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驚變(上)
從江都沿著運河北,經過高郵、山陽之後,運河就開始向西拐去,是為通濟渠,走下邳、彭城,最終在滎陽郡匯入大河。
在運河兩岸,靠著便利的交通,就有著城鎮興起,南來北往的貨物在這些地方堆積、轉運,很是熱鬧。
將近黃昏的時候,一條中等的船隻在下邳城以北五十里的地方停住了,這一帶的山勢有些複雜,雖然不大,但連綿至少數十里,往前繼續行走,就是彭城了,不過此時天色已晚,以杜伏威為的江淮軍腦,就尋了一處適合停泊的地方拋錨,準備今夜就在鎮子里安歇,明早就啟程,繼續北行。
按照這樣的度,半個月不到,就能趕到洛陽,在幾天前,李子通、汪華等人已經被押往了洛陽,處理了這件事情之後,杜伏威就讓王雄涏掌管了江淮軍的軍政,一方面等著楊善會前來,一方面就帶著輔公祏入京。
似乎知道即將入京,輔公祏最近變了許多,看見杜伏威、王雄涏總是笑臉相迎,搞得王雄涏這個耿直的漢子有些不知所措,還以為輔公祏變了性子。杜伏威的心中雖然疑惑,但俗話說不打笑臉人,因此也就按捺住心中的疑惑。
從江都啟程之後,輔公祏總喜歡拉著杜伏威喝酒,喝著喝著就說起了過去,當年的那些美好而艱難時光,一起逃難,第一次殺人。對於輔公祏,杜伏威有些愧疚,畢竟當年是輔公祏為了救他,從此兩人才開始了這段艱辛而讓人振奮的輝煌歷程。
「輔兄,干!」當夕陽掉落山崖,船內就響起了聲音。這些酒菜是杜伏威的手下大將陳正通親自買回來的,有滷肉、燒雞,此外還有幾碟小菜,此刻放在案幾,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出鍋的,香味隨著微風飄曳在船艙內,很是讓人垂涎欲滴。
「老弟,喝!」輔公祏也是舉杯,一口喝盡。
「好酒!」杜伏威說著,一抹顎下的酒滴。
「老弟,你我很久不曾這樣痛痛快快的喝酒了,反正是乘船,不如一醉方休?」輔公祏說著,拿起酒壺,先為杜伏威斟滿了酒,然後為自己續滿。
「嗯!」杜伏威沉吟著,很快就答應了。船的陳正通、徐紹宗都算他的心腹,輔公祏除了一兩個人,幾乎就沒有帶人了,他自然是不懼。更何況如今天下大勢幾乎已經定了,按照杜伏威的猜想,輔公祏也不會再動小腦筋了。
「來人,再去買幾個小菜!」輔公祏說著,似乎聽到杜伏威答應與他對飲,很是高興,就醉醺醺的說著。
「這個燒雞不錯,多買幾個,給兄弟們都嘗嘗!」杜伏威說道。
在門外守候的正是陳正通,聽到了,就應著,然後吩咐看守的士卒注意警戒,自己卻是帶著兩名小卒去了鎮,準備再買一些酒食。
這時船艙里,杜伏威、輔公祏兩人有說有笑的開始喝著酒,吃著菜,夜風緩緩的吹動,一切顯得是那麼的美好。
「輔兄,聽說洛陽美酒很多,等到入京見了陛下,我與你再好好喝幾杯!」杜伏威說著,似乎因為與輔公祏沒有了權力的爭奪,也就開心了,對於輔公祏,他還真是有些捨不得。畢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朋,交情匪淺。
「好,到時候一定把你灌醉!」輔公祏說著,舌頭有點大了,結結巴巴的。
「哈,若是論酒量,輔兄你又那裡比得小弟?」杜伏威說著,臉有著紅色。分不清是喝酒導致的還是覺得和輔公祏言歸於好,心中有些激動所致。
「老弟,你可不知道,如今為兄的酒量比起以前,可是大有長進,遠非昔日可比!」輔公祏說著。
「是嗎?那就比一比!」杜伏威說著,端起酒杯,一昂脖子,喝了個乾乾淨淨。
就在兩人說著的時候,陳正通卻是回來了,又帶回來了幾壇沒有開封的酒,還有燒雞滷肉。
「好,這些就給兄弟們吃!」輔公祏說著,自己留下了兩壇,還有兩隻香噴噴的酥雞。輔公祏親自動手,將燒雞擺放在盤子,說道:「老弟,這雞不錯,多吃些!」說完,卻是拿起了酒壺準備倒酒,卻現酒壺中的酒已經幹了。
「居然沒了!」輔公祏有著醉意說道,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將一壇酒抱到了杜伏威的身邊,說道:「老弟,這壇酒是你的!」自己卻又是抱起另一壇酒,說道:「這一壇,是、是我的。」
「輔兄,你喝了不少了,明日還要趕路,就不要再喝了!」杜伏威瞧著,想起了當初兩人一起喝酒的情形,輔公祏的酒量雖然差一些,可是總不認輸,叫嚷著要和杜伏威一決高下,可是每次都喝得大醉,還要杜伏威送他回房。
「不行,我沒醉,沒醉!」輔公祏說著,搖晃著將酒罈放下,將封泥揭了,然後為杜伏威斟滿,又為自己斟滿,舉起了酒碗,說道:「老弟,喝!」
杜伏威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捨命陪君子了!」說著,端起酒碗,喝了個乾淨。
「哎喲!」將酒碗舉到嘴邊的輔公祏卻是突然叫了起來,手一抖,卻是將酒碗放下,說道:「為兄的肚子有些痛,老弟稍等!」
看著輔公祏匆匆忙忙的逃了出去,杜伏威的心中感到了一絲好笑,以前輔公祏就是這般,喝了一點就就需要去排泄一番,回來之後又繼續大喝,可是每次總是輸。想到此,杜伏威將酒罈抬起,斟滿了酒碗,一昂脖子,又是一碗。
這個時代的酒,度數並不高,有的甚至和水差不多。杜伏威喝得這種酒,雖然比較烈,但實際度數不高,他雖然喝了不少,卻沒有醉意,並不礙事。撕下一塊雞腿,杜伏威就吃了起來,這雞做的的確不錯,杜伏威吃的是滿嘴流油,可是吃著吃著,杜伏威感到有些頭暈,他有些奇怪,按道理這點酒並不能讓他大醉啊,而且,這頭暈的感覺,和喝醉有著不同,似乎全身的力氣在飛快的消失。
「來人!」杜伏威感覺不妙,就說著。
「嘭!」的一聲,門被打開了,只見輔公祏微笑著站在門口,陳正通、徐紹宗兩人卻是在輔公祏的身後,手中各自提著一把大刀。
「你們這是做什麼?」杜伏威喝道。
「做什麼?」輔公祏卻是冷冷一笑,走了進來,整個人的身,那裡有半點醉意。
「你,算計我?」杜伏威看見他的模樣,雖然力氣盡失,可是神智依舊清醒,當即就猜到了。
「哈哈!」輔公祏出一串大笑,是那麼的囂張,那麼的肆意!半響之後,輔公祏說道:「杜伏威,你也有今日?!」
「輔兄,你我當年共創江淮軍,是何等的義氣,沒想到今日卻淪陷到這般的結局!」杜伏威說著,眼中有著複雜的情緒。他想不到,輔公祏居然會暗算他,而且不知道怎麼的,還串通了陳正通、徐紹宗兩人,看他們的樣子,這船忠於自己的士卒應該或中毒或被殺,一個不剩了。
「哼!你也知道當年是我倆共創的江淮軍?」輔公祏冷冷的聲音響起,一把匕在手不停的玩弄著,忽然猛地前一步,緊緊的抓住杜伏威的衣襟,怒喝著說道:「可是你自作主張,投降隋軍,問過我沒有,問過江淮軍的數萬兄弟沒有?」
「輔兄,如今天下大勢已定,隋帝已有天下五分,荊襄又已經投降,就算佔據吳越、江淮,又有什麼用?何必螳臂當車,自尋死路?」杜伏威被輔公祏緊緊地抓住,有些艱難的說道。
「螳臂當車?自尋死路?」輔公祏冷冷的說著,忽然間哈哈大笑道:「杜伏威,想不到你居然還是隋室的忠臣,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何起兵造反?此刻說這些話,有用么?」
「輔兄,你聽……」杜伏威說著。
「誰是你的兄長?你還認我這個兄長?」輔公祏手臂使勁,將杜伏威舉了起來。杜伏威在輔公祏走了之後,喝了不少酒,還吃了灑有迷藥的酥雞,根本就沒有力氣,無法反抗,他的雙腳懸在半空,不停的蹬著,似乎想要抓一個借力的地方,可是卻根本找不到。
「你若認我這個兄長,為什麼剝奪我的兵權?」輔公祏說著,很顯然他對此事念念不忘。
「輔兄,小弟剝奪了你的兵權卻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啊!」杜伏威說著,奮力的抬起頭,呼吸這才稍微順暢了一些,就又說著:「若是你我共掌兵權,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日後難免有著衝突,若是小弟管理軍務,而你管理政務,相互配合,豈不是,豈不是更好?」
「哼,一家之言罷了!」輔公祏顯然不信杜伏威所說的話,就冷冷的說道:「杜伏威,你的所作所為,江淮軍的兄弟們都瞧在眼中,自有公論,任你是巧舌如簧,也難以改變事實!」
輔公祏捏著匕,輕輕的在杜伏威的臉刮著,眼睛中有著殘忍的神色。
杜伏威和他相交多年,自然是知道輔公祏已經下了殺意,只能是輕嘆一聲,問道:「你們兩人,我自問待你等不薄,何故背叛?」
陳正通、徐紹宗兩人哈哈一笑,卻是看向了輔公祏。輔公祏就說道:「杜伏威,妄自你自認為聰明,卻不知道他們正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耳目!」說著,一鬆手,杜伏威就摔在了地,出了一聲巨響。
「輔兄,你真是好算計啊!」杜伏威掙扎著,半躺著,良久才喘息著說道。
「哼,想我輔公祏文韜武略,卻居然被一介武夫死死壓住,我心中怎麼甘心?」輔公祏說著,帶著得意的微笑蹲下,青筋暴露的手,一柄匕帶著鮮血,不停的滴在船艙里,混合著酒汁,從縫隙流出。
「如今江淮軍的軍政盡數在大將軍的手,你的陰謀,不會得逞!」杜伏威說著,一想到王雄涏,他的心中稍安。如果讓輔公祏得手,江淮軍的兄弟又要死不少,這是杜伏威不願意看到的。
「哈哈,王雄涏那個笨蛋,要對付他輕而易舉!」輔公祏說著,猛地舉起了匕,在自己的手臂一割,衣衫盡裂,露出了結實的肌肉,一絲血跡順著衣袖流下。
「這,不是很容易么?」輔公祏說著,顯然這點疼痛比起得到吳越江淮,又算的了什麼?輔公祏話音未落,只見陳正通、徐紹宗兩人也是在自己身割了幾刀,隨後又有人提來了一個桶,杜伏威順著視線看去,只見陳正通、徐紹宗兩人卻是從桶中舉起勺子,盛出了什麼液體,讓自己的身澆著。很快,杜伏威的鼻端,就嗅著了血腥味,那是血,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就是被輔公祏暗算的兄弟的鮮血。
「你好卑鄙!」杜伏威說著,他明白,他的死,要被輔公祏嫁禍給楊浩了。到時候,「倖存者」輔公祏及陳、徐兩人,就會信誓旦旦的說這是隋帝的詭計,目的就是在於吞併江淮軍。那麼忠於自己的王雄涏一定會大怒,興兵為自己報仇。以輔公祏在江淮軍中的威望,就可以趁機奪取江淮軍的軍政,割據一方!
「卑鄙?」輔公祏說著,冷冷的一笑,匕狠狠的捅進了杜伏威的胸膛,說道:「歷史,是由勝利者來寫的!」
「主公!」陳正通、徐紹宗兩人忽然撲了前,眼中落下了淚水,說道:「主公為隋帝所害,這個仇一定要報!」
「很好!」輔公祏微笑著,手中的匕再度深深的一插,杜伏威健壯的身軀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陣,眼睛圓睜著,不甘心的死去了。
「回丹陽,為杜老弟報仇!」輔公祏說著,眼中帶著勝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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