖,皮囊里的毒花接二連三地掉進了鍋子里。
正是大氣都不敢出的緊張關頭,蘭克忽然一把拽住了童馨兒的胳膊。
「你幹什麼!」被嚇了一大跳的童馨兒壓低了聲音,掙脫了他的手。
「吃進去的話,會不會有劇毒?毒死了這些人,我們不就成了殺人犯了嗎?」
「你怎麼在節骨眼上喊停!我都倒進去了!之前,不是捉了一隻豚鼠做過實驗了嗎?」童馨兒怒火中燒。
「可那是很少的一點啊,你現在把整整一袋的毒花都倒了進去耶!」蘭克越想越后怕,「即使是吃不死人,要是把人家吃成個痴獃什麼的終身殘廢,也好麻煩呀……」
「你別瞎攪和!我是學醫的!我懂得分配量!」
「你別吹牛了!我看見你手抖了!你猶豫了!」
「你……」
「喂,小丫頭、小夥子,你們倆愛吵架也就罷了,別把口水都噴到我們的午餐里哦!」大衛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童馨兒和蘭克打了個寒戰,童馨兒用手肘捅了蘭克的腰眼一下。蘭克訕訕地站了起來,爭取把大衛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大衛,這傢伙氣死我了!我不理她了,我們去練射箭如何?」
「呵呵,你是該練練了,一連幾天,一點進步都沒有。」大衛抓起一張弓,招呼著蘭克。
「你給我小心點!」蘭克瞪了童馨兒一眼,轉身走開了。
鍋里飄出了一陣陣毒花的妖冶香味,童馨兒微微有點發昏的感覺,她趕緊把鍋蓋蓋上。份量會不會真的多了一點呢?她盯著鍋子躊躇了起來。蘭克那張烏鴉嘴,要是說中了可怎麼辦?本來想逃命兼做好事,莫名其妙的成了殺手。以他們倒霉的運氣,不是不可能的啦……
是很可能!童馨兒越想心裡越沒有底,她屏住呼吸,揭開鍋蓋,撈出了幾朵已經煮爛了的毒花,一時間不知如何毀屍滅跡,就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了皮囊里,繫緊了扎口的繩子。
很快,中餐時間到了。
童馨兒端著那一大鍋加了料的雜燴野豬湯,面帶微笑,走到了偷獵者中間,「吃飯了!」她嬌笑著。
「笨蛋!」蘭克望著童馨兒那張過分爇情的臉孔,在心底罵了一句。
童馨兒把鍋放下,假意驚呼:「糟了,我的碗里怎麼有一條毛毛蟲!」她大呼小叫地跑到河水邊上,洗起碗來。
「真是的……」蘭克按照先前排練好的台詞說了起來,「真是毛躁,我們自己來吧,別等她!」他作勢要揭開鍋蓋。
「等等她吧,畢竟她忙活了半天。」亞瑟淡淡地說。
「她有毛毛蟲恐懼症,不用理他。我們先吃吧,她不會介意的!」蘭克說完,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了呼吸,揭開了鍋蓋,舀了一碗雜燴湯。
其他人紛紛走到跟前,舀了起來。
「咦,今天的午餐怎麼特別的香?」比爾傻乎乎地問,「別是小丫頭放了什麼特別的香料吧?」
蘭克聳了聳肩,假裝正在咀嚼。老天,可別讓他開口才好,他一開口、一吸氣,就會和這些偷獵者一起昏倒了。
蘭克煞有介事地扮演著吃東西的模樣。5秒鐘、10秒鐘……1分鐘……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了,這群偷獵者還沒有昏倒的跡象,蘭克的那口氣有點憋不住了。
「蘭克,你的臉色怎麼不太好?」一個偷獵者詫異地問。
蘭克連連搖頭,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看看?」偷獵者站了起來,問蘭克。
蘭克哭笑不得,憋死了,快喘不過氣來了!他們怎麼還不昏倒啊……
眨眼功夫,那個偷獵者已經來到了蘭克身邊,他俯子,打量著蘭克的臉,「你的臉色有點發青哦……咦,我怎麼也覺得有點頭昏了……」他的身體晃了一下,倒在了蘭克身上。
蘭克不敢推開他,也不敢動。只見其他的偷獵者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
「蘭克,快點過來啊!」在遠處觀望的童馨兒大聲嚷嚷了起來。
蘭克這才把手裡一直捧著的那碗午餐倒回到鍋子里,「砰」的一下蓋上了鍋蓋,以最快的速度,向童馨兒跑去。
「你的演技不錯嘛!」童馨兒望著正在大口喘氣的蘭克,笑地說。
「豈止不錯?」蘭克白了她一眼,拜託,他都快得心臟病了。
「那我們快走吧!」童馨兒轉身就要跑。
「等等!」蘭克拽住了他,「我們要先拿地圖和生活必須品!」
「地圖?不是沿著這條河向下遊走就可以了嗎?」
「笨蛋,你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迷路?這些天哪,我一直磨著大衛,看他的地圖,好像他們真的是想把我們帶回去瑪瑙斯。他說過,到了地圖上的某處,我們就不用再沿著這條河走了,一拐就到瑪瑙斯!」
「哇,蘭克,你考慮得蠻周詳的嘛!」童馨兒鼓掌大叫。
「誰像你!」
等到空氣中那麻痹神經的香氣散去了一些,蘭克走到了偷獵者跟前,掏出了地圖,又拿了盛滿了水的水壺、長刀和打火機,順手在偷獵者的周圍點了好些火堆以驅趕野獸;童馨兒摸了摸六個人的脈搏,還在有力地跳動著,看來,她下的毒花份量不會取他們的性命了。
「走吧。」收拾好了的蘭克對童馨兒挑了挑眉毛,她在那些偷獵者身邊翻來翻去的,不知道在弄什麼。
「走吧。」童馨兒抬起頭,嫣然一笑。但願,今天是他們雨林冒險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