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紛至沓來
子嬰下意識地撓了撓頭上的髮髻,從胡床上站起身來。
他心事重重地在廳中來回走了幾步,忽然,胃部一陣針刺般的痙攣傳遍了他的全身。
子嬰用手按著胃,只感到一通虛汗頓時在身上各處毛孔迸發。
看著子嬰慘如白絹的臉色,雪雲忙走上前來。她攙扶著子嬰的胳膊,眼眸之中儘是疼惜之情。
她輕撫著子嬰冰涼的雙手,關切地問道:「老毛病又犯了?」
子嬰用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有氣無力地說道:「前線傳來的軍情很緊急,我一著急……胃疼。」
雪雲瞥了一眼兩人案幾前的文告,向子嬰道:「我可以看看么?」
子嬰點了點頭,道:「我正想徵求你的意見呢。一人智短,兩人計長。更何況你是被父王親口冊封為我貼身秘書的,你當然有資格看。」
雪雲攙扶著子嬰將其送回到胡床上坐定后,雙手展開寫在白絹上的戰報,蹙著蛾眉,細細研讀起來。
片晌,雪雲放下那片白絹,在子嬰面前踱了幾步之後,站定。
她轉身面朝子嬰,若有所思地說道:「從親王殿下抄送給你的這份情報來看,章邯所作並無不妥。」
「他在宛城計除項梁之後,將攻擊目標轉向了鉅鹿,邯鄲兩郡……從現狀來分析,的確是再正確不過。」
「一來,江東軍新敗,折損了主將,士氣極為低落,此刻對我大秦來說,並不足以為患;二來,鉅鹿與邯鄲都是故趙國舊地,長平一戰,我軍曾坑殺四十萬趙軍,秦趙兩國是世仇,如今此兩郡可算是關東反秦最為堅決和激烈的地區,章邯將軍借著大勝江東軍的餘威直撲趙地,與情與理都是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這兩郡叛軍鬧得很厲害,但是他們已經起了內訌。如今對上我大秦的銳士,章將軍一定能馬到功成的。」
雪雲用自己的學識通透地分析完情勢之後,帶著疑惑向子嬰說道:「對著這麼一份形勢大好的戰報,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居然緊張到胃疼,你是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子嬰猛地灌下幾口熱水之後,方才感覺胃部的疼痛有稍稍緩解。
他用一塊布巾擦拭完了臉上的汗珠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雪雲,你低估了那個叫項羽的傢伙的戰力和才能。」
「敗軍之將,談何言勇?」雪雲雖然不至於輕敵,但她依然以常識做出了判斷。
子嬰搖了搖頭,道:「我從來不敢低估項羽。我初入咸陽那夜,被趙高算計,卻能一夜之間反敗為勝。全是因為借力打力——拿項羽當刀使才成功的……我可是親眼見過他徒手格斃八名身強力壯的驪山軍士兵……」
子嬰說到最後,眼中竟然浮現出敬佩的神情。
雪雲卻不以為然,輕哼了一聲道:「匹夫之勇罷了,領兵打仗又不是單靠蠻力來取勝的。饒是他如此英勇,還不是成了為你驅使的刀劍?依我看啊,他遠遠比不上你。」
子嬰聽聞雪雲明顯帶著個人偏好的評判,不禁啞然失笑,心道:戀愛中的女人果然都是盲目的,居然能影響到雪雲一貫客觀而敏銳的判斷力。
子嬰搖了搖頭,道:「那是因為我有心算無心才能把他拖下水。若不是他與我一起救下了虞子期虞姬兄妹二人,他才不會擔心官府的通緝,他也就不必在我的撩撥之下大鬧戒備森嚴的趙高郎中令府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項羽算得上我半個救命恩人。如果沒有那麼一個偶遇,我可能早就在那晚的亂戰之中,身首……」
雪雲嚶嚀一聲,撲在子嬰面前。她用自己的手指,封住了子嬰的嘴唇,將子嬰那句不吉的詞語生生壓住。
隨即,她盯視著子嬰的面龐,用不容分辯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你是我的!我不許任何人害你性命!」
子嬰只覺心中湧起一陣被幸福擊中的感覺。他握著雪雲柔弱的手指,輕拍著雪雲的肩膀,笑道:「好,全都依你。」
「只不過,倘若章邯不聽朝廷調度入函谷關協防,而是執意向北攻略趙地,他必然要慘敗在項羽手中。」
雪雲就勢將身體依在子嬰的懷中,用額頭輕輕蹭了蹭子嬰的側臉。雪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動人的桃紅色,她燦若星空的雙眸中閃耀著憧憬的火花。
她甜甜一笑,道「慘敗了也沒什麼,我相信你有本事力挽狂瀾。」
玉人在懷,子嬰輕嗅著雪雲那彌散著淡淡桂花味道的青絲,心神皆醉。
望著從窗欞透過的正午暖陽,子嬰心道:我本想把她帶在身邊當出謀劃策的智囊,卻不成想她竟然成了一個一心偏向自己的小婦人……
但,這被人依戀的感覺真是不錯。倘若沒有這蕩平宇內,復興大秦的重任在身,和雪雲做一對讓神仙也羨慕的眷侶該有多好……
溫馨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通熟悉的聲音傳進了屋內兩人的耳中。
「公子,青嵐公主的車馬明日就到咸陽了。」
有如此渾厚的男中音嗓門的人,除了那個平時在子嬰面前嘻嘻哈哈的陸甲,還能有誰?
雪雲倏然從子嬰懷中抽身而起,倒退了幾步站定。她臉上的表情也立即變得冷淡起來。
子嬰先是一錯愕,後來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雪雲是察覺到她自己最大的「情敵」要到了。
子嬰無奈地搖了搖頭,咧著嘴苦笑了兩聲,心中暗暗叫苦:陸甲,你就不能進了門,看清情況再說話么!你不知道妒忌心是女人天生的附屬品么!自家的後花園已經是亂花迷人眼了,匈奴的長公主又要到了……日後,自家的後院能不能風平浪靜,只有天知道了。
「公子……公子在不在?」聽得房內無人回應,陸甲帶著疑惑的口吻,又低聲問了一句。
「你乾嚎什麼?不知道規矩么!」子嬰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心中滿是對陸甲冒冒失失破壞自己和雪雲著難得的片刻溫存的不滿。
只聽,「啪」地一聲,子嬰借著從南面投射來的陽光看見一個壯碩的身影浮現在門框之上。
身影一個立正之後,行了一個玄甲軍新年後施行的新式軍禮。
門外的陸甲虎聲虎氣地說道:「大秦玄甲軍隊長陸甲向公子報到!」
此刻,子嬰胃部的疼痛已然消弭於無形,他的臉色好了很多。
子嬰向著門外,高聲叫道:「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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